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抬頭看她一眼,「你是在為他求情嗎?」


    知道是自己多言,但是看見外麵那個已經被暮色籠罩的身影,她還是忍不住點頭。「就算是奴婢為他求情吧。萬歲自己都說沒有證據和把握證明蕭大人可能有叛逆之舉,如果傷了蕭大人的心,萬歲不是平白少了一個忠臣?」


    朱允炆沉思許久才點點頭,「好吧,朕給你這個麵子,聽你一次,告訴蕭離,他現在可以走了。」


    聞言,她高興地蹦出去,跳到蕭離麵前,「萬歲讓你先走,他今天沒事了。」


    定定地看著她,片刻的沉默後,他低低說:「多謝。」


    「不必謝我。不過你確實欠了我一個人情。」她哈哈笑著,拉他一把,「還不走?」


    沒想到蕭離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她連忙用自己的身體頂住他,大吸一口氣,「你好重。」


    「對不起。」他想退開,但站了一天,雙腿已經麻木了,幾乎走不動。


    謝縈柔見了,幹脆將他的胳膊挽到自己的脖子上,「我扶你走。」


    他立刻搖頭,還直想推開她。「光天化日,男女授受不親。」


    她死命抓住他的手不放,斜眼一瞪,「少來這些老夫子說的迂腐話!上迴你抱我到北鎮撫司時怎麽沒想到這些?我又不會賴著你娶我。」說完她不由分說就一手拉著他環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另一隻手則環在他腰上。


    起初蕭離走得很別扭也很艱難,兩隻腳就像是灌了很沉的鐵鉛,拖在地上慢慢挪動。


    這一路上,少不了許多詫異的眼光,可謝縈柔都當沒有看見,直到她感覺到頭上也有兩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時,才抬起頭朝蕭離嘿嘿一笑。


    「你盯著我看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我很懷疑你是故意把所有重量都壓在我身上的,看不出你身材挺棒,但是卻一點也不瘦。」


    這女人,怎麽對男人說話這般輕佻……


    女人,原來他已不知不覺將她看作女人,而非小丫頭了嗎?


    「行了,放開我吧,我能自己走了。」他像被燙著似的急急抽迴勾著她的手。


    這時,有宮女提著一個籠子迎麵跑過來。「謝姊姊,皇後娘娘問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謝縈柔喘了口氣才說:「告訴娘娘,萬歲已經吃過了,今晚先不過來。」


    那宮女好奇地打量著蕭離和她,屈膝一禮,「蕭大人好。」


    「你帶著丘丘出來做什麽?」謝縈柔接過她手中的籠子。


    「丘丘一直在籠子裏轉圈圈,娘娘讓我哄它,可我哪會啊?謝姊姊,還是你來吧。」小宮女噘著嘴,委屈地說。


    謝縈柔笑著歎氣。「我就知道它也不喜歡這個籠子,沒辦法,住不到它喜歡的地方,它就是這副懶鬼樣。」


    「可是司禮監的人說這是最好的籠子了,是張公公翻遍了庫房才找到的。」


    謝縈柔耐心解釋,「但是這不適合倉鼠居住,籠子裏應該有種圓形的小輪子,可以讓它跑起來,它天天在裏麵運動也省得肥死。」拍了拍籠子,把丘丘吵醒後,看著它不滿的小臉,她有些遺憾,「可惜,這種籠子這裏沒人會做。」


    她轉頭,發現蕭離還站在那裏,有些驚訝。「蕭大人還沒有走?」


    他凝眸望著她,「今日……多謝了。」


    她霎時咧開嘴角。「你今天和我說了兩遍謝謝了,不用客氣,否則我會受寵若驚的。我一高興,以後就不生你的氣了。」


    蕭離挑起眉梢,緩步轉身,走向外宮門。


    小宮女這才悄聲說:「謝姊姊,你剛才居然敢扶著他走?這皇城內外的人都怕他們錦衣衛,尤其是這個蕭大人,不知有多少厲害的大官都栽在他手裏,我平時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出的。」


