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後的長江兩岸,氣氛已變得極度的凝重而緊張。


    江水兩岸的駐守兵馬不斷增多,尤其是那幾個重要渡頭處,更是有上千精兵日夜盯守,而江麵之上,雙方也不時有巡航的船隻往來,互相之間也難免有所摩擦,造成了幾起小規模的水戰。


    結果幾場戰鬥下來,雙方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隻能做著繼續的僵持。


    而這麽一來,卻是苦了那些被無辜卷入戰事的兩岸百姓了,尤其是那些剛想要運貨過江的商人,以及平日以擺渡為生的船夫們。


    因為江南和郭氏的隔江對峙,江麵已盡數被封鎖,除了雙方戰船,其他民間船隻那是半艘都不敢下水的,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雙方的攻擊,別說貨物了,恐怕連人命都保不住。


    如果這樣的禁絕隻是短時間的一兩月,大家也都能忍受。


    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場封鎖對峙顯然要持續一年半載,兩岸百姓可就受不了了。所以到七月底時,已經有不少商人聯合起來,將自己的訴求反應到了雙方掌權者那邊。


    顧家收到了包括金陵五十多戶商人在內的集體請-願,而親自把守長江北岸一線的郭炎,居然也在這幾日裏,收到了數十封求情書信,希望他們能網開一麵,至少放開一條航路來,好使兩岸商路不絕。


    看著這等請求的書信,郭炎都被氣笑了:“我看這些商人一個個都是昏了頭了,他們以為我們在此是做什麽?遊戲耍樂嗎?居然還妄想開辟什麽商路通道。


    “兩軍交鋒,別說隻是斷他們的商貿途徑,就是把他們的全部財產都給征調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告訴他們,再敢胡鬧,明日我大軍就上門去把他們全家通通綁來服苦役!”


    就在那名送信的部下苦笑著答應,便要退下時,作為心腹的方沐突然上前一步,低聲道:“將軍,還請先聽我一言。”


    “嗯?”郭炎看了看他,這才目無表情道,“說。”


    “這些商人的做法固然無理,但他們敢這麽做,顯然是有人於背後默許,甚至是推波助瀾了。”


    “你是說……淮北的那些人?”郭炎的眼皮頓時一跳。


    “未必是淮北之人,但絕對是和他們一路之人。將軍,您可別忘了,他們本就是商人出身,這些人中有他們的人存在,似也在情理之中。”


    “那他們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在此陳兵對峙,說到底還不是受其之令?”在自己的營帳中,郭炎的說話也就直白了些,也不怕被其他將士聽了去,擾亂軍心。


    方沐苦笑一聲:“李家等上層之人當然不可能幹出這等事情來,可其他人呢?商人逐利,而且這迴因為長江被封鎖,必可使他們在江南獲取比以往更為豐厚的暴利,所以自然就不會顧忌什麽軍務了。”


    郭炎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在理。


    他和縱橫會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這其中自然有李家這樣手眼通天,精明算計之徒,讓他也隻能俯首帖耳地從其命行事。但同樣的,也少不了那些目光短淺,隻關注眼前之利的家夥。


    而且,後者在縱橫會裏要比前者多得多。


    李家雖然是縱橫會當之無愧的會長主人,但很多事情上,卻還需要仰賴這些分處於中原各地的商人。


    他們或能為縱橫會提供巨量的財富,或能送上最及時精準的情報……可以說沒有這些人的全力相助,縱橫會也不可能達到今日這般強盛的高度。


    所以當這些人需要縱橫會為他們提供幫助時,李家也好,其他那些掌權者也好,都隻能答應,至少是不好明麵上反對的。不然,內部就會出現分裂……


    想明白這一切後,郭炎的神情變得愈發難看,因為他發現事情對自己來說更棘手了。


    因為上頭根本就沒有放行的指令給自己,那完全就得由自己來擔這個責任。


    若不開通南下的水道,那之後的壓力會不斷增大,甚至會得罪已然默許的李家。


    而要是放行了,一旦因此出了岔子,責任卻都是自己的。


    “商人……鼠目寸光!”到最後,他隻能是咬牙切齒地念出這一句來,卻又不得不收迴成命,“那就派使者過江,和顧家方麵商量一下,各自放一批商船過江!”


    到最終,他隻能是妥協了,但已然留了一手,就是希望江對麵的顧氏能拒絕自己的這一要求。


    可結果,卻讓郭炎失望與驚訝,在信使過去後不久,對岸便傳了迴信:可以放行,但隻定一個時間段,也就是兩日後的巳時到未時的三個時辰裏,可以由兩岸各種船隻通行,之後便依然封鎖。


    看著對岸送來的書信,郭炎反倒有些猶豫了,又看看身邊的親信參讚:“你們覺著他們的這一說法可信嗎?”


    “會不會是他們圖謀不軌,想借此機會以商船藏兵,偷襲我北岸營地?”有人猜測道。


    方沐卻把頭一搖:“不可能,商船才能裝幾個兵,何況隻有一條水道,船隻必然緊挨相隨,根本難以在短時間裏聚集起有足夠威脅的兵馬來。他們真要這麽做了,就是自尋死路。”


    郭炎沉吟後,也深以為然地點頭:“那這麽看來,他們也是受到了其他方麵的壓力,和我們一樣需要讓一些商人能過江了?”


    “這是一方麵,還有一種可能是,這些商船裏藏著江南的密諜!”一直沒作聲的朱懸也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方沐聞言卻哈的笑出聲來:“密諜?恐怕早在之前風平浪靜時,江南就在我兩淮中原各地廣布諜報了吧?這時再派什麽密諜有何用?”


    這話讓朱懸為之語塞,而郭炎倒是深以為然地點頭:“不錯,就算他們真有這樣的安排,怕也是難有什麽作為的。而且,他們能派密諜,我們也一樣。”


    頓了下後,他才一拍案麵,做出決定:“那就按他們說的辦,兩日後,開出通道來,也好給那些人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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