薑閾看了附近幾座城市的天氣報道,還是背上書包穿好雨衣,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他對海上的天氣敏感,觀察半小時後便覺得這場暴風雨沒那麽簡單。


    豆大的雨水劈裏啪啦砸到身上,如果沒有書包重量的支撐,薑閾覺得自己大概站都站不穩。


    周圍暗無天日,路上隻有奔跑躲雨的行人和已經停下的車輛,薑閾感覺到自己口袋裏的手機正在震動,但他現在拿不了,他需要找一個臨海開闊的高處,去判斷今天確切的天氣、判斷梁東言能不能順利降落、判斷下榻濱海酒店的劇組要不要全部撤離。


    很快,薑閾在距離海平麵不到五十米的沙灘上找到一個廢棄的旗杆,不到20米高,旗杆上沒有旗幟,隻有一條麻繩被狂風掀得晃動、啪啪作響。


    整個沙灘上空無一人,度假所用的躺椅和陽傘通通被掀飛,棕櫚樹不再浪漫,更像是海神發怒時鎮守的暗黑騎兵。


    薑閾把小型測風儀和可調式望遠鏡緊緊綁在了麻繩上,手指冰冷地將他們升到最高處。


    薑閾坐靠在旗杆上得以支撐,然後在雨衣下拿出電腦,連上測風儀和望遠鏡,望遠鏡的雲台靈活穩定,薑閾熟練地調試著角度,海麵之上已無光明,隻有深色和更深色。


    測風儀不停給電腦傳輸著數據,薑閾麵色僵硬卻冷靜,他不停敲擊著鍵盤、分析著這些數據,又同步去看氣象局的實時氣象追蹤,在看到某個反常的數字時薑閾眉頭一皺,是...海嘯?


    薑閾麵色愈發凜然,他繼續調試著望遠鏡,把口徑拉到最大,仔細盯著渾濁咆哮的海平麵。


    緊接著他迴過頭,沉默著用肉眼看向離自己不遠的海麵,他眯了眯眼,現在看來隻是暴風雨的動靜,並沒有海嘯前兆。


    薑閾又仔細對照了幾座城市同一時間的氣象雲圖,結合自己測風儀的數據,有異常、但不多,大約隻是一場小型台風,軌跡略過海岸線,沙灘和沙灘旁公路會受損,但不會涉足更深,隻會朝大西洋深處行去。薑閾心想,然後他鬆了口氣。


    大家不用撤離、梁東言的航班或許隻需要多盤旋一個多小時就能降落。


    但薑閾又歎了口氣,還要再等一個多小時。


    下一秒,一股巨力猛地將薑閾扯得站起,電腦砸在地上,薑閾下意識覺得是台風來了,但那力道隻在臂上,驚魂未定中,薑閾蒼白著臉抬頭,麵前卻站著本應在三個小時後才落地的人。


    氣急敗壞、滿臉震怒。


    梁東言沒穿雨衣,整個人被雨淋得像個魁梧的海上遊魂,他滿眼猩紅地瞪著薑閾,洪亮的聲音居然能壓過那紮耳的狂風:“你在幹什麽!!”


    薑閾嘴角顫了顫,他雙眼睜得很大,因為不可置信和在外麵凍了快半個小時的緣故,一時呆住,反應不及。


    梁東言不願多言,他彎腰一把撿起電腦,拽著薑閾便朝路上走。


    梁東言體格大個子高、力氣也大,不像薑閾來時抗風那麽艱難,不出二十分鍾便將人帶進了酒店。


    在酒店大堂嘰嘰喳喳等著雨停的眾人看到兩個暴風雨闖入者時倏然噤聲,紛紛震撼地注視著兩人。


    梁東言臉色鐵青,似乎沒看到一整個大廳的人,他有些粗魯地拽著薑閾進了電梯,等電梯門關上,他的聲音才稍稍冷靜下來,但沙啞中依舊混著薄怒:“按樓層。”


    薑閾自知犯錯,伸出蒼白冰涼的手指,按了16層。


    一直到進了房間,梁東言都沒有開口,等把人拽進屋子裏後,梁東言動作利落地脫了他的雨衣,又開始拽他的衣服。


    薑閾抬起頭示弱地看著梁東言:“我可以跟你解釋。”


    梁東言卻沒看他,雙目依舊充血,他充耳不聞地把薑閾早已濕透的罩衫che下來,薑閾力氣沒他大、又理虧,不出兩分鍾便被梁東言bo個金光。


    梁東言二話不說將人推進已經打開熱水的浴室,然後自己很快也脫了衣服,光腳走了進去。


    梁東言沉沉看了眼往一旁站了站、想給自己騰位置的薑閾,伸手又把人拉到淋浴下。


    兩人麵對麵無聲地淋著熱水,梁東言死死盯著薑閾,熱水的水聲比起室外的狂風不值一提,他壓著聲音,問薑閾:“又是想死嗎?”


