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紹藏好信物腰刀,提著兩隻兔子迴到家後,母親問她哪兒弄來這麽肥大的兔子時,她隻說:“打的唄!”“打的?箭能射出這般大的口?鬼丫頭,一天到晚不歸家啦。明天就六月六,可水缸又見底了,也不想著多挑些水。”妹紹沒有頂嘴,換好便裝後默默地取出水桶要挑水去,隨著咿咿呀呀的水桶聲出了門,母親也不再嘮叨。望著女兒出門的身影,母親隱約地發現,女兒似乎變了。

    妹紹母親看了看手中的兔子,覺得兔毛不錯,就叫來侄兒子戈文,叫他把兔子皮剝了,認真點加工,冬天能做衣服領子或做帽子什麽的。

    母親尋找針線時,在女兒床頭底下翻出了一把精巧的腰刀,刀把上刻著一鳳一龍。“家裏從未見過有這把刀呀”母親想著。到了晚上,在三番五次的詢問下,妹紹才把與北岸的達獨相遇、對歌、相識的過程說了出來,而且態度很誠懇。其實妹紹早就想把這事告訴母親的,可又不知怎麽開口,這次純粹全盤托出了,末了還說: “最近說不定會有人來說媒呢。”

    母親問:“你這次參加北岸的六月六“玩山”的射箭賽了麽?”

    “我都讓戈文哥哥給我報名了。”

    “就一項嗎?”

    “還有歌舞呢。”

    “我們這裏都有誰參加呢?”

    “今年妹岜姐不在,就我和妹芝、雅納三個人。”

    “他們男孩呢?”

    “有舉重石的,有比挑重量的、還有投石擊物的、賽馬、鬥牛、鬥雞的七八項吧,人多著呢”

    “你們這麽多人住在那家好呢。對了,納柔寨有個以前和我認姊妹的姨,你和雅納、妹芝就去住她家吧,叫她姨媽就行。”

    “沒事的,還有哥哥呢。”

    晚上,母女倆一邊準備著第二天過節的物品,一邊談了許多許多的話,很晚才睡。

    過了六月六節日,初七的一大早,南寨到北岸參加比賽的隊員們各自準備著自己的“器械”,有參加鬥雞的抱上大紅公雞、有參加鬥牛的把牛喂得個肚兒圓。妹紹和妹芝在雅納家檢查自己的弓。也說起了妹紹歌舞比賽的事。

    二十多個青年男女參加八九個項目,也是一個規模不小的隊伍。

    鞭炮聲響起,他們出發了。但他們沒有從山寨前的河裏渡船過去,因為他們要去奪冠,有人說過河是有許多“晦氣”的說法,都說那裏常常漂流著不明身份的屍體。就都願意繞路從河下遊十多裏外的石橋上過去。妹紹雖不在乎這些,但還是隨著大家走遠道了。她心想,不管走多遠的路,這一次一定會見到自己的心上人。年輕的隊員們各自懷著自己的心事,雖然在官府“仲家男女間不準‘壤貌壤紹’社交活動”的禁令之下,但禁令歸禁令,鄉間的事誰管得了那麽多呢。每個人都覺得會有機會認識幾個新朋友的,一路上說說笑笑滿懷著希望向北岸靠近。

    剛到納柔寨地界,就感覺到隆重的節日氣氛迎麵而來。走進賽場,賽場設在山寨旁南側寬闊的荒地上,這裏已是人山人海,數千上萬穿戴著節日盛裝的人們雲集在這裏。婦女和兒童愛看布依地戲、銅鼓舞,歌舞類的表演,男人們則喜歡觀看激烈競爭的項目。

    上午的第一輪射箭比賽結果,妹紹所在的這一組積分遙遙領先,妹芝所在的那一組也毫不遜色,雅納的那一組還沒結果。就等著明天的複賽和大後天的決賽結果了。

    妹紹和妹芝愜意地走出場外,也沒心思去觀看其他人的比賽項目,就說了服妹芝一起徑直向甩石擊物的賽場走去。

    可兩人到這裏,比賽已近尾聲,看了半天,就是沒見達獨的身影,妹紹心想著:“這人一定到路邊的場壩上‘壤紹’(找女孩)去了。”

    妹紹叫上妹芝,兩人走到路邊場壩上剛擠進姑娘堆裏,不到半個時辰,就有幾撥姑娘上前向她們兩個介紹朋友,可都被妹紹婉言謝絕了,氣得妹芝說“今天不跟你做一對了。”

    就在妹紹見不到達獨而疑惑之際,卻有一個姑娘走向自己遞上一枚銅幣唱道:

    何方鳳凰飛下金山

    獨自站在枝頭觀望

    有條青龍徘徊在河灘

    孤獨讓他困惑

    寂寞使他迷茫

    他叫妹妹前來做媒介

    邀約姐姐到花園談談

    當妹紹邊聽邊順著姑娘指向不遠處的男子望去,一眼就看著是達獨,心裏像藏著一隻小鹿,一陣陣地猛跳。接著就用隱喻的歌應唱道:叫他到西麵的石橋旁

    有茨藜花開的地方

    看蜜蜂勤勞地飛翔

    我想聽聽清澈的小溪歌唱

    前來介紹的姑娘知道對方已同意,就返身穿過人群走向達獨,告訴他應去的方向。

    達獨在前,妹紹隨後,一路走去,成雙成對的姑娘小夥布滿了田邊地角。也不時有一對對男女說著笑著與達獨擦肩而過,達獨興奮不已。

    “來啦”達獨不知說什麽好。

    “哎,我來啦”妹紹輕聲地迴答後依舊站立在五尺之遙。

    畢竟兩人已是第二次近距離見麵,也就減少了許多程序。在達獨談起了別後幾天來的相思之苦後,妹紹說:“別那麽酸了,今天注意你半天了呢,一定認識不少新朋友把我給忘了吧。對了,今天的比賽成績怎麽樣?”

