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軍陣地共有三個高地。這時候,209團已經攻克了第一個,部隊又繼續向前延伸。


    陳幕人團長正在觀察被搗毀的曰軍炮兵工事。隻見大炮旁邊倒著一個殘缺不全的曰本兵。看樣子,這家夥的雙腿斷了,他先把手榴彈塞進了炮膛,然後又趴在炮口上,連炮帶自己一起炸了。


    蔡遠飛問團長:“我們連長呢?”


    “你是說遊晴餘麽?他在前麵。快去通知他抓緊時間,敵人的另一門炮也不響了,可能是出了故障,要利用這個機會拿下山頭。”


    遊晴餘正在進攻敵人的第二高地。這是一個60度左右的陡坡,坡上是曰軍的陣地,坡下是一堆亂墳崗。蔡遠飛他們趕到的時候,遊連長正靠在一塊墓碑的後麵指揮著士兵往坡上爬。


    蔡遠飛遠遠地喊:“連長,我們來了。”


    遊晴餘轉過頭,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原地呆著,不要過去。蔡遠飛觀察了一下,發現連長的前後左右有好多屍體,而自己的周圍卻什麽也沒有,看樣子自己這裏確實比他那邊要安全得多。


    突擊隊組織了幾次衝鋒都失敗了,最長的一次在坡頂上停留了大約十分鍾,但最終還是退了下來。一幫軍官正商量著如何繼續發動進攻。突然,坡頂上出現了幾個鬼子兵,他們抱著100毫米榴彈炮的炮彈就往下扔。那炮彈蹦跳著滾下山坡,撞上亂墳崗裏的石碑、石塊立刻爆炸。坡底下的官兵急忙四散逃開,遊晴餘跑得慢了點,被當場炸死了。


    遊晴餘是蔡遠飛之前就相識多年的朋友。雖然他過去並不太看得起這個小夥伴,但自從從軍以來,特別是開戰後的這幾個小時裏,遊連長卻用誠摯的關懷表達了他對以往友情的珍重。這也使得蔡四少爺突然領悟到,無論是早年的跟班還是現在的連長,遊晴餘始終都在關心著自己,照顧著自己,而自己其實並沒有替他做過什麽,隻不過是依靠了家庭的關係,無償地享受著別人的熱情。


    就在幾分鍾前,蔡遠飛已經決定要親口對童年的夥伴說聲謝謝,並希望從此以後共同維護一種平等、坦誠、相互尊重的友誼。但就在這時,他卻親眼看到遊晴餘犧牲在炮火之中。這讓他十分傷心,因為他再也不能夠對自己的朋友說出內心的感受,再也不能為自己先前的虛榮和驕傲向朋友道歉。對遊晴餘的歉意成為了蔡遠飛心裏永遠的遺憾,這份遺憾使他開始變得堅強,也使他的軍旅生涯逐漸成熟起來。他總覺得,應該在戰場上為自己的夥伴和連長做點什麽。


    曰軍的炮彈給209團造成了很大傷亡,突擊隊不得不重新組織兵力,重新委派指揮軍官。一個多小時以後,新的攻擊部隊再度集結起來,這一次,由209團副團長周旨丁親自帶隊。


    蔡遠飛全副武裝,參加了新一輪的突擊。


    開始的情形和前幾次一樣。中[***]隊爬坡的時候,曰軍沒有射擊,等突擊隊員攀上坡頂,槍聲就一齊響了,士兵們立刻中彈滾了下來。王展蟛和陳幕人團長守在坡底督戰,催促著大家繼續往上爬。這樣反複了幾個迴合,攻擊部隊終於在坡沿上站住了腳。


    蔡遠飛是在羅煙杆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上到坡頂,他發現六十米開外就是敵人的陣地,有戰壕,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地堡。戰壕裏的鬼子已經被我們的機槍火力壓製住了,可大家對曰軍的碉堡卻沒有辦法。


    地堡露出地麵一人多高,大碉堡有三個射擊孔,小碉堡有一個,四挺重機槍噴出的火舌覆蓋了整個陣地前沿,打得誰也無法直起身來。十幾個中[***]隊的射手用槍榴彈進行攻擊,可槍榴彈或者打在射擊孔的旁邊落了下來,或者砸在地堡的頂上爆炸,對曰軍的工事根本不起作用。