    薑閾連連搖頭,他咽了咽口水,第一次示好地、將手搭到梁東言肌肉勁獷的腰上,他向前一步:“我想確認今天的天氣有沒有危險。”


    梁東言額角跳了跳,表情依舊陰沉:“為什麽要你去確認?”


    “這裏的天氣報告不準,待會兒、待會兒你可以看,應該會有台風預警。”


    薑閾話音剛落,酒店廣播便響起來,用西班牙語、英語、中文輪流通知大家即將有一場台風抵達,警告大家五小時內不要接近離海岸線五百米的地方,有家人朋友在室外的也請盡快找迴。


    薑閾抬起頭,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對梁東言說:“你聽。”


    “你剛剛離海岸線多少米?”梁東言逼近一步,眼底的火卻燃得更旺。


    五十米。不到。


    薑閾心虛地垂眼,眼睫被熱水打得濕漉漉的,他抿了抿嘴,小聲說:“我有把握能在台風到達前迴到酒店,而且我帶了救生設備的。”


    梁東言卻不置一詞,半晌,他冷冷地看向薑閾:“救生設備?所以你明白有可能遭遇危險,對嗎?”


    這個問題梁東言似乎不要薑閾迴答,他問完便轉身走出浴室,扯了條浴巾圍在腰間,薑閾緊隨其後跟出去,他很快穿好幹淨的衣服,又從箱子裏拿出比較寬鬆的運動衫,走向光著膀子站在窗邊的梁東言。


    “這兩件衣服你可以穿。”薑閾走過去,語氣依舊乖巧:“先穿好再跟我生氣行嗎?”


    梁東言掃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接過了衣服,三兩下套上。


    “你怎麽提前到了?”薑閾站到他身旁,扭頭看他眼底翻湧的波濤:“我記得你的航班要在一個多小時後才抵達。”


    梁東言緊抿著唇不說話,他隻看著窗外肆虐的糟糕天氣,一動不動。


    薑閾歎了口氣:“我不應該不跟你說就出去的,對不起。”


    “我的測風儀和望遠鏡還在旗杆上,如果晚點沒有被台風刮走的話,你可以去看,我沒有騙你。”


    “梁東言。”薑閾伸出手,牽住人垂在身側的手,梁東言沒有拒絕,就這麽被人牽著。


    薑閾輕輕靠過來,身體的熱度傳到梁東言的手臂上,兩人一起看著即將抵達的、已經形成白色氣旋的台風天,安靜了許久。


    “你就喜歡這樣的對嗎?”不知過了多久,梁東言望著那把小樹連根拔起的氣旋,忽然沉沉開口。


    見薑閾不迴答,梁東言皺著眉轉過頭去,下一秒,薑閾忽然抬手,不等梁東言反應,眼前人攀住了自己的肩膀,主動把嘴唇送上來,像強吻般,強迫梁東言和他親了快半分鍾。


    “我喜歡你。”薑閾輕聲說,眼底有水光微動,他緊緊抓著梁東言,就算在生自己的氣,也忍不住要告訴他。


    梁東言足足怔愣了五秒,眼中怒意更甚,薑閾居然意圖用這種方式平息自己讓他生氣、可這種方式對自己起了奇效讓他更加生氣。


    梁東言下意識想甩開薑閾,薑閾卻一把抱住他,眼尾紅紅的:“今天劇組全天休息,台風把場地刮壞了,明天要重新布場,也要休息。”


    薑閾眼中,是某種強撐的大膽和開放抽出的絲絲羞恥。


    梁東言眸色暗了暗,聲音不自覺啞下來:“你什麽意思?”


    薑閾微微垂下眼,嚅囁著:“我昨天去便利店買了aqt,我看了一下,是歐洲人的大.小,你應該可以...”


