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君抱住了母親,宛如小女孩般將頭藏在了母親懷中,撒著嬌,“娘,娘……”聲音卻慢慢透出了哽咽。


    霍夫人輕拍著霍成君的背:“娘明白。隻希望你挑對了人,女人這一生,什麽都可以錯,唯獨不可以嫁錯人。”


    霍成君說:“女兒明白,所以女兒不想嫁那些所謂‘門當戶對’的人,一個上官安已經足夠,女兒寧願如別的姐姐一樣,嫁一個能完全依附爹爹的人。”


    霍夫人雖沒有說話,表情卻是完全認可了霍成君的說辭。當年還因為霍光沒有選自己的女兒嫁給上官安而生氣,現在卻無比慶幸嫁給上官安的人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成君,以後不可再在你爹麵前如此打扮。這一次你爹是心軟,下一次卻說不定會因為你的裝扮而心硬似鐵。”


    霍成君俯在母親胸口點了點頭。


    小青給霍成君卸妝,望著鏡子中霍成君嫻靜的麵容,小青說:“小姐,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如果目睹了姐姐、姐夫的慘死還能和以前一樣,那才奇怪。霍成君淡淡問:“哪裏不一樣了?”


    小青困惑地搖搖頭:“不知道,比以前更好看了。”


    霍成君笑斥:“嘴抹了蜜油嗎?”


    小青替霍成君梳著頭發,看霍成君似乎心情還好,遂問:“小姐,你既然願意讓孟公子納了雲歌,為什麽那天還特意去對雲歌說那些話?”


    霍成君笑了笑,起身向榻邊走去:“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忠心。我好,你自然也好。我不好,大姐的丫頭、上官蘭的丫頭是什麽下場,你也知道。睡吧!這幾日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雲歌在屋子裏出出進進,和隻無頭蒼蠅一樣,看著很忙,卻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


    孟玨靜坐在燈前看書,眼光卻一直無意識地隨著雲歌在轉。


    雲歌納悶地到鏡子前轉了一圈,好像頭發還算整齊,臉也很幹淨,“喂,玉之王,我有什麽問題嗎?”


    孟玨笑搖頭:“你沒有問題。”


    雲歌指著自己鼻尖:“那你幹嗎老是盯著我?”


    孟玨忽地把雲歌拽進自己懷裏,抱了個結結實實。


    雲歌扭著身子說:“我活兒還沒有幹完呢!”


    孟玨低低叫了聲“雲歌”,柔得像水,卻又沉得像鉛,一下就墜到了雲歌心底,雲歌隻覺心中莫名地一澀,安靜了下來,反手也抱住孟玨,頭在他脖子間溫柔地蹭著:“我在這裏呢!”


    孟玨說:“別幹活了,陪我到外麵去走一走。”


    雲歌和孟玨兩人手挽著手,慢慢走著。


    越走越偏,漸漸走到了農家的田地間。


    夜風中,穀物的清香徐徐而來。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休息的青蛙,撲通一聲躍進池塘,引起蛙鳴一片,不一會兒又安靜下來,更顯得夜色寧靜。


    雲歌很是淘氣,青蛙安靜下來,她卻學著青蛙的叫聲,對著池塘叫起來,引得青蛙又跟著她叫。她得意地衝著孟玨笑:“我學得像嗎?我會學好多種動物的叫聲呢!”


    孟玨笑在她額頭彈了一記,“青蛙以為從外地來了一隻好看的母青蛙,它們正呱呱叫著追求母青蛙。”


    罵她是母青蛙?越是好看的母青蛙,那不就是越難看的人?雲歌朝孟玨做了個鬼臉,笑對著池塘又叫了一通,側頭對孟玨說:“我和它們說了,母青蛙和一隻更好看的公青蛙在一起,它們就不要再叫了。”


    走了很久,孟玨仍未說迴去,雲歌雖已經困了,但看孟玨不說,她也不提,隻陪著孟玨。


    到田埂上,道路很窄,兩人並肩同行有些困難,孟玨蹲下了身子:“我來背你。”


    雲歌嘻嘻笑著跳到孟玨背上:“正好累了呢!”


    過人高的高粱,時有過於繁密的幾杆高粱從地裏探到路中間,雲歌伸著手,替孟玨把麵前的高粱撥開。


    月光在青紗帳裏流轉,在雲歌的手指間舞動,映得雲歌的皓腕晶瑩如玉。


    “雲歌,給我唱支歌。”


    雲歌伏在孟玨的肩上,隨口哼哼:


    三月裏來三清明,


    桃紅不開杏花紅,


    蜜蜂采花花心上動。


    五月裏來五端陽,


    楊柳梢兒抽門窗,


    雄黃藥酒鬧端陽。


    七月裏來七月七,


    天上牛郎配織女,


    織女本是牛郎的妻


    ……


    青紗帳裏,月色溫柔,雲歌的聲音時高時低,仿佛在夢中流動。


    孟玨感覺到雲歌偷偷在他的脖子上親了下,他不禁唇角勾了起來,可笑意還未全展開,就凝結在了嘴角。


    孟玨背著雲歌迴家時,已經半夜,雲歌好夢正酣。


    孟玨把雲歌安置好,人坐在院子中沉思衡量。


    雲歌睡覺的姿勢總是不老實,一床大被子,硬是被她蹬得一大半蓋在了地上。孟玨時而進屋替她把被子掖好,又靜靜坐迴黑暗中。


    劉病已清晨推開雲歌院門時,看到孟玨坐在青石凳上,幾分倦容,衣袍的下擺濕漉漉的,像是在外麵坐了一夜,被露水所浸。


    劉病已看雲歌的門窗仍然緊閉,估計雲歌還未起,壓著聲音問:“怎麽了?”