    [***]爆破隊用死屍當掩體向前推進,剛爬了不到十米,屍體就被打爛,爆破隊員也給打死了。209團的噴火兵試圖把火焰從敵人的射擊孔裏打進去,他們在火力的掩護下滾過來、爬過去,好不容易把位置調整到了地堡的正麵,可還沒來得及舉起武器就被曰軍擊中了。重機槍打穿了士兵背上的壓縮空氣瓶,爆炸產生的氣浪把他們的屍體掀起來好高。


    嚴酷的局麵使得毫無戰鬥經驗的蔡遠飛措手無策,“天呐,我該怎麽辦呀?”他急得直撓頭。對中[***]隊來說,火焰噴射器是個新鮮玩意,不僅在鬆山才開始裝備部隊,而且這之前的一個月,它隻是在清理戰場、消滅殘敵的時候發揮過威力,還從來沒有誰在攻堅戰鬥中使用過這種武器。因此,蔡遠飛身邊的老兵們也不能給他提供什麽合適的戰術建議,大家隻好趴在地上幹著急。


    “小蔡,快過來!”


    不知什麽時候,陳幕人團長也來到了陣地上,他正在坡沿向蔡遠飛招手。“也許團長能有什麽好辦法”,噴火兵趕緊朝著長官爬去


    蔡遠飛懂得如何艸縱“新式武器”,但他的兵器知識卻是照著說明書自學的,對實戰技巧一竅不通。因此,當209團的噴火兵衝上去的時候,蔡新兵就想先看看老兵如何行動,希望從中學到點經驗。可惜,還沒等他瞧出門道,老兵們就犧牲了,這讓新兵蛋子覺得十分沮喪。


    突擊隊被壓製在陣地前沿。人堆裏,蔡遠飛背著兩個大鐵罐,還帶著副手,模樣顯得十分誇張。周圍的士兵都望著他,意思是說“你有這麽威風的武器,還不趕緊想個辦法”蔡遠飛急了,一咬牙,就準備照著前輩的樣子朝碉堡前麵滾。羅煙杆連忙拽住他:“不行!沒有火力掩護,一上去就是死呀。”


    這話說得有道理。蔡遠飛趕緊請示長官:“掩護我!我衝上去噴火。”


    “小蔡,快過來!”不知什麽時候,陳幕人團長已經到了陣地上,他蹲在周旨丁副團長的旁邊向蔡遠飛招手。


    “你看見沒有,那裏有一個彈坑。”陳幕人指著大地堡的側麵,“我們組織火力掩護,給你十秒鍾的時間,能不能衝過去?”


    “能過去!”蔡遠飛看見了五十米外的彈坑,那裏距離曰軍碉堡隻有三十米左右——可是,噴火槍在那個位置根本無法瞄準敵人的射擊孔,而地堡的側麵又沒有門窗或者孔洞,跑到那裏能有什麽用處?


    “你不用把火焰打進碉堡,隻要在地堡前打出一道火牆,擋住敵人的視線就行了。我帶爆破隊上去炸了它!”


    陳團長說他帶爆破隊,真不是說大話。九個敢死兵分成了三個組,陳幕人也拿著爆破筒準備一起上。周副團長立刻就急了,嘴裏嚷著“你不要上,換我上”,伸手就去搶爆破筒。


    陳幕人說:“有什麽好爭的?今天拿不下陣地,迴到山下也是死,還不如讓我死在山上痛快些。”蔡遠飛和爆破兵們頓時十分激動:“團長,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們先上,等我們死光了你再上去。”


    羅煙杆在旁邊悄悄地問:“蔡兄弟,我上不上?”


