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男子伸手去拽許平君,“小乖乖,想跑,可沒那麽容易。 ”


    雲歌在許平君背上踢了一腳,將她踢下去。可許平君的身子剛落下一半,就被大漢抓住了胳膊,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許平君也是極硬氣的人,一邊高聲唿救,一邊毫不示弱地用另一隻手去抓打那個漢子。大漢一個疏忽,臉上就被許平君抓了幾道血痕。大漢本就是粗人,又是個殺人如砍柴的軍人,怒氣夾著酒氣衝頭,手下立即沒了輕重,抓著許平君的胳膊猛地一揮,“啪”的一聲響,許平君被他甩打在冰柱上。


    隻聽得幾聲非常清楚的“哢嚓”聲,許平君的胳膊已經摔斷,胸骨也受傷,劇痛下,許平君立即昏了過去。


    雲歌本想借著小巧功夫拖延時間,一邊和男子纏鬥,一邊唿救,等許平君滑下後,她也立即逃生。不料許平君被大漢抓住,她的打算落空。


    雲歌看到許平君無聲無息的樣子,不知她是死是活。心內驚痛,卻知道此時不可亂了分寸,厲聲喝問:“你們可知我是誰?就不怕滅族之禍嗎?”


    雲歌對麵的男子笑道:“你是宮女,還是個很美麗的宮女,不過你的主人已經把你賞給我了。”說著左手一掌擊出,逼雲歌向右,右手去抱雲歌。卻不料雲歌忽地蹲下,他不但沒有抓到雲歌,反被雲歌掃了一腳。他功夫不弱,可是已有五分醉意,本就立腳不穩,被雲歌踢到,身子一個踉蹌,掌上的力道失了控製,將台子左側的欄杆擊成了粉碎。


    雲歌看到那個抓著許平君的大漢搖了搖許平君,看許平君沒有反應,似想把許平君扔下高台,雲歌駭得臉色慘白,叫道:“我是陛下的妃子,哪個主人敢把我賞人?你若傷了那個女子,我要你們九族全滅,不,十族!”


    漢子雖然已經醉得糊塗了,可聽到雲歌那句“我是陛下的妃子”,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拎著許平君呆呆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雲歌麵前的男子呆了一呆,笑起來,“假冒皇妃,可也是滅族的大禍。除了皇後,我可沒聽說皇帝還封過哪位妃子。”一邊說著,一邊腳下不停地逼了過來。


    那個莽漢雖沒完全聽懂男子說什麽,可看男子的動作,知道雲歌說的是假話,嗬嗬一笑,“小丫頭片子,膽子倒……倒大,還敢騙你爺爺?”說著,就把許平君扔了出去,想幫男子來抓雲歌。


    許平君的身子如落葉一般墜下高台,雲歌心膽俱裂,淒厲地慘唿,“許姐姐!”


    孟玨瞥到雲歌和許平君離席。心思微動,也避席而出。


    雲歌在宮內來往自如,可孟玨一路行來卻需要迴避侍衛和暗中保護雲歌的宦官,所以孟玨隻能遠遠隨著她。


    幸好看雲歌所行的方向是去往滄河,那裏十分清靜,隻偶爾有巡邏經過的侍衛,孟玨再不著急,決定繞道而去。


    在屋簷廊柱的暗影中穿繞而行,突然一個人擋在了孟玨身前。


    孟玨手中蓄力,看清是劉病已,又鬆了勁,“讓開。”


    劉病已未讓路。


    “百姓心中正氣凜然的諫議大夫不顧國法禮儀,私會皇帝殿前侍女,霍光若知道了,定會十分高興,送上門的一石二鳥。”


    孟玨冷哼一聲:“那也要霍光的耳目有命去迴稟。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揮掌,想逼開劉病已。


    劉病已身形不動,一邊與孟玨快速過招,一邊說:“雲歌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你就不為她考慮嗎?”


    孟玨招式淩厲,微笑著說:“這是皇帝該考慮的問題,他既有本事留,就該有本事護。”


    兩人仍在纏鬥,在隱隱的鼓樂聲中,突然遙遙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唿“許姐姐”。


    孟玨和劉病已聞聲,同時收掌,縱身向前,再顧不上掩藏身形,隻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滄河。


    未行多久,就有侍衛嗬斥:“站住!”


    劉病已身形稍慢,匆匆解釋:“大人,在下乃朝中官員,聽到有人唿救……”


    孟玨卻是身形絲毫未停,仍快速而行。


    暗處出現很多侍衛,想要攔截住孟玨,孟玨立即和他們打了起來。


    孟玨幾招內就將一個侍衛斃於掌下,侍衛叫道:“你身著我朝官服,私闖宮廷,還殺宮廷侍衛,難道想謀反嗎?”


    孟玨隨手取過已死侍衛手中的劍,直接一劍刺向了說話的侍衛。


    劍芒閃動間,說話的侍衛咽喉上已經多了一個血洞,大瞪著不相信的眼睛倒了下去。


    孟玨冷笑:“想謀反的恐怕是你們。病已,我去救人,你立即迴去找於安,通知皇帝。”


    滄河附近幾時需要這麽多侍衛看護了?


    雲歌的慘唿,他和孟玨隔著那麽遠都已經隱隱聽到,這幫侍衛守在滄河附近,卻一無反應!


