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那天去找秋桂,是鄉長覺得已到了非她也不可的地步了。

    兩人僵成現在這種水火不相容的樣子,好多事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鄉長喜歡秋桂沒假,可這種喜歡,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本能反應,即使有時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某些親熱的舉動,也完全是沒帶邪念的。問題也偏偏就出在這裏,鄉長不曉得女孩子的心就如被掩著的草灰,隻要有一縷細風,就很快會被重新捂燃的。應該這樣說,秋桂對鄉長由懼怕到敬重到喜歡到深愛,一步步都是鄉長無意識的挑逗引誘所造成的。

    “冷戰”的日子裏,秋桂的情感就如同是隻無頭蒼蠅,拚命掙紮,四壁亂竄。在經過這段時間的痛苦折磨之後,如今的秋桂已經精疲力竭,已經絕望得快要發癲了。鄉長正是被她那副魂不在身、神神蕩蕩的樣子所嚇倒,這才硬著頭皮慌急急地再來找她的。

    鄉長是在秋桂亂敲鍵盤的時候進門來的,鄉長的腳步聲讓秋桂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秋桂一抬頭,那幽怨的目光就跟鄉長充滿憐愛地瞅著自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那一下,兩人都跟讓雷劈中一樣,身子筆挺挺地僵定住了。

    鄉長搶先低下頭去。頓了頓,這才吃力而慌亂地開口說道:“秋桂,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迴了。”

    秋桂木然地點了點頭。

    鄉長繼續搶吃一般往下說:“吃過晚飯,我們就到後門山的木樨林去走走。那兒清靜,今晚裏又有月光。”

    腦子空濛濛的秋桂又木偶般地點了點頭。

    見秋桂點頭,鄉長就跟遭鬼趕般地走了。

    鄉長走了好一會,秋桂才迴過神來。秋桂一迴過神,心裏馬上就開始後悔了。她恨自己太沒骨氣,本來見到鄉長,她應該不理不睬,甚至拿點顏色給他瞅的。可今天卻跟有鬼附身一般,自己非但沒脾氣,反而一點主張都沒有,那麽爽快就答應陪他上木樨林裏去了。她忍不住在心裏反反複複問著自己:“我這是怎麽啦?到底是怎麽啦?”

    最終,秋桂還是應約而去了。此刻,她正和鄉長一前一後地走在通往木樨林的小道上。她和鄉長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傻唿唿的野仔居然悄悄地在他們的身後跟上了。

    四周都沒住有人家的木樨林很靜,月光已經升起來了。風很輕,爽爽的,適人得很。走到一棵大木樨樹下,鄉長停下了腳步。秋桂慢慢地湊了過來。就在這時,鄉長卻突然發現了跟在秋桂身後的野仔。

    鄉長沒理秋桂,徑直朝她身後的野仔走去。野仔想躲已經來不及,索性直挺挺地立定身子。

    鄉長沉下臉問:“你來做什麽?”

    野仔昂著頭,一聲不吭。

    鄉長皺起眉頭。想了想後,又馬上換了副笑臉,和顏悅色地對野仔說道:“沒事你趕緊轉去,我和秋桂有事要商量。”

    野仔的目珠定定地盯著鄉長,停了好一會,才突然冒出了句讓鄉長啼笑皆非的話來:“你走,我就走!”

    鄉長怔住了,不認識般地盯住野仔,他作夢也想不到一向唯唯諾諾的野仔,今天竟會有這樣驚天動地的舉動。野仔毫無畏懼地盯著鄉長,臉上露出一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神情。

    秋桂走了過來,她拍了拍野仔的肩頭,輕聲說:“野仔,鄉長真是有事要跟我商量,你轉去吧。啊?!”

    以前,秋桂的話對野仔的話來說就是聖旨。可今天卻似乎有點不靈了。野仔點了點頭,腳卻沒半點挪動的意思。

    秋桂用哀求樣的目光望著野仔,聲音也軟得讓人心疼:“野仔,姐的話你如何不肯聽啦?你轉去吧,啊?!”

    野仔這才遲遲疑疑地轉身走了。

    一直都等野仔的身影見不到了,鄉長這才轉過身,幽幽地叫了句:“秋桂!”

