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巡撫衙門。


    負責“刺殺福王案”的保定巡撫韓浚,已經為此案頭疼三天了。


    他案幾上一邊放著兵書,另一邊放著糧草軍械的賬目,肩負著多重責任,此時臉色非常凝重。


    “本府安撫福王兩天,又連夜監督征兵的事。今日文儒一來便追著問刺殺福王的事,是不是有什麽建議?”


    巡撫韓浚口中的文儒,正是楊漣的字。


    兵科給事中楊漣所在的東林黨,是當今太子的嫡係、福王一派的政敵。聽說福王遇刺,第一反應就是福王等人搞事情,要借刺客的事嫁禍太子,所以自告奮勇專門監督此案迅速辦理,絕不讓人汙蔑太子。


    快速處理此事,讓福王一派無法汙蔑太子的方法,就是盡快誅殺王宏宇,如此太子絕對無憂。


    他看起來一臉嚴肅:“此案皇上要求盡快處置,刺殺當晚除了武舉人王宏宇,真覺禪寺內其他人都不會武藝。死者是福王的心腹,身體健壯武藝不弱,死因是致命刀傷,兇手必然是王宏宇!”


    “本府覺得不用這麽快下結論,應該慢慢調查出真相。”


    “拖不得!”楊漣忽然站起,正氣盎然道:“皇上非常關注此事,要求盡快處理幹淨,韓大人早做決斷啊!應該按照梃擊案的方式,迅速處死兇手,避免他胡亂咬人禍亂天下。”


    保定巡撫韓浚內心歎息一聲,心想此案一涉及到皇室,果然變得非常棘手。


    福王聽說皇上生病,進京看望的路上到保定最有名的真覺禪寺祈福,起初說的第二天抵達,但是擔心他父皇心切,寅時就到了,為了不興師動眾沒有半夜清場,結果發生了心腹被殺,福王本人受驚一事。


    楊漣剛才話裏麵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福王遇刺有可能是自導自演,鄭貴妃和福王想借著有人刺殺,把事情嫁禍給太子。所以要抹殺王宏宇,讓此案迅速結束。


    五年前梃擊案就沸沸揚揚,現在又來了“刺客案”,韓浚深知自己不能明著和楊漣作對,因為那就是公然與太子、東林黨決裂。


    真要倉促殺了,反而真相石沉大海。


    其實,除了真相不明的原因外,還有人專門替王宏宇相求。


    當年的司禮監太監陳矩,為人廉潔,矯正時弊,是難得與文官親善的太監。


    他對自己當年有提攜之恩,之後結為好友,認識了陳矩身邊的年輕太監劉時敏。幾人不分文官還是太監,時常談論時局、愛好彈琴、吟誦詩歌,收集古董書畫。對於《左傳》、《國語》、《史記》、《漢書》等各種書籍有頗多交流。


    之後仕途一帆風順,即使如今陳矩已經病逝,太監劉時敏職位不算高,但是自己不能忘恩負義。


    昨天夜裏,太監劉時敏派了心腹求見自己,懇請對王宏宇救助一二,給足了麵子。


    雖然,不知道劉時敏和王宏宇是什麽關係,但是既然答應了,自己當然要聽一聽他怎麽說,否則將來被人說心性薄涼,忘恩負義,那於名聲與仕途就大有阻礙。


    當然,他不可能猜到,劉時敏日後在魏忠賢時期改名劉若愚,是位文學與藝術水平不俗,曆史留下美名的太監。甚至這一世在王宏宇的影響下,未來劉若愚還會因為發揚華夏文化而海內聞名,幾乎比肩三寶太監鄭和~


    韓浚有點頭疼,楊漣咄咄逼人,一直纏著讓他早做決斷。


    “報!”


    楊漣的書吏急匆匆進來,他左右兩臉都被抽腫了,就像一個大桃子一樣滑稽可笑。


    “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楊漣質問他的書吏。


    書吏和楊漣走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昨晚收買的獄卒下黑手竟然沒成,今天小的想隔絕內外,直接讓他認罪逼死他,沒想到反被......”


    “沒用的東西。”


    韓浚在一旁雖然沒聽到,但看得出他們背後搞小動作失手了,笑著說道:


    “哎呀呀,你的書吏怕不是比武了吧?輸給四川武舉第一的對手,一點都不丟人~”


    楊漣沒好氣地迴道:“巡撫大人的地界出這麽大的事,不用恥笑下官的書吏吧?”


    “嘿嘿,我猜猜王宏宇他最後,還是想說案情的吧?”


    韓浚雖然笑著,但是自有一股威嚴,這話又是朝著喪了膽氣的書吏說的,書吏乖乖迴道:“他是說有案情稟告。”


    韓浚也微微點頭:“既如此,且聽聽他怎麽說吧,也好給陛下和福王,有個說的過去的交待。”


    楊漣終究實權不及巡撫,隻好答應下來。


    ......


    王宏宇被蒙著頭,手銬腳鐐嘩啦啦作響,七拐八拐走了一炷香才帶入大堂。


    一摘下黑頭套,就感覺兩道銳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白胡子的紅袍官員,整個保定隻有一個而已,必須是保定巡撫韓浚。


    盯著自己目光很不友善的中年官員,麵容無比正氣,眼神卻顯得想法十分深邃,此人怕不是楊漣吧?


    感受到王宏宇審視的目光,楊漣正憋著火,直接怒目正氣,用刻意顯得威嚴的腔調說道:“王宏宇,四天前下獄,你一言不發。現在怕死了,才要開口胡亂狡辯嗎?”


    這種問話方式,雖然故意扣帽子顯得有點嚇人,但作為上官用這種方式,反而顯得底氣不足。


    根本就不理睬楊漣,朝著紅袍白胡子的大官拜道:“卑職王宏宇,願意跟巡撫大人說明實情,此事涉及福王安危,另有刺客殺手在逃,請屏退無關人員。”


    “大膽!”楊漣拍案而起:“是我們在審問你,你還敢提這種條件!?”


    他當然聽得懂,王宏宇剛才嘴上說的無關人等,其實就是暗指自己。他當了言官許多年,還是頭一次有武人敢這麽對待自己。


    韓浚看了眼發脾氣的楊漣,根本就懶得搭理,接著王宏宇的話道:“屏退不是不可以,但本府在保定說一不二,若是跟案情有關,可以直接講,這裏本府能做主。”


    楊漣給氣得都愣了,什麽說一不二、本府能做主,說給誰聽呢!?


    王宏宇哪去理楊漣,對著韓浚鄭重點了點頭:“大人,福王遇刺一案,請告知我可知的卷宗。”


    “胡鬧!”


    韓浚卻一抬手,阻止了又要發怒的楊漣。


    王宏宇心道楊漣啊楊漣,你怕不是不知道韓浚連萬曆都不怕,還怕你這個靠著太子的言官嗎?


    “卷宗我們推敲了很久,隻有你有殺人的時間和能力。給你看卷宗,你會認罪嗎?”


    韓浚的話裏有話,說是隻有他有作案時間,但也說“給你卷宗”。


    王宏宇當然聽得懂,鄭重說道:“某當時在現場,對於此案的情況能給出不一樣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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