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立紳愣了一下,臉上還是禮貌地笑著,搖搖頭:“我啊,阿叔有好介紹咩?”


    黃老板開懷地笑,朝一旁的蔣光信看了看,解釋說:“聽講swipe最近有少少麻煩,我集團有心同swipe合作。我兩個仔(兒子)死後,我隻得一個女;黃佳欣,你都知。


    “佳欣隻識拉小提琴,唔懂生意;下周巡演結束,就會返香港。佳欣同阿紳差唔多年紀,都要考慮婚事喇。如果阿紳同佳欣訂婚,黃家同蔣家就是一家人。swipe有難處,黃氏集團當然會幫手處理。


    “佳欣同阿紳門當戶對,阿紳又仲未有女朋友;如果阿紳願意……”


    蔣立紳聽得正入神,蔣光信忽然出聲打斷了黃老板的話:“大佬,你有心幫我,我真是好多謝。但婚事唔是小事,我仲需要時間考慮。


    “今晚我就要飛美國,同對方再商量下,可能都會有轉機。但是我同阿紳仲未收行李,時間好趕……”


    “好啊好啊,”黃老板慈眉善目地笑著,撐著扶手緩緩站起來:“我就走先啦,我有時間再聚。”


    “好啊,我送下你。”蔣光信隨即也站起來。


    蔣光信和蔣立紳一起,送黃老板到家門口,看著他坐上車。


    “黃叔保重身體喔。”蔣立紳在車窗外笑著揮手。


    “好啊,好……”黃老板笑盈盈地看著蔣立紳,“一定一定。”


    --------------------


    sandy殺青~


    第80章 (十四)是我罪有應得


    去美國的機票是蔣立紳訂的,原本安排的時間很寬裕,但是飛機中轉時,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延遲了起飛,海關排隊、行李提取也等了很久;到波士頓洛根機場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半。


    跟soda那邊約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在一棟soho大樓的一層咖啡館。美國的商業氛圍很看重時間觀念,蔣光信和蔣立紳擔心路上再出問題,連行李都沒放迴酒店,就匆忙打車過去。


    果然,今天大概不宜出行,兩人在打車過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交通事故,占用了行車道,又堵了許久,才勉強踩著線到了約定好的地方。


    “蔣叔叔!這裏!”cohen已經在大堂咖啡店旁邊的桌位上坐了,見到門口的兩人,朝他們招手,笑得無比燦爛。


    怎麽可能不燦爛呢?他們可是來送錢的啊!


    cohen三步並兩步走上前去,幫忙拎起蔣光信手裏的行李袋:“怎麽沒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啊?坐這麽久飛機,路上應該很累吧?”


    蔣光信抬起袖口,蹭蹭已經有些冒汗地鼻尖,客氣地朝cohen笑笑:“沒有,還好。我們路上耽擱了時間,抱歉到得有點遲了,等久了吧?”


    cohen擺手,笑道:“沒有的事!我也才到沒多久,點的咖啡剛上來。蔣叔叔你們要喝點什麽嗎?這家咖啡勁兒挺大的,你們之後要迴酒店休息的話就慎重。我是一會兒還要去mena上班,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白天總困。”


    蔣立紳眉心一跳,聽出了cohen的弦外之音,表情又僵了一下。


    三人在咖啡桌落座。蔣光信臉上仍舊溫溫地笑著,看向cohen,說:“那我們不拖時間了,現在就開始吧。爭取今天讓你睡個好覺。”


    cohen抿嘴笑著搖搖頭:“現在還開始不了,我們公司的大股東還沒來,公司的事要他說了才算,67%的股份都是他的。我隻是被帶著玩的小朋友,負責引見一下,就要去上班了。”


    正說著,cohen的眼睛忽然睜大:“哦!他到了!”


