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抓緊的東西,暗地裏寸步不讓。


    隻有握在掌心的東西才是真的,剩餘的同僚之交和皇家恩賜,不過都是無根浮萍。


    雨打風吹,頃刻即散,半分不由己。


    關月望進他的眼裏,從其中讀出了幾分篤定。


    鎮國公府出事後,她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如此懇切的話。


    說相信父親的人格,不會叛變。


    陸淮舟的神態和言語,讓關月覺得這條路,並非自己獨身一人。


    “是啊,”關月眼皮微微下壓,眸中映著跳動的燭火,閃閃爍爍,“有的鬼慣是會披著人皮。”


    若當時,能把人性再往壞處考慮些,興許結果會有所不同。


    可是沒有如果。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隻是經此一事,侯府和右相便徹底對上了,你……”


    陸淮舟扯了扯嘴角,似乎並未太放在心上,“站在侯府對麵的人多了,不差這一個。”


    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明槍暗箭,接著來便是。


    比起這個,他更感興趣的是容青在信尾提到的私生子一事。


    “右相的孩子……”陸淮舟微微蹙眉,“除了曾帆,竟還有一人。”


    右相後院構成簡單,從他記事開始,便未曾聽聞對方納妾生子。


    這孩子若真存在,隻怕是在曾裕林發跡之前就有的,年紀也應當比他大一些。


    關月對此也十分詫異,見陸淮舟提起,便問道,“你打算找到他?”


    “嗯。”


    陸淮舟頷首,“鎮國公既然在信中提及此事,想必是有用處的。即便現在沒有,掌握更多微末的消息,對上右相時也能更有底氣。”


    他略微思索片刻,又道,“這件事交給我,另外,薊州刺史貪汙一事是由我所揭發,這背後想必也與右相脫不開幹係,薊州之事你不要插手了,免得惹人懷疑。”


    他調查此事,乃職責所在。


    關月不管是自己尋求線索還是讓阿堅暗地搜集,都非良計。


    她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並未推辭,心裏想說的話很多,到最後隻剩下一句,“多謝。”


    陸淮舟笑了,抬手替她壓了壓翹起的碎發,“這麽客氣?”


    “大恩自是要言謝的。”


    “那你是以什麽身份同我說這句話的?”陸淮舟追問道,“關家二姑娘,還是……”


    “容辭枝。”


    這三個字,已經很久沒從她嘴裏說出來了。


    很熟悉,又很陌生。


    即便陸淮舟知道她一直在做的事,猜到了她的身份,但親耳聽她說出來,還是有幾分恍惚。


    對視片刻,他驀然一笑。


    “幸會,容姑娘。”


    關月被他逗笑了,在他麵前承認身份的這一刻,心底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時辰不早了,她便不再逗留,趁著天亮前,迴了鬆濤苑。


    天色將明未明,關庭所在的臥房已經燃起了燈,準備收拾妥帖上朝去。


    關月忙活了一夜,困倦得很,迴到房間後,倒頭就睡。


    連關庭是什麽時候下朝迴來的都不知道。


    鬆濤苑裏靜悄悄的,丫鬟小廝都放輕了手上的動作,擔心吵醒主子。


    而右相府此刻卻是另一番靜謐。


    氣氛中隱隱透著緊張。


    昨夜千泉湖交手,他們的人可算大敗。


    不僅沒有摸得湖底的秘密,還讓對方將桑杜抓走了。


    曾裕林負手站在圓窗前,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晌後,才聽得聲音響起,“看清楚了嗎,確定是侯府的人?”


    聞鬆應道,“迴相爺,已經確認了,是陸小侯爺的人無疑。”


    他們當時十分詫異,所以今日又特意去調查了一番,確定無誤後,才敢稟報。


    “陸淮舟,”曾裕林輕哼一聲,“他攪和進這趟渾水做什麽?”


    普通臣子以為陛下對陸淮舟親厚,像是對待自己的小輩一般,可作為親近之人,他看得清,陛下對侯府的忌憚一點不少。


    他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能保侯府後十幾年無虞已是萬幸。


    其餘皆是妄想。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了。”


    話裏有輕蔑之意。


    還是太年輕了些,想著衝冠一怒為紅顏,便將整個侯府的安危都係於繩上。


    也隻有吃了虧、摔了跤才會明白,比起虛無縹緲的情誼,能握在手中的權力才是真的。


    不會隨人心變動,更讓人踏實。


    聞鬆品著他話裏的意思,問道,“相爺準備如何做,還是像先前那般……?”


    曾裕林搖頭,“不著急,讓我想想,我想想。”


    他摸著下巴,眼睛微眯。


    對付侯府,不適合采用先前的法子,他得另拿主意。


    此事急不得。


    “對了,”他又說道,“你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在千泉湖到底拿走了什麽。此事沒有定論,我心中始終不安。”


    他有所猜測,約摸是容青這些年找到的線索。


    但內裏消息幾何,他想要知道。


    “明白,屬下會全力去辦。”


    曾裕林:“讓底下的人行事穩當些,不要被抓了把柄。”


    “是。”


    “還有,”他頓了頓,“去查查這關月到底什麽來頭,和鎮國公府有沒有聯係。”


    聞鬆頷首。


    他明白,相爺的意思不僅僅是要查關月,而是要留心整個關家。


    畢竟以關月過往的經曆來看,她和鎮國公府聯係微渺,倒是關庭可能性更大些。


    “相爺,那桑杜那邊怎麽辦?”


    如今人在侯府關押著,他們也沒有理由貿然衝進去搜查,暗中救走他的機會更是渺茫。


    曾裕林默了片刻,隻說了一句,“他不會背叛我的。”


    聞鬆心中一怔。


    這是準備棄了的意思。


    即便他心裏隱約能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但聽到麵前的人親口說出來,還是不由得生發出一絲感慨。


    隻是瞬間,他就將這份感慨壓下,抱拳後撤,領命離開。


    書房裏靜悄悄的,隻有微弱的日光在偏移。


    曾裕林站了一會兒,聽到外麵有人喚他。


    “父親。”


    是曾帆。


    “進來吧。”


    曾帆聽到聲音後,這才推開書房的門。


    見曾裕林連朝服都未曾換,便猜到定是發生了緊急之事。


    “父親在為何事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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