    謝縈柔看著蕭離略顯艱難的步態,嗬嗬笑了起來。「他人還不錯,就是笨了點。」


    大約過了半個月,有一天謝縈柔替朱允炆上了一個時辰的課,無意中發現蕭離站在殿門外,便問:「萬歲又叫蕭大人了?」


    朱允炆這迴顯得很釋然。「有人揭發王崇壽通敵之事,證據確鑿,朕就叫蕭離把人抓了,現在可以證明他沒有背叛朕,是王崇壽作賊喊抓賊,故意陷害,所以朕還是讓蕭離入宮教朕武功。」


    聞言,謝縈柔心中暗自感歎:官場之事真是一天一變,風水輪流轉得快。


    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遺憾,是天藍色的,早知道他要來,就該改穿綠色的才對!她眼珠子一轉,笑著跑迴屋,真的去換了一件綠色的衣服。


    「唉,換一次衣服都這麽麻煩!大明人就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很多不便嗎?」她嘀嘀咕咕,好不容易把衣服換好,還重新梳了個新的發式,等跑出來時朱允炆已經不在了,隻剩下蕭離一個人默默地擦著一杆長槍。


    「萬歲走了?今天你們練槍啊?」她好奇地湊近。


    將槍放下,蕭離看了她一眼。「你喜歡綠色?」


    「嗯。」謝縈柔把食指一豎,橫眉豎目的威脅他,唇角卻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我知道你不喜歡,但不許你說我穿綠色很難看!我警告你,這可是我的地盤。」


    他好笑地看著她,「這是天子皇城,萬歲的所在,何時成了你的地盤?」


    她被堵得無話可說,最後開始耍賴,「不管,反正你要記得,你既欠我錢,又欠我情,所以在我麵前不許反駁我的話!」


    麵對她的刁蠻,蕭離又不說話了,隻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他望著她的眼神好像變了,不是平日裏的冷淡疏遠,或是鄙夷諷刺,那種深幽中常著一點黯光,長長久久的專汪。讓謝縈柔心頭再度怦怦直跳。


    「幹麽?你又想笑我什麽?」心跳紊亂,她警惕地迴視,做好禦敵準備。


    「這個給你。」他從旁邊的一處空地上拿起一個東西交給她。


    謝縈柔乍然呆住。那是一個竹子編成的圓形籠子,旁邊還開了一道小門,門上掛著精巧的小鎖,籠內有個用樹枝及竹藤做成的小滾輪。


    「這,這……」向來伶牙俐齒的她變成了結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這種東西嗎?」他不甚確定的問,「給那隻老鼠住的地方?」


    「丘丘不是老鼠,是倉鼠!」她急切地糾正,又迫切地想知道這籠子的來曆,「你去哪裏買的?我以前在街上找過,都沒有這種籠子,連司禮監的張公公都找不到。」


    「我編的。」蕭離的目光幽遠,看著遠方,「小時候家窮,姊姊和娘要編做一些筐子去賣,我偶爾幫忙,就學會一些技巧。」


    好似一下子掉進一張看不見的網裏,被網得密密實實,又軟軟柔柔,謝縈柔呆怔著看他,好半天才低低的說:「你這個人真讓人好奇。」


    「嗯?」他不解地皺眉。


    「本來以為你就是一顆冷血無情的石頭,沒想到一次次的,你又讓我看到心思這麽細膩的一麵。蕭離,你為什麽要當錦衣衛?」


    他頓了頓,「因為沒有別的選擇。」


    她輕聲問:「燕王和萬歲,你覺得哪個人好?」


    他看她一眼,這一眼或許是警覺的,也是分析的。


    謝縈柔明白他不說話是因為不能說。也不該說,但還是忍不住想勸他。「蕭離,這個天下早晚都會是燕王的,有沒有你,都將會是他的,但你要小心,因為朱棣是個心狠手辣、鳥盡弓藏的人,這一點比起他老爸……比起先皇,毫不遜色。」


    他沉默著,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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