    蔣光信和蔣立紳同時轉頭,朝cohen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蔣洛盟圍著一條褐色的羊絨圍巾,穿著長到膝窩的斜紋羊毛外套;外套的扣子開著,裏麵是成套的考究黑色西裝。


    蔣洛盟麵無表情地走過來,看了看cohen,又掃視了一遍還坐著的蔣光信和蔣立紳。


    cohen笑得稍眯了眼,轉頭對蔣光信說:“蔣叔叔,應該不需要我介紹了吧?我趕著去公司,就先走一步了。你們好好聊!”


    說完,cohen飛快端起桌上的咖啡,扯走椅背上掛著的外套,頭也不迴地就走了。


    蔣洛盟並沒攔著,表情仍舊冷冷的。


    蔣洛盟在cohen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慢條斯理地解開圍巾,掛在椅子背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對麵的兩人。


    “哥……”蔣立紳張開的嘴唇顫抖著:“sodasteel,是你的?”


    蔣洛盟淡淡點頭:“cohen已經跟你們說了吧。就不要問沒用的問題了”


    蔣立紳皺眉:“哥,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這幾天公司裏亂成什麽樣你知道嗎?為什麽不接電話?你知道我跟爸爸多擔心……”


    “我說了,”蔣洛盟生硬地打斷:“不要再問沒用的問題了。”


    蔣立紳有點懵,微微睜大了眼睛,愣住沒了反應。


    一直沉默的蔣光信看清了狀況,沉沉地開了口:“好,那我們來說sodasteel,你的公司的事情。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借著sodasteel這個空殼公司,布置算計swipe的?”


    蔣洛盟冷笑:“這重要嗎?而且,容我糾正,soda不是空殼,裏麵的錢,都是我用初創公司的股份換來的,真金白銀。另外在商言商,合同是swipe自己簽的,供應商是swipe自己選的,何來算計?蔣先生不要什麽髒水都往我身上潑。”


    蔣光信牙關發緊,身體細微地顫抖著:“不是算計?sodasteel根本沒有經營活動,你為什麽敢一次付清70%的貨款?青陽鋼廠為什麽忽然破產?而且偏偏就在收到我們打款之後。這不是明目張膽的算計,是什麽?!”


    蔣洛盟眼神一冷,上挑的嘴角緩緩掉下來:“你是在質問我嗎?沒有證據的事,我有什麽義務向你解釋嗎?


    “蔣光信先生,請你擺正位置。現在是你方違約,找我來協商賠償條款。理虧的是你,求人饒過一次的是你;我現在完全可以起身就走的。你是覺得我很閑嗎?故意叫我來浪費時間?”


    蔣立紳厲聲嗬斥:“哥你怎麽能這麽跟爸說話?swipe是違約了沒錯,但你覺得soda現在就贏定了嗎?那70%的預付款付給我們,soda現在還有流動資金嗎?


    “如果我們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給賠償款;soda能有什麽辦法?國際經濟官司有多麻煩,斷起來時間要多長,執行上的困難有多少,哥你知道嗎?swipe家大業大耗得起,但soda呢?你呢?跟家裏人鬧成這樣有什麽好?”


    蔣立紳稍稍放緩語氣,解釋道:“哥,我們這次過來,也是真的想好好商量。合同裏的賠償條款太過分了,真按合同也來不現實,你知道我什麽意思,對吧?”


    蔣洛盟靠上身後的椅子背,氣定神閑地說:“你不說這番話,我也知道你們什麽意思。又不是旅遊,從香港追到美國來,明顯就是沒死心,不想照合同給錢唄。


    “我來見你們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讓你們死心。


    “沒錯,我手裏又沒有產業,沒有swipe那麽雄厚的資金;如果soda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我確實不敢這麽亂來。但是,別忘了,今天你們在這裏見到的第一個人,是cohen。


    “cohen背後站著的是mena,swipe這麽霸道,欺負到mena唯一繼承人的頭上,mena還會繼續跟swipe合作嗎?


