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薑閾腦子裏很亂,對未來感到無望又恐懼,還要分出一半的精力隱瞞這件事,不經意便忽略了梁東言。


    薑閾細細迴想了這些天梁東言的言行舉止,逐漸意識到,他大概有事瞞著自己。


    夜裏開始下雨,梁東言一直沒再迴消息,雨水淅淅瀝瀝,將江南的黃梅雨季緩緩攜來。


    第二天一早天氣霧蒙蒙的,薑閾撐著傘去了學校,身上還是不可避免覆上一層潮氣。


    到學校放了書包後薑閾直奔三樓,他二模失利這件事的影響依舊在蔓延,到了三樓不少人伸長脖子看他。


    甚至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別把這次失利放在心上。


    薑閾朝那人笑了下,在眾人的圍觀下走到12班門口,12班的學生一看到薑閾便立馬轉頭喊梁東言。


    梁東言正趴在桌上睡覺,睡得很死,他旁邊的同學喊了三四聲才把人喊醒。


    梁東言疲倦地撐著桌子坐起來,他揉了下眼睛,才看到站在門口的薑閾。


    薑閾看到梁東言搖搖晃晃站起來,然後麵帶倦意地朝他走來。


    “作業早上發給你了。”梁東言走到門口,鼻音有些重。


    薑閾點點頭:“看到了,跟我來。”


    說著薑閾轉身朝樓梯走,梁東言揉了下眼睛,很快跟了上去。


    薑閾班裏上午是自習課、而梁東言時常不在教室裏,老師們也不怎麽管。


    兩人到了梁東言練琴的音樂教室,因為最近薑閾常常在這裏給梁東言補習,教室裏除了樂器還多了兩幅桌椅,上麵擺著一遝稿紙和一些基礎的文具。


    梁東言以為薑閾要給他講題,便習慣性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精神起來。


    薑閾坐到他身旁,隻撐著下巴看向窗外被風掠起的樹影,偶爾轉過來看一眼梁東言。


    梁東言其實還沒睡醒,恍恍惚惚的,所以在薑閾安靜了好一會兒後才察覺到,他用力睜了下眼:“怎麽了?”


    “你是不是很困?”薑閾看向他。


    梁東言頓了下,眼底有瞬間的慌亂,薑閾又看了眼窗外,風越來越大、雨絲又開始落下來,細細長長打在玻璃上,像一道道刻痕。


    “我昨晚...”梁東言終於發現了薑閾的反常,他嘴角動了動,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沒事。”薑閾朝他搖頭:“你先睡,睡醒了我們再說。”


    梁東言這幾天愈發憔悴,眼底紅血絲雜密,如果不是昨晚他沒接那兩個電話,薑閾似乎一直沒有發現。


    “我說真的。”薑閾朝梁東言眨了眨眼:“這裏安靜,隻有雨聲,你先補覺。”


    梁東言怔了怔,薑閾抬手將他的頭往下按了按:“再不睡就做題了。”


    梁東言遲鈍而莫名地和薑閾對視,半晌,他終於沉沉“嗯”了聲,雖然不解,但還是趴了下去。


    天色暗下來,雨也愈發大了,明明是上午,不開燈的音樂教室卻像傍晚。


    薑閾起身,將走廊那麵的窗簾拉上,然後又坐迴來,看向另一麵被雨水衝刷的窗戶發呆。


    整個教室裏隻有雨水的聲音,薑閾轉向閉著眼麵朝自己的梁東言,目光不知落了多久,那被自己盯著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為什麽哭?”梁東言眼底清醒,不知是壓根沒睡著還是醒了。


    薑閾猛地別過臉,伸手用校服袖子草草把臉擦了個幹淨。


    “薑閾。”梁東言聲音微凜,他坐起來,將薑閾扯過來麵對自己。


    薑閾眼眶紅著,他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在流眼淚,直到眼前的人睜開眼,眉目深凝地望著自己,才感覺到臉上濕了。


    “怎麽了?”梁東言緊盯著薑閾,似乎從那次生病後,薑閾就常常發呆,鮮少微笑,笑也是很輕地勾一下唇,不達眼底。


    薑閾眼中水光瀲灩,他聲音微啞:“那你先告訴我。”


    梁東言目光閃了下:“什麽?”