    薑閾的便利店探險記沒能繼續聊下去,下一秒,他被梁東言攔腰抱起,大步朝床上走去。


    暴風雨肆虐侵襲,落地窗外整片天地都搖晃著,而落地窗內,同樣如此,經久不息。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兩章的量捏~


    第104章 談戀愛


    不知過了多久,暴風雨漸漸停了,窗外卻還是陰沉的,像是隨時又有暴雨再臨。


    薑閾渾身都酸軟,他覺得自己像個久病初愈卻無法自由行動的病人,手腳都不受控製、和渾身的觸覺末梢一起,陣陣發麻。


    腰間橫著一隻手臂,肌肉線條清晰緊實,強勢地箍著自己,薑閾剛想轉頭去看看窗外,那手臂卻用力一收,數不清第幾次不由分說將自己攬進旁人懷中。


    “要洗澡?”梁東言聲音沉沉地問,另一隻手也覆過來,按住薑閾的後頸,再次親吻他酸軟微腫的嘴唇。


    薑閾閉了閉眼,感覺到人的手掌順著後頸、到脊骨、慢慢向下觸碰時,他發出一聲含混的拒絕。


    梁東言眸色沉黯:“不是這兩天都不用拍麽?”


    薑閾張了張嘴,喉嚨快發不出聲,他又抿住唇,用最後一點點力氣瞪了眼梁東言。


    “好,洗澡。”梁東言看眼色的本事見長,下一秒便起身,饜足地將薑閾抱起來,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後,天空果然又開始飄起了雨,薑閾沒讓梁東言幫自己穿衣服,他還沒能完全消化剛剛發生的一切,現在多看一眼梁東言都混亂。


    “幹嘛躲著我?”梁東言也穿好衣服,他看薑閾離自己遠遠的,長腿一邁,粘人精般非要跟薑閾擠到一張沙發上。


    梁東言往薑閾身旁一坐,手臂一伸便攬住人的腰,貼著人問:“電腦壞了?”


    薑閾本就坐得別扭,被梁東言這麽一貼動作更僵硬了,他合上進了水的電腦,聲音沙啞道:“嗯。”


    梁東言拿過電腦,仔細看了看:“裏麵的東西重要嗎?”


    薑閾頓了下:“都是工作文件,有些...還有用,暴風雨停了去修吧。”


    “好。”梁東言在薑閾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忽然把他抱到腿上:“坐著是不是不舒服?”


    下一秒薑閾從耳廓紅到整張臉,他沉默地偏過臉,把頭擱到梁東言肩上。


    “我改簽了機票來的。”梁東言終於開始迴答,聲音沉磁,通過空氣、也通過骨骼和皮膚傳到薑閾耳中:“所以暴風雨前就到了,隻是開車到這裏花了兩個小時。”


    薑閾大約猜到了,他點點頭:“開車過來看得清路?”


    “司機讓我們加錢了。”梁東言笑道:“說這種天氣要給雙倍。”


    “行李呢?”


    “一起來的同事那裏。”梁東言道。


    他快到酒店的時候就給薑閾打電話,但薑閾一直沒接,梁東言看著窗外從未見過的惡劣天氣,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梁東言第一時間聯係了譚青和劇組場務組長,確認了薑閾不在酒店後,譚青便陪著梁東言調取了酒店監控,發現他早在二十分鍾前就出了酒店,背著包朝著海灘的方向走去。


    梁東言當時差點瘋了,他慌張得整個人開始發抖,一群人拉著他讓他先報警,他卻像是什麽都聽不見,盯著室外末日般的景象,片刻便撒腿衝進暴風雨裏,朝薑閾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完全看不清前路的、找到薑閾前的那十幾分鍾裏,梁東言有種瘋狂的想法,他想,那就一起在這裏消失吧,也沒關係的。


    “對不起。”薑閾攬住梁東言的脖子,又說了一次。


    梁東言麵色淡淡的,沒有說話。


    大約是少年時形成的某種障礙,他生氣或不開心的時候難以正常表達,便隻是沉默。


    “梁東言,對不起。”薑閾抬起頭,伸手去碰了碰他的眼睛,梁東言看向他,眸間深邃遲疑,半晌才把薑閾摟進懷中,挫敗道:“下次不原諒了。”


    “好。”


    “那我們現在...”梁東言悶悶地問:“是在交往了,對嗎?”


    “嗯。”薑閾笑了下:“在談。”


    “不分手了吧?”梁東言心中沒底。


    “不分。”


    “怎麽都不分了對不對?”梁東言再三確認。


    薑閾停了停:“黃賭毒不能碰吧?”


    梁東言一臉堅定地搖頭:“黃賭毒不能碰。”迴答完後他又補充:“不犯法、不劈腿、除了工作不會十一點之後迴家。”


    薑閾愣了下,他目色複雜、又透些了然:“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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