    “另外,mena在其他供貨市場,還有其他的合作夥伴。mena這麽大的品牌,說一句話聲量有多大,swipe要是不信邪的話大可以試試。到時候,所有品牌都知道swipe多霸道,多欺負人。


    “swipe作為外貿公司,最引以為豪的不就是顧客滿意嗎?麵上一套,實際出了事兒又是另一套;不知道那時候,願意和swipe合作的公司,還能剩下多少。”


    蔣立紳譏笑兩聲:“哥,你真的這麽想嗎?swipe是多成熟的公司,怎麽可能會因為處理了一個空殼公司,就被整個行業唾棄?哥你未免太理想主義……”


    “蔣立紳,”蔣光信沉著聲,打斷了蔣立紳沒說完的話:“你安靜。”


    蔣光信臉上仍舊鎮定,實際上後背已經冒了汗。


    他在外貿行業待了太久,太明白口碑在這個行業的重要性。以swipe現在的力量,或許是能捂住soda的嘴;但cohen,mena,絕對不是swipe能控製的範圍。


    蔣光信定定看著蔣洛盟的眼睛,想從那雙冰冷的黑色瞳孔中看到一點動搖,一點破綻,但還是無功而返。


    蔣光信隻好開口問:“你做這些,究竟是為什麽?swipe是我的產業,未來也會是你和你弟弟……”


    “蔣光信,”蔣洛盟冷聲打斷:“你覺得我稀罕嗎?”


    蔣洛盟毫不遮掩地看了一眼蔣立紳,說:“我又不是沒什麽本事,離了家業就沒法賺錢的人。我也不想借著毫無意義,毫不光彩的血緣,攀上swipe這棵前人栽的朽木,還敝帚自珍。


    “蔣立紳不知道,蔣光信你自己還不知道嗎?swipe能做起來,最重要的一個供應商,就是我外公的廠。你為了利益跟我媽結婚,從她還懷著孕的時候就出軌;她犯闌尾炎進醫院急救,被你折磨到跳樓自殺的時候,你在麗晶酒店跟別的女人逍遙快活!還是我親自過去敲門,才把你叫出來。


    “我不懂,這個建立在我媽的痛苦之上、屍體之上的公司,有什麽好讓你驕傲的?我媽死後,你甩手把我扔到英國,就把別的女人娶進家門,還帶著跟我隻差一歲的私生子!你是真的不怕我媽冤魂索命嗎?”


    “還是你覺得……”蔣洛盟苦笑,眼神劇烈地顫抖:“我媽太善良,太好欺負,連做了鬼也舍不得傷人?”


    蔣洛盟稍稍偏頭,把眼眶中泛出的水光收迴去,又重新惡狠狠地盯上蔣光信:“憑什麽?憑什麽我媽什麽都沒做錯,卻這麽早死於非命?憑什麽你壞事做盡,反倒活得舒服愜意,有妻有子,還能壽終正寢!


    “上天沒給你懲罰,那就我來!小的時候,我沒能幫我媽做任何事;從十八歲到現在,我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幫她報仇。”


    蔣洛盟瞪著蔣光信,嘴角詭異地抬起來:“我現在就是條瘋狗,好不容易咬到了swipe的褲腳,那我就勢必要咬掉一大塊肉來!這次,你們別想輕輕鬆鬆全身而退!”


    蔣光信的臉一下子白了,身體顫抖的幅度,連身旁坐著的蔣立紳都感覺到了。


    蔣光信垂著眼不說話,蔣立紳倒是先坐不住了。swipe現在不是蔣光信一個人的了;蔣立紳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全都指著這間公司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蔣立紳毫不猶豫,立刻換上一幅可憐溫順的嘴臉,企求道:“哥,哥!就算不考慮爸,你也考慮一下公司其他人啊!swipe開了三十年,多少員工在靠swipe活著啊!三十年的成果,你真的忍心這麽付之一炬嗎?


    “哥,你母親的事,我也很心痛。我跟你道歉行嗎?swipe真的不能就這麽結束,求求你了哥!我誠心跟你道歉,你就放過我們吧!好不好?”


    蔣洛盟心口發冷。他放過他們,可當初又有誰放過了洛今羽?一個道歉能有多大力量呢?能讓死者複活嗎?能讓已經發生的事迴滾嗎?