    孟玨側頭看著劉病已:“原來不是皇帝也會有江山美人的困擾。若有一日,你要在江山、美人中抉擇,你選哪個?”


    劉病已幾次嘴唇翕動,想要迴答,卻一直不能迴答,最後攤攤手,“我不會有這種煩惱。”


    孟玨笑著站起:“雲歌昨日睡得有些晚,不要叫她了。我晚上也許會晚一點迴來,讓雲歌不要等我吃飯。”


    頎長的身影,從輕薄的日影中穿過。往日翩翩風采不再,多了幾分憔悴。


    屋內,赤腳站在窗邊的雲歌,慢慢地一步步退迴了榻上,放下紗帳,拿被子把自己從頭裹了起來。


    厚實的被子仍然不能溫暖她,寒意從心內一點點透出來,冷得她開始打著哆嗦。


    身子瑟瑟,若寒風中的秋葉,隨時會凋零。


    晚上,孟玨迴來時,雲歌除了麵色略顯蒼白,別的都很正常。


    她依舊如往日一般,端著一些色彩奇怪,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菜肴給孟玨,孟玨也是接過就吃。


    雲歌靜坐在一旁,看孟玨一口口把她所做的東西吃完。


    “好吃嗎?”


    孟玨咽下最後一口湯,抬頭看向雲歌:“不知道,我不知道吃下去的東西是苦是酸還是甜,我吃任何東西都一樣。”


    雲歌沒有任何驚疑,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孟玨問:“你知道多久了?從開始做這些稀奇古怪的菜就知道了嗎?”


    雲歌笑了笑:“可惜我太沒用,給你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卻一直沒有治好你。”


    孟玨握住了雲歌的手,“義父的醫術讚一聲‘扁鵲再世’都一點不為過,他試了無數法子都沒有治好我這個怪病,最後和我說‘非藥力能為,心病還需心來醫’。雖不太懂義父的意思,可義父都說了‘非藥力能為’,你何必為此自責?”


    雲歌凝視著他們交握的手,眼中一下有了淚意,猛地撇過了頭。


    孟玨以為雲歌是為了他的病,輕攬住了雲歌的肩,“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別再往心裏去,隻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你是名動天下的廚師,我卻完全不能品嚐你做的菜,像瞎子娶了美女,隻聽到他人一聲聲讚好,究竟怎麽好,他卻完全不知道。”


    雲歌迴頭,眼中的淚意已去,笑呸了一聲孟玨,“明明是你在安慰我,怎麽說著說著,聲聲都是我該安慰你呢?”


    孟玨看著雲歌的笑顏,忽然有一種不敢麵對的感覺。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雲歌。


    雲歌在他懷中,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大大地睜著雙眼,瞪著前方,實際看到了什麽卻一點都不知道。


    這段日子,孟玨出門時,雲歌從不過問他的去向,孟玨迴來時,她卻很黏他。


    孟玨以為是因為他的病,加上本來就希望雲歌能如此,所以既未深思,也沒有起疑。


    兩人相處時,都對對方異樣的好,那樣的甜蜜讓許平君看得大唿“受不了”,劉病已卻是神情複雜。


    劉病已站在院子門口已經半日,而院中的雲歌卻是坐在大太陽底下一動未動,也未曾留意到已經看了她很久的劉病已。


    劉病已推了下門,吱呀聲驚動了雲歌,雲歌立即滿麵笑容地跳起,待看清是劉病已,麵上的笑意透出了疲憊。


    劉病已將雲歌拖到樹蔭下,“你已經知道了?”


    雲歌勉強維持的笑意全部消失,麵容淒苦,緩緩點了點頭,“大哥,不要告訴他。”


    劉病已心中苦澀,不知道說什麽能安慰雲歌。這一瞬,他深感自己無能,也再次深刻體會到權勢的力量,如果他有權勢,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


    雲歌沉默了會兒,又笑著說:“大哥,我沒有事情的。他不是還沒有做出選擇嗎?也許他會選擇我,不選擇江山呢!”


    劉病已很想問“如果沒有選擇你呢?”可是看到雲歌勉強維持的笑容,無法問出口,隻能亦笑著點了點頭:“會的。”


    在雲歌用一個個時辰來計算時間的日子裏,她小心翼翼地貪戀著孟玨的溫情。每一次的擁抱,她都會想,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每一次的笑語,她也會想,也許是最後一次兩人同笑了。


    她努力地抓住盡可能多的快樂,努力地讓自己在孟玨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印記。


    她不知道這樣的時間還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還能堅持多久,隻是現在,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放手。


    長安城的街道,從剛到時的陌生,到現在的熟悉。她和孟玨在這座雄偉的城池裏留下了太多痕跡。


    雲歌不知道為什麽會走到霍府的後門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躲在樹叢裏,凝視著這座府邸發呆,也許隻是想看清楚究竟什麽東西在吞噬著她的幸福。


    這座府邸像一頭老虎,威嚴地盤踞在長安城。


    大漢天下,長安城內,有多少人渴望著能和“霍”這個姓氏沾上一點半點關係?“霍”字所代表的威嚴、權勢、尊貴、財富,又有幾個人能拒絕?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幾個男人能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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