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仔一下子成了個大名人。

    那日野仔和鄉幹部賽棋,劉小剛劈哩啪啦地為野仔拍下一大堆的照片。等照片一洗出,劉小剛就取了個“棋壇怪才”的名字,然後把這些照片通通弄到網上去了。本來,劉小剛是想抓著野仔的“弱智”來大做文章,弄出個象會當指揮的舟舟那樣的“典型”出來的,後來鄉長不同意,說是網上的文章“老女客”瞅得見,強調野仔的“弱智”不好,劉小剛隻得忍痛割愛地留下個遺憾了。

    果然,“老女客”很快就在網上瞅見劉小剛的熱帖了。真是“老婆總是別人的好,嵬囡永遠是自己的好。”一瞅見野仔穿著西裝係著領帶下棋的相片,“老女客”那份狂喜沒見麵也讓人感覺得出來,她在網上連問了上十句的“是真的麽?是真的麽?”當劉小剛一再保證說的確是真的後,“老女客”馬上就在鍵盤上打出一連串的“多謝多謝”,接著,又打出了句:“我很快就會再來木樨鄉的。”

    “老女客”的反應正是鄉長最需要的。“老女客”開心,那是鄉長最高興的事。難怪鄉長一碰到劉小剛就咪咪笑,就會情不自禁地表露出一副親近有加的樣子來。弄得劉小剛自己很是受寵若驚,其他的“年輕仔”則妒嫉、羨慕得要死。

    野仔真正“出盡風頭”是在參加全縣象棋大賽的時候,野仔在賽場一現身就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些記者的鼻頭比狗都靈,曉得身子畸型、醜陋不堪、腦子又得毛病的野仔居然是個象棋奇才後,馬上就圍著野仔團團轉了。劉小剛有鄉長壓住不敢拿野仔的傻蠢來說事,縣裏的記者就不同了,說難聽點,他們最感興趣的就是野仔身上的這種強烈反差。盡管野仔戰績平平,評委在臨時增添名額後才勉強地照顧了他一個三等獎。可在記者們的眼中,這已經是個了不得的奇跡了。縣報在頭版條登出了野仔的大幅期片和長篇報道,縣電視台也在報道象棋比賽的黃金時段反複播放野仔得獎的消息。一時間,野仔幾乎成了個全縣上下都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

    野仔造成的這種“轟動效應”讓鄉長滿心歡喜。他親自開車到縣城去接迴野仔,還讓主任特地為野仔辦了一桌“接風酒”。酒席上,陪客的鄉領導一個個輪番著站起身來向野仔敬酒,把個野仔灌得當場就癱倒在桌子上了。

    醉睡的野仔是讓從陽台射進來的日頭照醒的。日頭很好,均勻地在野仔的床鋪上鋪上了一層暖暖的金黃。懶懶地斜靠在床頭上,這些天作夢般的經曆就跟過電影樣一幕幕地在野仔的眼前呈現開了。人真是複雜而古怪的東西,經過這段大驚大炸的日子之後,原先一直自卑自賤、逆來順受的野仔感覺已經開始變了,他從床頭抽出那張已經被他自己翻瞅了百遍千遍、登有他相片的報紙,又洋洋自得地翻瞅了起來。瞅著瞅著,野仔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好多天沒見到秋桂,沒把自己的這些天的榮耀去跟她好好地說說了。他翻身下床,開始認真地裝扮自己,臨出門前,他對著衛生間的玻璃鏡仔細地照了照自己,還用水來抹平了自己後腦殼的一處翹起的頭發。、

    秋桂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打字室裏。從醫院迴到鄉政府後,一有閑空,秋桂就總是這樣一個人愣愣地坐著,象是在發呆,又象在想心事,樣子傻傻的、癡癡的,好似魂魄已經不在軀殼裏了。實際上也是這樣,秋桂傻坐著的時候,她的心是空的,頭腦是懞的,最初在醫院受辱時那種悲憤的情緒,好似已經離她遠去,已經跟她毫無關係了。人到麻木的狀態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這種麻木的狀態在秋桂的身上已經持續十多天了。

    秋桂靜坐著的日子裏,鄉長來找了她無數迴。開頭一兩迴,來找她的鄉長身上多少還端著點架子,明明是來表示歉意的,說出來的卻是希望秋桂要多多體諒、多多理解他之類的話,這樣的話秋桂如何聽得進耳朵去嗬?更何況鄉長說這些話的時候,兩個目珠老是飄來蕩去,一副做賊心虛怕人瞅見的樣子。秋桂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了。秋桂喜歡上鄉長,跟鄉長平日裏有意無意地表露出來的對秋桂的喜歡是有直接關係的。沒想到,鄉長到頭來不僅把自己的心包藏得緊緊的,反而做出一副不想趟渾水的樣子來,秋桂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這種“既要做婊子、又要豎牌坊”的偽君子。所以,在鄉長頻頻來找她的日子裏,秋桂幾乎連話都沒搭理過他半句。

    秋桂每迴都是這個態度,鄉長就不再來了。可女人的心,是天上的雲,好多天沒見鄉長來,秋桂的心又開始不舒服了。本來,她覺得自己已經恨透了鄉長,已經完全可以把他從自己的心裏開除出去了,沒想到剪不斷理還亂,在反反複複叨念了鄉長一千遍的不是之後,她的心底又隱隱約約地出現了某種躁動,某種期待,她的腦子裏老是有鄉長的影子在晃動。而可氣的是,在她的腦子中所晃動的鄉長影子,又大都是以前鄉長印在她腦子裏的那些可親可敬的模樣。秋桂這才曉得,自己早些日子對鄉長的怨恨都是表皮的,隻不過是愛恨交織在一起的賭氣發泄,想到這裏的時候,秋桂連頭發毛都驚得倒堅了起來。她在心裏頭對自己說,這一世,自己真是完了,沒藥可醫了。自己的心已經讓這個可憎可恨的男人徹底地占據了。

    秋桂哭了,結結實實地大哭了一場。秋桂伏在桌子上傷心痛哭的時候,野仔正好興抖抖而推門進來,本來是想好好在秋桂麵前炫耀一下自己的野仔一見這場麵,就跟木頭樁樣地傻住了。直等秋桂哭歇了,野仔這才結結巴巴地問道:“秋桂姐,甚,甚人欺侮你啦?”

    秋桂抬起淚眼,搖了搖頭。秋桂抬頭的時候,目光正好跟野仔相碰,瞅見秋桂目珠裏流露出的那種哀怨、淒楚的神情,野仔的心裏就跟讓刀狠狠地刺了一下,整顆心都快潰裂了。

    野仔不曉得該跟秋桂說些什麽,秋桂也沒心思搭理野仔。傻站了一陣子之後,野仔默默地退了出去。

    從那天起,野仔就開始整天整天地坐在“幾龍桂”樹下,默默地盯住打字室出神。尤其是晚上,隻要打字室的燈一光,野仔的目珠就一下都不會移開,一直都要燈黑好久了,野仔才會起身迴去。

    這天傍晚,野仔瞅見鄉長溜進了打字室,好似跟秋桂在說什麽,野仔遠遠瞅見秋桂在用勁地點頭,沒一下,鄉長就慌急急地轉身走了。

    當天吃過晚飯,一直盯著秋桂的野仔發現秋桂跟鄉長一前一後地出了大門,在朝後門山走出。沒聲沒氣的野仔連想都沒想就悄悄地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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