    蔣洛盟做了個深唿吸,平靜地看著蔣立紳:“好。就現在,你在這裏跪下說你錯了,朝我磕三個頭,我就放過swipe。我好歹名義上是你哥,你磕頭,我受得起。”


    蔣立紳和蔣光信的臉色都變了,桌上瞬間安靜下來。


    蔣光信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蔣洛盟,他有點不敢相信蔣洛盟竟這麽恨他。


    多濃烈的情緒,被時間衝刷整整十年,也該淡下來了。蔣光信沒想到,自己十年前種下的禍因,竟蟄伏了這麽久,還能破土而出,鋪成他麵前的滿地荊棘。


    蔣立紳才不理這些,他將“大丈夫能屈能伸”貫徹到底,到了一種幾近諂媚的地步;當即起身,真就準備跪下。


    可就在蔣立紳彎下膝蓋的瞬間,蔣光信伸手拽住了他:“沒用的。”


    “你就算跪了,”蔣光信神色複雜地看向蔣洛盟:“他也不會放過你。”


    如果說,蔣光信勉強還有身為蔣洛盟父親的自覺,那這點自覺,全體現在他對蔣洛盟本性的了解上。


    蔣洛盟從小就這樣,麵上乖巧安靜,實際內心又倔又軸。從美國迴來之後,裝得很穩重淡然,其實骨頭硬得很。不論迴家多少次,永遠不喊洪寶欣叫“媽”;就連對蔣立紳,也一次“細佬(弟弟)”也沒叫過。


    其實他該更敏銳一點的。注意到這些的時候,他就該知道他這個大兒子,從來沒有打算忘記過往,也從來沒有打算原諒他。


    蔣光信站起來,拉住蔣立紳的手:“我們走吧。”


    坐車去酒店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車載廣播裏放著口音濃重的訪談節目,夾雜沙沙聲,像是從耳邊吹過沒有目的地的風。


    波士頓的天空這天格外陰沉,寒冬的風裹著來自五大湖的濕意,冷得無孔不入。蔣立紳和蔣光信下了車,走進酒店的大堂;拖著箱子擠進狹小的電梯,最後刷開房門,兩人都有些發怔。


    或許是采光的問題,價格不菲的套房暗得不成樣子,鼻尖飄著木頭發黴的氣味。


    頭頂的水晶燈像是蒙了灰,蔣立紳伸手按開開關,那盞燈隻發出昏黃的光。


    “爸……”蔣立紳喉頭一緊:“跟黃家聯姻的事,我願意。”


    蔣光信轉頭,有些重地看了他一眼,轉開話題:“你累了一天了,洗個澡休息吧。”


    “爸!”蔣立紳有點急了:“我說真的!結婚而已,我沒有非娶誰不可的。swipe和黃氏聯合是best fit,我跟黃佳欣也是。她拉小提琴,時不時就要去巡演;我們隻是表麵夫妻而已,平時都不待在一起多久,不會有別的矛盾……”


    “別說了!”蔣光信提高聲音打斷蔣立紳:“我不會讓你去聯姻的,絕對。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三十年前,我跟你是一樣的想法。覺得結婚沒多大事,我的私人情感可以為事業讓步。我把這當成我事業成功的代價,我覺得我背得起。


    “但之後我很快就意識到,家庭在生活中的占比太重了。一天裏,我在家的時間怎麽著也有十小時;我在跟一個根本不熟的人一起吃住,一起睡覺,並且後半生也會一直這樣。


    “我很快就後悔了。那個跟我結婚,跟我一起生活的人是誰,比我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所以在此之後,這幾乎成了一種病態的執念。我用很大精力,很多時間,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尋找我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可直到現在,我也沒找到答案。”


    蔣光信頹然地歎了口氣,無力地倚在牆上:


    “我從來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這一輩子,從三十年前就全錯了……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欠佳損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鬱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鬱棠並收藏欠佳損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