    秋桂渾身一顫。這麽長時間,鄉長還是第一迴用這種聲音來喊她,這聲音的內容太多,就跟打翻了的五味瓶,什麽味道都包含了。這一聲喊,把秋桂的心喊得起懸;這一聲喊,把秋桂喊得淚流滿麵。一時間,沉積已久的所有傷心、委屈、怨恨、憤懣全都湧上了秋桂的心頭。秋桂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撲上前,拳頭雨點般地落到了鄉長的身上。秋桂邊打邊嚷:“我恨你!恨你!打死你!打死你!”

    鄉長木頭人般站著,任憑秋桂的拳頭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身上發泄。熱熱的淚水慢慢地從鄉長的眼角溢出,鄉長的心都快被秋桂打化了。

    這個時候,野仔正躲在不遠處的木樨樹下,屏著唿吸注視著這一切。誰說野仔傻嗬,其實,從見到鄉長去找秋桂的那一刻起,野仔的心頭就布上了一層陰雲。一絲不祥的預感罩得他心口一直在別別亂跳,連氣都快喘不上了。秋桂是他心目中的觀音娘娘,為了秋桂,野仔完全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所以,那日傍晚,野仔連飯都沒顧上吃,就一直緊張地注意著秋桂的一舉一動,他跟著秋桂來到木樨林,他毫不客氣地頂撞鄉長,當秋桂要他離去時,他表麵不得不順從,心裏卻一直放不下,他使了個心眼,假裝離去,卻又馬上返身而迴了。當秋桂拚命撞打鄉長的時候,鬧不清怎麽迴事的他竟連心都差點跳出來了。

    打累了的秋桂終於見到了鄉長滿麵溢淌的眼淚,終於見到了鄉長那雙蓄滿了疼愛柔情的眼睛。心顫心碎的秋桂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撲進鄉長的懷裏,緊緊地將鄉長抱住,淚如雨下地哀求道:“鄉長,你不能這樣,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沒有你了!”

    從秋桂捶打鄉長的那一刻起,鄉長的心就如開鍋的沸水,再也平息不下來。隨著秋桂小拳的砸落,鄉長的心也一陣陣地抽搐,一陣陣地鑽疼。當秋桂突然間撲進他懷中的時候,鄉長的靈魂這才如夢方醒般地迴轉,他本能地去掰秋桂緊緊地箍在身上的雙手,驚慌失措地大叫:“秋桂,不要這樣,你冷靜點。”

    秋桂沒理他,雙手越纏越緊,然後帶著哭腔大喊:“我不管!我不管!我偏要這樣,我就要這樣!”|

    鄉長急了,他邊掰邊推。也許是鄉長用力太猛了,毫無防備的秋桂一下子被鄉長推倒,然後重重地跌坐到了地上。

    鄉長愣了,秋桂傻了。不遠處的野仔隻覺得腦子“嗡”地一響,熱血就全往頭頂心上衝了。他如條急瘋了的野狼,飛箭般撲上前去,緊緊地抱著鄉長的大腿,然後惡狠狠地朝鄉長的腳後跟咬去。

    “啊!”鄉長慘叫一聲,鑽心般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裂歪了嘴,他額頭泌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了晃動。

    秋桂讓野仔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傻了。可也隻愣了那麽一下,秋桂就馬上醒轉了神,她撲上前,發瘋般地捶打著野仔,嘴巴還不停地大罵道:“打死你!打死你!你這條豬!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十三點!”

    秋桂下手很重,一拳拳的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野仔被打傻了,他鬆開了緊咬著鄉長腳後根的嘴巴,抬起頭來瞅秋桂。這一瞅,野仔的心馬上涼了。因為秋桂瞅他的目珠好似在噴火,那麽仇視,那麽憤怒,就跟要把野仔吞吃了似的。

    見野仔鬆了口,秋桂馬上伏下身,心疼地撫摸著鄉長被野仔咬傷的地方,帶著哭腔不停地發問道: “鄉長,你疼不疼,疼不疼啊?!”

    野仔的腦子再次“嗡”地一響。他不認識般地瞅著秋桂,瞅著她對鄉長那由衷的疼愛舉動,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猛地轉過身,發瘋似地逃離了木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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