    “你這幾天怎麽了?”薑閾問。


    這一刻,音樂教室似乎也被雨水淋濕,除了水聲再無其他。


    “我想...考了試再跟你說。”半晌,梁東言吞吞吐吐開口,神色深沉,卻也真誠。


    “現在說。”薑閾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無法克製地生氣,聲音也大了起來。


    梁東言思忖片刻,而後認認真真看著薑閾:“我說了之後,你不要擔心我,行嗎?”頓了頓梁東言又道:“我保證會好好考試。”


    薑閾點頭,眼中莫名泛起酸澀,他反手握住梁東言:“你說。”


    梁東言垂眸,聲音低了幾分:“我爸的病複發了。”


    薑閾的喉嚨猝然堵住,他怔怔望著梁東言,一切的反常在這一刻都解釋通了,心髒忽地被砸了一下,他緊了緊抓梁東言的手,蒼白又急促地說了聲:“沒事。”


    梁東言衝他開朗地笑了下:“真沒事,我有經驗了。”


    “嚴重嗎?需要錢嗎?”薑閾有些慌,指尖微微發顫,他想起梁東言和他說過的,以前他爸生病時的場景。


    梁東言搖頭:“就是不想讓你擔心才不說的,昨晚在醫院,他有個要麻醉的檢查剛做完,麻藥過了一直喊不舒服,我弄了半夜。”


    梁東言平靜地給薑閾解釋著,似乎他早已習以為常,並沒有把這當成太大的事。


    “以後習題不用做了。”薑閾直直望著他:“來了學校我直接給你講題就好。”


    梁東言搖頭:“沒事。”停了片刻他又遲疑著開口:“其實還有個事。”


    薑閾沒說話,示意他說。


    “梁溪那邊的課、我還在上。”梁東言不太敢看薑閾,因為那晚是薑閾把他從酒局帶出來、也是和薑閾跟老板談好了後續的課時費以及結束日的。


    可他沒辦法停,債要還、而梁敘衡的醫藥費...比自己記憶中還要貴,他隻能瞞著薑閾。


    他需要那筆錢。


    “好。”薑閾點點頭,複又搖頭:“沒關係,這沒什麽。”


    那些細碎的陰暗和欺蒙,在生老病死之前根本不值一提。


    薑閾甚至慶幸,梁東言還可以以此為生。


    薑閾神色還有些怔愣,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又重複一遍:“沒事。”


    “別擔心我。”梁東言上前將人抱住:“現在輪到你說了,哭什麽?”


    薑閾閉了閉眼,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哭我這陣子手忙腳亂沒有發現你的反常、也哭兩個月之後不知道該怎麽辦、或許也因為現在還跟你在一起而喜極而泣。


    “就是有點難受。”薑閾說:“想到快要高考了,有點難受。”


    “那不是很好嗎?”梁東言不疑有他,他鬆開薑閾,給他把臉上沒擦幹淨的水漬擦掉,又湊過去親了下他:“考完我們就自由了。”


    薑閾點頭,和他對視著,笑得勉強,隻一秒他就別過臉,將目光轉向桌麵:“那我們講題吧,抓緊時間。”


