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了,野仔每天躲縮在鄉政府食堂的灶門下吃飯時,都要偷藏走一把白米飯。

    野仔是二十幾年前被人丟到我們鄉政府來的。那是個大雪飛飛的天早,當趕早而起的食堂胖廚師在大門邊的“九龍桂”樹下瞅見用爛棉襖頭包著的他時,才幾個月大的野仔早已被凍得渾身烏紫,隻剩下一絲絲氣了。年過半百又單身一人的胖廚師在用一碗稠熱的米湯將他救活之後,迴絕了大家要他把野仔送到福利院去的勸告,象拾到金卵寶一般,一心一意地把野仔收養在自己的門下。

    等到上戶口要填名字,胖廚師就幹脆讓他叫野仔了。胖廚師的意思直白得很:反正在我們這山旮旯頭,所有被親爺娘丟掉的男崽子,哪怕等他活到老,人家背地都從來隻肯叫他野仔的。取個名字出來沒人去喊,這是何苦得?再講,我們這裏自古還有一種講法,名字爛賤的人沒病沒災,好養。胖廚師這生這世沒沾過婦女氣,光棍一條,事又忙,不讓野仔爛賤些,自己如何養得大?

    鄉政府的飯雪白,肉噴香,本來是個養人的好所在。隻可惜野仔天生就“差灶火”,歲數一大,不僅像貌生得趕鬼都不用敲大鑼,而且腦子也象灌過水,連讀了三年的一年級,最後竟連個“一加二” 還算不清楚。胖廚師再熱的心也被弄涼了,以後,也隻好開隻目閉隻目地由著野仔整日裏屁顛屁顛地在大院裏幫忙掃地送開水了。幾年前,胖廚師生了癌,斷氣前緊拉著前來看他的鄉長手,淚汪汪地哀求著鄉長,在自己上路後,千萬千萬要舍給野仔一口飯吃,直到鄉長點頭答應後,他才放心地合了目。

    從此,野仔便留在鄉政府,成了一名隻領生活費的編外勤雜工了。

    鄉政府是個講等級的地方,半呆半傻的野仔自然。就沒好日子過。盡管機關食堂吃飯不掏錢還管飽,一些有善心的鄉幹部也時不時就會把一些舊衣舊褲白送給野仔著,但人老實,狗也欺,他除了整天到晚都要被人使喚得團團亂轉外,還動不動就會招來一頓沒名沒堂的訓斥和臭罵。尤其是那幾個新來的大學生,為了在人前顯擺自己的滑稽和才學,老愛在公眾場所起勁地嬉弄野仔,害得野仔每迴灰溜溜地逃迴小黑屋後,都要傷心得把兩眼哭得泡腫。

    做人落魄到這種地步,本來就夠倒灶的了。偏偏現在又來了位讓大家怕得要死的新鄉長,偏偏野仔又在新鄉長上任那天出了個大洋相,黴了新鄉長的彩頭。你想想看,野仔這隻沒毛的雞仔經得住幾瓢滾湯來燙?這下子,他還不就是一塊攤在案板上的肉,隻得由人來砍由人來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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