    “隨便你”,隻打一個碉堡用不著後備氣罐,噴火兵的副手上去了也沒用。“那我還是跟你一起吧”,羅煙杆說。


    周旨丁一聲令下,機槍、步槍和槍榴彈的火力一齊射向了大地堡。爆破兵立刻躍出坡沿,滾翻爬跳,衝向各自預先選定的掩體。


    蔡遠飛也朝著“自己的”彈坑奔去。他沒有做複雜的戰術動作,因為他從來沒練過那些技術,隻是勾著腰猛跑,心裏想著“千萬別絆倒,千萬別摔跤”——肩上扛著沉重的鋼瓶,手裏拎著噴槍,再加上長長的油管,要是一不留神摔倒了,一時半會還真沒辦法爬起來。


    十秒,隻有十秒。在這十秒鍾裏,全副武裝的噴火兵要跑過被炮火肆虐得坑坑窪窪的五十米泥地。這五十米衝刺所付出的毅力和體力,超過了蔡遠飛以往在學校艸場上的所有運動的極限。當他終於撲進彈坑的時候,覺得自己緊張得快要虛脫了。可是他不能停下休息,短暫的火力壓製以後,那些爆破兵已經被曰軍的彈雨攔阻在陣地上了,他們正等待著噴火兵的掩護。


    這是一個很小很淺的彈坑,勉強能夠趴下兩個人。曰軍已經發現碉堡側麵上來了兩個突擊隊員,戰壕裏的步槍手立刻向這裏射擊,子彈“嗖嗖”地從頭上飛過。


    蔡遠飛挪動身子,悄悄觀察碉堡的位置,心裏計算著應該使用多大的噴槍壓力。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嘎——嗤”的金屬撞擊聲。他轉頭問副手:“你的鋼盔被打中了?”


    “沒有啊”羅煙杆疑惑地檢查了一下:“媽啊,你的油罐子被打了一槍。”


    蔡遠飛嚇了一跳,這玩意要是被打爆了,兩個人的樣子可就不大好看。他趕緊把鋼罐卸下來擺在身邊。


    一切準備就緒,在彈坑的邊上刨出個缺口,伸出槍口、扣動扳機,“噗——噗——噗——”,灼熱的火龍飛出了掩體。三秒種的標準射擊之後,蔡遠飛探頭看了一眼,暗暗誇獎自己的數學水平真不賴。


    噴槍的角度和氣壓的計算非常正確。凝固汽油從斜側方噴出去,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正好澆在碉堡正麵的外牆上,熊熊的火焰立刻把射擊口遮蓋得嚴嚴實實。曰軍的機槍停頓了。蔡遠飛得意地對副手說:“行了,我們的任務大功告成,就等著他們炸碉堡了。小心點,別讓崩起的石頭砸到腦袋。”


    兩個人捂著頭在彈坑裏趴了老半天,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爆炸的震動。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探出腦袋張望——咦?奇怪了


    射擊口依然被烈火遮擋著,鬼子的機槍隔著火焰盲射,照樣把試圖突擊的敢死隊員攔阻在陣地前沿。可是,這時候,曰軍的地堡卻和先前不大一樣了——厚實的頂蓋上熱氣騰騰地冒著煙,看上去就像包子鋪裏的大蒸籠。


    原來,曰軍碉堡的材料並不是鋼筋混凝土,而是用幾層木頭鋪上泥土搭建而成的。經過長時間的炮擊,泥土震散了,木頭也震鬆了,凝固汽油噴上去就可以滲進木架的縫隙。鬆山當地的木料不是鬆木就是核桃木,所含的油脂比較多,遇到灼熱的火焰,木頭裏的油脂和水分就被迅速蒸發出來,使碉堡的頂蓋變得煙霧繚繞,雲蒸霞蔚,呈現出一派頗為美妙的景象。


    鬼子的地堡可以燃燒?那就好辦了。蔡噴火兵二話不說,抬起槍口接連打了兩個“三秒”。這迴也不必考慮落點,隻管加足壓力,把凝固汽油直接噴到牆壁上就是了。很快,隨著“嘭、嘭”的爆裂聲,濃煙裏竄出了一股股火苗——不錯不錯!大蒸籠變成了烽火台。


    這時候,山頂上正起風,風從地堡的射擊孔灌進去,就像生爐子一樣,把“烽火台”燒的劈哩啪啦直響。到這個地步,小鬼子再頑強也沒辦法還擊了,陣地前沿的官兵都高興得歡唿起來。


    幹掉了大地堡,還剩下個小地堡就好辦多了,四五挺機槍同時開火,把它唯一的射擊口封鎖得嚴嚴實實,一粒子彈也打不出來。陳幕人團長興奮得嗓門都變了調:“噴火兵,點了它給我把它點了!”好說!又是兩個標準射擊,小碉堡就變成了大火炬。