    這場雨從二模結束,一直下到三模開始,斷斷續續的,總是不停。


    三模薑閾再次考進省前十,而梁東言也穩在370分以上。


    三模結束後天空短暫地晴了幾天,那幾天梁東言都不在學校,他爸爸手術,他在醫院陪床照顧了五天。


    迴學校後隻剩一周便高考了。


    那一周兩人幾乎天天呆在音樂教室,薑閾給梁東言做著緊鑼密鼓的考前衝刺,格外嚴厲。


    “這首詩背了多少遍?為什麽還有錯別字?”薑閾擰著眉,用力劃出梁東言默寫本上的錯誤。


    梁東言安靜地被罵,時不時偷看一眼薑閾,他發現薑閾這幾天有點暴躁、還總是生氣。


    “還有。”薑閾拿出英語試卷,挺重地拍在桌上:“三道錯題的語法一模一樣,為什麽第一題和第三題是對的,第二題就錯了?”薑閾瞪著梁東言,眼眶冷不丁紅了。


    “我、、我粗心了。”梁東言望著薑閾的樣子,心中驟然一緊,他語無倫次地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了,你別哭。”


    “我沒哭。”薑閾用力閉了下眼,把無法控製的酸意摁下去,他隻是很難再給人講題,話到嘴邊嘴角就不自覺下撇,他不知道自己再開口時聲音會不會顫抖。


    沒時間了。


    “你自己先看。”薑閾放慢語調,用氣音道,他把試卷推到梁東言麵前,手指僵硬地收迴來。


    梁東言很清晰地感知到薑閾這幾天脾氣越來越急、兇他的次數越來越多,大約是因為高考臨近。


    可薑閾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他向來穩重又平靜,梁東言覺得奇怪,但他沒問,他想,或許考完就好了。


    而且挨薑閾的罵不僅新鮮,其實也有點開心,梁東言願意哄著他、也樂意被他罵。


    薑閾和梁東言高考不在一個考場,提前一天就要動身去考場所在的學校,兩人高考期間見不到麵,考前那天的中午,梁東言來薑閾教室裏找他。


    “去哪?”薑閾剛在整理文具,手裏捏著橡皮就出來了。。


    “校超,去買點吃的。”梁東言朝不少剛從校超方向走迴來的同學抬了抬下巴:“到時候餓的時候可以吃。”


    薑閾點點頭,他迴教室把橡皮放下後便出來和梁東言一起朝校超走。


    路上不少高三生來來往往,都在準備高考的東西,見到薑閾後大家都不扭捏了,趁著最後的時間,紛紛跑上來要跟他握手沾沾學神之力。


    一段不到五分鍾的路,薑閾硬生生走了快二十分鍾,好脾氣地不知握了多少雙手。


    一邊的梁東言眉頭壓得很低,等兩人買完吃的迴來,梁東言沒走正路,而是帶著人繞到了藝術樓。


    臨近高考的藝術樓靜悄悄的,一樓盡頭有個洗手間。


    見梁東言遠遠望了眼那洗手間,薑閾不解:“你要上廁所?”


    梁東言眉目別扭、夾雜些不高興:“想讓你去洗手。”


    薑閾愣了下,片刻反應過來,梁東言是在說大家跟他握手這事。


    薑閾沒忍住笑了:“不行。”


    梁東言滿臉忿然:“早知道不帶你去校超了。”


    “你不帶大家也會排著隊來教室跟我握手。”薑閾邊說邊牽住神情愈發煩躁的梁東言,轉身進了他的音樂教室。


    “啪嗒”,門被關上的瞬間,梁東言手中提著的零食飲料也掉落在地。


    薑閾將梁東言按在門邊的牆上,雙手貼著他的肩膀,微微抬起下巴,吻住他的嘴唇,


    下一秒,梁東言反客為主,緊緊攬住了薑閾的腰,兇猛地侵略著薑閾的唇齒。


    六月初的天氣悶熱潮濕,東吳已經到了穿短袖短褲的季節,東吳一中夏季校服的校褲薄薄一層,兩人擁吻片刻,某些地方便起.了難以描述的應。


    “梁東言。”薑閾睜開眼,低低喘著氣嗔怪他。


    “沒事,不用管。”梁東言眼中熱烈洶湧,他的手上移,一把扣住薑閾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貼得更緊,重新將人吻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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