    “那兒呢,我是和哥們幾個到河邊洗澡了。即便認識一兩個新的,那隻是‘一個哄我三年,三個哄我九年’罷了,可這一生又有幾年呢,就因‘不會社交人說傻’而已,成了沒有結果的過程,不當真呢。”

    “除非是你‘哄他人之友做妻隨意,擺別人之妻做友隨欲’吧,難道你不把咱們的事不當真?怪不得……”

    妹紹想說“怪不得你為什麽不叫媒人到我家說媒”一句,可隻說了一半就打住了,達獨知道她的話想往何處,就說了:“就怕你家門欄高,高攀不起呢。不過近幾天我家人會去試試著高攀的滋味呢。”

    兩人談了一些關於比賽爭冠軍的事,在太陽落山前都各自找親戚住去了。

    初八是妹紹參加歌舞比賽的決賽,這次決賽是她最拿手的《花環的記憶》這首歌,隻見她在數百上千的注目下邊舞邊唱道:

    紅豆花兒甜

    香飄滿河沿

    木棉花傳說畫中絢

    濮越子孫共攜手

    彩帶雲霄翩躚

    黃豆花兒妍

    放蔓高山岩

    女英雄美名震黔滇

    南籠精神同聲頌

    山水作證延綿

    綠豆花兒鮮

    美錦繡高原

    公水牛瀑布笑開顏

    布依兒女團結緊

    花中家園灩瀲

    啊,相同的語言 ,一樣的心願。

    囊仙撒豆的荒嶺,花連枝葉根相連。

    妹紹清亮的歌喉和她優美的舞姿贏來了如潮般的掌聲。

    她的這次歌舞得到了冠軍。

    六月六過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六月初十的早晨,正是妹紹站在領獎台上領起歌舞一等獎和比箭冠軍獎的這一天,南岸寨前青綠的田埂上,一前一後走著穿戴一新的兩個婦人,這是北岸過來的大青媽和客青媽。大青媽抱著一隻雞,客青媽則提著一壺酒和兩包糖,兩人說說笑笑伴隨著百褶紅裙“唰唰唰”的摩擦聲,向前方的南寨走去。

    到了寨口,把守寨門的後生看是兩個本族婦女,懷裏還抱著雞手拿著糖,知道是來走親說媒的,也就放行了,隻是不知道去說哪家姐妹。

    兩婦人進了南寨,就在寨旁的護寨廟前停下來行禮,燒紙點香,大青媽口中念道:“你監護的山寨美麗富饒,你護守的姑娘漂亮勤勞,我們說一個去做兒媳婦,求你保佑成就牽線搭橋。”念畢,向路人打聽妹紹家的住處,那人指向一座蓋著石板、石板上蓋著青瓦的房頂說:“那棵桃樹邊一正兩廂的房子就是。”

    兩婦人站在護寨廟前向寨中望去,南寨的房屋都是用石頭砌成的牆壁,石板蓋的房頂,樓與樓之間布局井然,座落有置,石徑石溝縱橫穿越寨中,每座樓房都是上中下三層構成,稱正房,正房兩邊有兩間廂房各置左右,形成“三合院”式的一幢幢樓房。

    於是兩人向妹紹家走去,路過誰家門口,都會被門前蹲著或玩著的狗們朝他們狂吠幾聲。在主人們大聲嗬斥幾聲後,狗才搖著尾巴扭捏著安靜下來。

    妹紹媽正在織機房織布,看到兩個婦人抱著雞提著酒向自家院裏走來,預感到這兩婦人的到來一定和自己的女兒有關。

    兩婦女進屋後,按規矩把帶去的糖放在神龕上,酒壺掛在神龕邊,將雞栓在神龕前八仙桌的桌腿下方。

    妹紹母親從裏屋出來,見兩婦人行這個禮數,就知道是來說媒的,開口就說:“哪方來的客人如此這般,舍得穿繡花鞋跨我門檻,記得我家不虧誰家哪樣,記不得我家不欠官家糧款。”大青媽見狀立即答說:“主人大房屋頂上蓋銀瓦,門檻鑲著金磚這般豪華,我們空手進了金堂之下,有意高攀將來成好親家。”一陣對答之後,主人讓兩個婦人進了客房,又請來幾個老婦作陪,在屋裏比起了嘴勁。

    雙方在互謙,自嘲、客套一番之後,客青媽見時機已到,向大青媽示意,大青媽這才開始提親說道:“我家織機架好無人織,我家一擔新桶無人挑,我家一缸新酒無人釀,請割愛讓她去挑水釀酒織布匹。”接著又稱讚主家養了個好兒女,不僅手巧人也勤勞。主人客氣地訴說自家女兒如何不懂事,腳笨手笨沒出息的話。

    對答半天後,主人以“可惜我家田地寬廣沒人幫,可惜我家有壇子卻沒有筐,可惜我家有酒壺卻沒酒裝”來表示同意這門親事。於是叫來男人們殺雞待客,盛情款待。

    在吃飯當中,主人將雞翅勸給說話最多的大青媽。在邊吃邊談一些蠟染工藝製作和莊稼牲口的當兒,大青媽細心地留下了主人夾給的兩個翅骨,這是要帶迴去放在達獨家神龕上的,以此作為說媒成功的證明的。以便主人家請人一起慶賀。

    就在主人叫來幾個年輕小夥送大青媽她們離開寨子過河的當天傍晚,妹紹和參賽對員們帶著五項冠軍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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