    劉病已本想著他們出現後,這幫侍衛能有所忌憚,趁勢收手,他也就裝個不知道,彼此都順台階下,卻不料這些侍衛毫無顧忌。他知道今晚此事危險萬分,對孟玨說了一聲“平君就拜托你了”,迅速轉身,從反方向突圍。


    “許姐姐。”


    雲歌慘叫中,想都沒有多想,就朝許平君撲了過去,隻想拽住許平君。


    先飛燕點水,再嫦娥攬月,最後一個倒掛金鍾。


    雲歌這輩子第一次把武功融會貫通得如此好,終是沒有遲一步,雙手堪堪握住了許平君的雙手,雙腳倒掛在了台子右側的欄杆上。


    欄杆隻是幾根冰柱,先前男子一掌擊碎了左麵欄杆時,右麵的欄杆已經有了裂紋,此時再受到雲歌的撞擊和墜壓,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冰柱斷裂的聲音。


    上有敵人,下是死地,竟然沒有活路可走,雲歌一瞬間,深恨自己怎麽想起來建造這個東西。


    男子聽到冰柱斷裂的聲音,如看已入網的魚,不再著急,笑道:“果然是個帶刺的玫瑰。你若叫我幾聲‘哥哥’,我就救你上來。”


    雲歌此時因為身體倒掛,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高台下的情形。竟然看到台子,還有滑道底下布滿了裂痕,甚至碎洞,而且迅速擴大中,架在台子一旁的雲梯也早就不見。


    雖然整個“冰龍”受到他們打鬥的衝擊,但絕對不可能斷裂得如此快。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剛才他們在上麵纏鬥時,有人在底下已經破壞了整個冰龍。


    雲歌冷笑:“馬上要見閻王了,還色心不減,真是其誌可讚,其勇可嘉,其愚可歎!”


    她打量了一眼那個已經碎裂得馬上就要倒塌的滑道,想著如果把許平君扔過去。許平君的身子就會落在滑道上,即使滑道開始倒塌,那她也是順著滑道邊滑邊墜,借著滑道,她下墜之力應該能化解部分,活命的機會也許還有一半。


    不過,雲歌此時全身的著力點都在腳上,她若想使力把許平君扔過去,必定會使腳上的墜力加大,那麽她勾著的欄杆很有可能會受力碎裂。


    雲歌看著底下的冰麵,有些眼暈,摔死是什麽滋味?肯定不太好看吧!可是……


    她不想死,她想活著,還有許多事情……


    聽到冰層斷裂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猛地下了決心,能活一個是一個!


    何況此事是她拖累了許平君,許平君受的乃是無妄之災。


    正想使力,突然瞥到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在冰麵上飛快地掠過來。


    他身後還有十來個禁軍侍衛試圖阻擋,想要捉拿住他。


    隻看到他原本齊整的衣袍上,竟是血跡斑斑。


    雲歌有些恍惚,最後一麵見到的竟是他嗎?倒有些分不清是悲是喜。


    孟玨看到雲歌和許平君懸在高台邊緣,搖搖欲墜,心如炭焚,叫道:“雲歌,等我,我馬上就到!”


    等他?


    等到了又能如何?


    此時已是大廈將傾,非人力能挽救了。


    雲歌感覺到腳上的冰柱在碎裂,遙遙地深看了一眼孟玨,雙臂用力,身子如秋千一般蕩悠起來,待蕩到最高點,猛地將許平君朝側方的滑道扔了出去。


    隨著許平君的飛出,雲歌掛腳的冰柱斷裂,雲歌身子驀地下墜。


    一直緊盯著她的孟玨,身形頓時一僵,臉色慘厲的白,驀然大叫一聲“雲歌”,手中劍鋒過處,鮮血一片,在紛紛揚揚的血霧中,孟玨若飛箭一般疾馳向龍台。


    雲歌穿的裙子下擺寬大,裙裾隨風飄揚,當雲歌蕩到最高處,突然墜下時,高台上殘餘的欄杆勾住了裙裾,雲歌下墜的身形又緩緩止住。可是斷裂的欄杆,參差不齊,有的地方尖銳如刀刃,絹帛在墜力下,一點點撕裂,在絹帛撕裂的聲音中,雲歌的身子一點點下落。


    就在這時,似從極遠處,傳來另一個人的唿聲,“雲歌——”


    雲歌歎息,陵哥哥,你不該來的!我不想你看見我的醜樣。


    雲歌下方的孟玨卻是麵容平靜,眼內翻卷著墨般漆黑的巨浪,他甚至微微笑著,看向了雲歌,揚聲說道:“我絕不會讓你死。”


    這一刻,雲歌覺得她不再怨恨孟玨。孟玨固然帶給她很多痛苦,可他也給了她許多快樂。那些生命中曾經曆的快樂,不能因為後來的痛苦就否認和抹殺,她的生命畢竟因他而絢爛過。


    雲歌凝視著孟玨,對他微笑。


    笑意盈盈,一如最初的相逢。


    孟玨叫:“雲歌。”


    雲歌卻沒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遠處的那抹人影,眷念中是心疼。


    在這一刻,自己的心分外清明,生命的最後一瞬,她隻想看著他,她的遺憾也全是為他。


    陵哥哥,不要再深夜臨欄獨立,不要再看星星,不要再記得我……


    原來自己竟是這般舍不得,淚意從心中蔓延到眼中。


    一顆,一顆,又一顆……


    眷念,不舍,後悔,遺憾。


    原來自己竟蹉跎了那麽多共聚的時光。


    人世間可真有來世?若真有來世,她一定會多幾分義無反顧……


    掛在冰淩上的裙裾完全撕裂,雲歌若隕落的星辰一般墜向地麵。


    就在這時,“轟隆”幾聲巨響,整座“冰龍”也開始從頂坍塌,大如磨盤,小如飛雪的冰塊四散而裂,宛如雪崩一般,震天動地地開始砸落。


    雲歌望著劉弗陵,慢慢閉上了眼睛,珠淚紛紛,任由生命中最奢侈的飛翔帶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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