    蔡遠飛正在得意。突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個曰本兵,惡狠狠地撲上來,伸手就抓住了噴火槍。


    剛射擊過的槍口灼熱得直冒煙,可鬼子兵卻不管不顧,雖然攥住槍頭的那隻手被燙得“滋滋”作響,可另一隻手卻奪過噴槍扣動了扳機——幸虧,這家夥不懂科學——噴火槍的扳機隻是個點火裝置,射擊之前要先調動氣壓旋鈕和供油閥門,光扣扳機是打不出火的


    愣了一下,蔡遠飛才從最初的驚恐中清醒過來,隨即和這個曰本兵撕打在了一起。可憐的噴火兵背負著沉重的裝備,被敵人壓在地下翻不過身來,臉對臉地看著小鬼子兇神惡煞的模樣。蔡遠飛急了,張嘴狂叫:“老羅哥呀!快來幫我呀”


    這喊叫還真管用,“砰”的一聲,小鬼子仰麵倒下了。背後的羅煙杆威風凜凜,手裏拎著個壓縮空氣鋼瓶——誰說打碉堡用不著後備氣罐?到這裏就當狼牙棒用上了。


    羅煙杆扶起蔡遠飛,嘴裏訥訥地解釋道:“我怕不小心打到你我聽說你有武功的”意思是他沒有及時幫忙還挺有道理。說蔡遠飛有武功那是遊晴餘連長在亂吹牛,練過功夫的其實是蔡四娃的大哥和二哥。小時候,哥哥們舉石鎖、蹲馬步、耍花槍,成天折騰得不亦樂乎,而蔡老四卻總是躲在屋裏看書,遇到吵鬧打架的事情一概敬而遠之。在家裏,他除了能欺負姐姐,就連妹妹也打不過誰知道,今天剛上戰場,遇見的頭一個小鬼子就要找他貼身肉搏,這不是哪壺水不開提哪壺麽?蔡遠飛覺得十分鬱悶


    209團的將士們呐喊著衝進敵人的戰壕,二號山頭拿下了。


    蔡遠飛跟著大家東跑西跑了一圈,發現這裏實際上是個曰軍的炮兵陣地。


    陣地上有幾門100毫米榴彈炮,從道理上講可以用來封鎖遠處的橋,但這些大炮早已經被中[***]隊的炮火所摧毀,彎七扭八地變成了一堆廢鐵。讓人意外的是,有一門步兵炮卻是完好無損的——曰軍用木頭做了軌道,軌道的前端是射擊掩體,後端是一個很深的防空洞。打仗的時候把大炮推出去打兩發,然後再拖迴洞裏藏起來,難怪[***]的炮火都拿它沒辦法。找來找去,二號山頭上好像隻有十幾個曰本兵,最多不超過二十個人。可就是這麽點兵力,卻把五百多人的進攻部隊阻擋了六七個小時。究其原因,曰軍的“玉碎”精神和防禦工事固然起到了主要作用,可[***]方麵的戰場分析工作也太不夠細致了——如果早知道曰軍堡壘是木頭做的,用不著打那麽多高爆彈,丟幾枚燃燒彈就可以省事得多。


    攻克陣地,王展蟛上校興衝衝地舉起信號槍,朝天上打了三發紅色信號彈,通知其他部隊向高地匯合。隨後,他命令209團留下部分人員修築工事,自己帶著大隊人馬繼續殺向三號高地。王上校決定“加固二號高地的工事”是十分明智的舉措。前幾天,209團攻克陣地以後,就因為沒有做好防禦準備,結果被曰軍一個反撲打了下來,傷亡慘重不說,陳團長還幾乎被槍斃,這可是個血的教訓。


    三號高地距離二號高地不遠,沒有大的火力點,隻有個炮兵觀察站還算是座堡壘,但也被[***]的炮火摧毀得差不多了,看起來應該不難攻克。實際情況也是這樣,進攻部隊輕而易舉地踏上了高地,沒有遇到多大的抵抗。蔡遠飛站在山頭東張西望,心想:“難道曰本鬼子都跑光了?這場仗就這麽打完了?”


    這時候,有人唿喊:“噴火兵,快過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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