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要睡著了——昨晚的失眠加上午休隻是閉了十幾分鍾的眼睛。不過零點時分我清醒了許多。我關了電視和燈,依舊坐在凳子上趴在窗框上,外界多出的微風(好像是旅行之風)更讓我清醒了些。我不想離開那,如果平時的這個時候,我會肯定艾波一定在它的小窩裏睡得香甜,我幾乎能看到它的身邊的小樹林發出的夜晚下的幽光。但這時我卻固執地守著窗口,盼望著它的到來。


    如果它來了,我想著,我是不是該開門去迎接它,還是躺在床上不必理它,或者都不是,隻是在窗口一直看著它,直到它離開。它一定是來找你的。我心裏重複著這句話,一種讓我頭疼的感覺開始在我心裏滋生。


    它一定是來找你的。


    艾波白色的身影躍入了燈光之下;我直起身,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淩晨一點了。它跑過了一條小路——並沒有像房東所說的在外麵逗留——直接進了公寓。


    我轉個身看門,心想難道它真的會開鎖,並準備到門口那去聽聽動靜。這時一陣響聲撕裂了寧靜的夜,我立即往樓下望去。我看到艾波從門口飛奔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灌木叢中,而有個緊隨其後的身影,手中握著一根粗粗的木棍,同樣也消失在淩晨的夜色中。


    是我的房東。


    我趕忙跑了下去。


    我向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跑去,但前方是幽黑的一片,讓我感到剛剛見到的情景隻是一段幻覺。午夜的寒氣在林蔭道上瀰漫,兩旁除了樹木之外還有不久前經過修剪的灌木。此外,沒有任何的跡象表示剛才發生了一場追逐。


    我沒有方向的跑著,寒冷的燈光在我的眼前不斷閃動。我心裏隻想著艾波。房東握著木棍從樓下跑過的畫麵始終在我的腦海裏閃現(真搞不懂他想幹什麽),不久之後浮現在我眼前的是艾波臥在某個地方,整個身體血肉模糊,簡直要被撕成兩半了。


    有聲音從我的左邊傳來,我感到他們就在那兒。那聲音不是犬吠,也不是擊打聲,而是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不過也隻有一下而已。我迫不及待地向著聲音奔去。


    在橙黃光芒下的那個死角裏,我的房東——完全是一個欺淩弱小的小孩——正準備用石頭狠狠地砸它。艾波瞅著他,也做好準備找個溜掉的機會。


    艾波看到了我。我也看到它那張可愛(我當時真這麽覺得)和不屈的臉。它突然像打開了發動機一樣從房東的胯下奔出來。房東轉過身,他看到我站在他的身後,愣了一下,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神是望著我還是望著艾波。不一會兒,他對我大叫了起來:“快攔住它,別讓它再跑了!”


    我裝成一臉恐懼的樣子,拔腿逃向一條較為昏暗的路;艾波跟在我的後麵。直到我認為房東追不上來了我才停下來,而那裏已經離我的公寓很遠了。艾波在我前麵走著,而我則茫然地注視著遠方閃亮著的巨型霓虹燈。我是不能迴去了,何況帶著它,隻好找一個地方度過這一夜。我對艾波的恐懼在剛剛發生的事情中已經全然消失了,我和它似乎又迴到了從前,但也僅僅是能和從前一樣待在一樣了。我敢肯定一堵牆已經在我的心底深處了,使我們的關係不可能完全迴到從前。也許也在它的心底。


    我們來到了荒聲公園,我想這個公園不隻是流浪狗的好去處。由於睏乏,我找了一張石椅躺下,打算就在這兒過夜。我抱起了艾波,與記憶中相比它輕了點、瘦了點。石椅涼涼的,有些濕的衣服在我的皮膚和石頭之間,仿佛失去了質感。我隻知道我從沒有這麽睡過。有些東西讓我無法忘懷,我微微地睜開眼,幾乎是昆蟲撲翅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它當然不可能迴答我,而我也沒想等它的迴答,隻是撫摸著它的頭。一陣風拂過我的全身,我意識到我正沉入夢裏,像在打旋的水上俯視旋渦。


    6


    還沒有哪一個夏季是這樣的讓人喜愛和沉迷,也沒有哪一個夏季是這樣的讓人惘然和暈眩。陽光是那樣的迷離而不可捉摸,眼神是那樣的深情或是虛無。


    他看著她,不讓視線從她的身上離開一刻。她呢,雖然時而瞧瞧他,大多數時候把眼光對著夏日的景色上,但心卻總停在那短短的一瞥中。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被她的眼睛完整無缺地捕捉了去。園遊會的約會在他們的談話中被提起,燦爛的陽光被白皙的皮膚笑納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火熱的光芒籠罩,熱鬧非凡的場地有著獨特的路程。新搭的帳篷閃爍著歡樂的笑語,流水似的時鍾將場景帶入將近的黃昏。高於八十分貝的廣播彼此喧譁,斑斕的色彩映入他們的眼簾。


    她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幸福,像發電機一樣洋溢出無盡的歡樂;他的臉上總掛著自信而近於自負的笑,漫無目的地掃視著。


    一群人在他們的前方設置空地,圍起擋板,禁止其餘的人進入;他們正在那預備兩個小時後七點準時的煙火晚會。一個極可愛的小男孩用舌頭舔著嘴唇,對他的媽媽說他口渴了。


    她也一樣,拉著他的手,逛著食品攤位。她笑嘟嘟地要了一隻棉花糖和一杯冰鎮茶,他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棉花糖慢慢地融化,而冰鎮茶還有半杯在搖晃。


    在他們旁邊一個搭建的看台上,兩個人正在表演疊凳子的雜技。一個裝扮得怪模怪樣的小醜出現在看台上,揮手揮腳傻乎乎的,讓她哈哈笑著,他在旁邊陪著笑。她不知道,永遠也不知道:她的歡樂無法抹去他臉上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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