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來不及轉身它就朝我們衝來,艾波也向它撲去。在那一刻,它們並沒有打成一團,拚命廝打,而是在相隔五英寸的距離停了下來,彼此對視著。那隻惡狗對著我們齜牙咧嘴,憤怒(真不知道它為了什麽而憤怒)的聲音從張開的嘴裏傳出來。但艾波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或者是我沒聽到它發出的聲音。我正在找石頭,可是沒找到(要是在幾年前,木棍、竹竿、鐵棍應該都沒問題)。


    看來我隻能用腳了。我站在艾波身後,看著它們的角力,打算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好幾片深綠的樹葉在我身旁落下,我發現我的衣服被一段段吹來的風吹得發響,那隻惡狗的怒吼——似乎來自肺中——在漸漸地變低。同時,艾波向前邁了一步,它的對手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了,隻剩下兇狠的注視。那隻狗的雙眼是血紅色的,大概是得了什麽眼疾,尾巴呈u字型,在剛剛停止了擺動,左後腿明顯比另外三隻腿瘦短得多。它開始用不安的眼神瞧著它和我。


    事後,我十分好奇艾波對那隻惡狗的臉是怎樣的,但我當時一直在它的背後,而且也沒想注意這個,我隻是在想當時的風要是在白天也這麽吹就好了。我應該要靠在護欄上,看著河水,享受著強風,忘了所有的煩惱。夏季能來這種風是少見的。


    最終那隻狗隻是狠狠地叫了一聲,就轉了個身,灰溜溜地夾著夾著u型尾巴走了,並沒有迴過頭再看一眼,不像人那樣死不罷休。風立即從我身邊離開,悶熱再度襲來,我的背部濕了一片,似乎剛才的汗水都集中在這一刻流出皮膚。我對艾波說了聲再見,就迴家吹電風扇去了。


    5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來,我就沒再見過艾波了,我也沒有去垃圾堆那裏尋找他它,並不是我不想見它,而是有一種確切的感覺告訴我它不在那兒。自從那個夢之後我開始失眠,每天能有五個小時的睡覺就算不錯了。也許是那個夢,也許是午夜的沉熱,也許還是對這件事的恐懼。我清楚它並不是一隻眼睛裏透出邪氣的狗,但它犯下的事卻讓我覺得它的骨子裏有一種邪氣。終歸它是一隻狗,無論如何,我是不用怕它的。


    直到某一天(大概有三個星期了),我的房東在門口碰到了我——如果你認為一打開門就看到他站在我麵前能用“碰”的話。


    他是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眼神黯然無光,像久置的珍珠一樣失色,鼻尖像刻石新手刻的石雕那樣,方方形形的,整張臉似乎與笑容無緣。他的聲音平平扁扁,所有的話幾乎是同一種語調,說話時帶著一臉的懶散樣,似乎被人打上一拳也覺得無所謂。


    “你真的沒有見到你的狗嗎?”


    “真的沒有,出事以後我就沒看到它了。”


    “它真的沒來過?”我猜他這樣問我心裏卻認定艾波此刻就在我房裏。


    我給他一個肯定的迴答。


    “你知道的……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它到這裏來,來找你。我想,不隻是你,住在這裏的人也會擔心的……你知道的,你養過它,它是會迴來找你的。”他壓低了聲音,眼光閃閃爍爍的,似乎在談論一個秘密。


    “我真的沒有見過它,”我說,“它本來就是在外流浪的,也許去其他地方了或者又被其他什麽人收養了。”


    “其他地方?那是哪裏?”我不清楚他這話的意思,根本不知道怎麽迴答他。


    “不過這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不然……這樣你也好做個準備。”他瞥了一眼樓梯下方,那雙眼裏填滿了恐懼,“昨天晚上我看到它來了,真的是它,就在我們這附近來來去去,它一定是來找你的。”


    “昨天晚上?什麽時間?”


    “這我沒注意,我是通過窗子看到它來這裏,不會錯的,當時路燈很亮。它在下麵逗留了一會兒,接著就不見了。我真的不喜歡再看到它。”


    “隻在昨晚嗎?之前你有沒有看到它?”


    “沒有看到。我不清楚它到底怎樣,也許它每晚都來,也許它有空就來(我看到他抿起嘴角,似乎在給我一個微笑,但很差勁),今晚不知道它會不會來。我隻想說,你一定要把門鎖好,窗戶關緊,我真的不想在我這裏也出現那種事。”


    我點了點頭,邊想著艾波要如何開鎖,邊與他告別。


    房東的房間就在我的隔壁,他說他從窗戶看到艾波在路燈下……我站在窗邊向下看去,眼前是早已熟悉的景色。下麵是四通八達的路,樓下既沒有鐵門也沒有圍牆,許多年前的建築是與現蓋的建築不同,沒有考慮太多,否則我也不會租到這樣的公寓。


    我突然想告訴我們那位似乎有點害怕的房東可以把這件事告訴警察,他們肯定會來的。這樣多多少少可以減輕他的心裏負擔,我看出他的臉色跟我的一樣蒼白,好像這些天的夜晚都沒睡好。不過也許他已經告訴警察了。最終我還是緘默了下來,某種情愫讓我不想看到艾波被他們抓住。


    我發現我在不斷注意窗外的時候是晚上十點。我正坐在凳子上吹著電扇,什麽事都做不進去,隻好打開電視;我感謝電視傳出了聲音,好讓自己感覺有東西在陪著。我實在受不了每隔幾分鍾就到窗邊望一下,最後索性把凳子搬在窗戶邊坐下凝望。外界的空氣像膠水一樣的凝重,前方的樹葉垂落著,伴著夜中熟悉的私語聲,仿佛在低頭欣賞夜之曲一樣。其餘的聲音無非是我身後的電視機、偶爾傳來的汽車聲和行人的談話聲。撩動樹葉的是正在捕食的暗灰色的小鳥,它們無聲無息地停棲,隻有身影在空中忽隱忽現。亮光全來自遠方城中心和近處的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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