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徙一聽,頭頂上打個焦雷一般,直直抬起頭來看徽宗,滿眼的不可置信,脫口而出道:“孩兒怎麽能娶親,孩兒……”說到此又急忙打住,皇上見她不說了,又問道:“如何?徙兒十六歲了,差不多了!”


    “反正孩兒不能娶親,求爹爹寬恕!”人徙慌得不行,頭拜下去連磕好幾個響頭,可陛下看她這樣,反而更加起疑,怒道:“由得你?!若不娶,那你就跟我解釋解釋你和陳妃是如何!”


    又是一記悶雷,人徙頭碰著地,心一下子涼了。陛下見她不吭,以為是默認,氣得唿哧帶喘,將桌上的一疊書往她頭上一推,嘩啦全砸在人徙頭上,“下去!”


    人徙忙求道:“不是的,請陛下先熄怒!我與娘娘隻年齡相仿,說話投緣些,像友人一般,並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樣!請陛下明查!”


    徽宗覷著眼瞧她,冷聲道:“你以為朕信謠言,不信你?可你說去,怎麽能平息這謠言?”


    那日從上清觀迴宮,陛下便聽到內侍議論,說在觀裏瞧見昱王和陳娘娘一起進藥王殿,舉止不知避嫌,心裏大驚,惱怒之餘,又不知真假。不管真假,昱王娶親,若此事為假,自然謠言平息,若此事為真,娶親也可轉移此子的念頭,堪是一個妙法。所以抓緊時間找尋門當戶對的姑娘,可找來尋去都不太合適,想來想去,發了一封書子出去,還不知如何。當下此子居然敢違抗,難不成是真的不成?


    這當兒人徙聽了陛下的問話,無話可答。猶豫懇求道:“還請陛下斟酌……”“斟酌?由不得你!你必須給我聽命!下去!”


    人徙還想辯,可腹中無理由,猶豫著不走,陛下又是一聲:“下去!下去!不爭氣的兒想氣死朕不成!”


    人徙被震得一怔一怔,隻得拜了一拜,站起來走了出去。


    出了東門小殿,神遊般走來走去,也不管走到哪去,腦子一片空白。見天已黑,隻得慢慢走迴殿去,眾人見她失神的臉色,都慌了,忙圍著問,可她也不答,晚飯也不吃,竟顧自上床去了。


    昏沉躺入被中,隻覺思緒停滯不前,連梁師成交代她辦的那個田地的事也丟到了腦後,一夜半睡半醒,輾轉反側。第二天早起將思緒理了一理,看見牆上粘的兩個人的名字,又瞧見案上那一疊租約,沉思片刻,暫且上學去了。至下午下了學,看看日頭還在,便迴殿喚了曹紳道:“把梁大人給我請來,這時候應該還未出宮。”


    曹紳見她神色好些,答應著去了,不多時梁師成身著官服笑著走進來,大搖大擺坐下說道:“王爺辦好差了?下官還想著得給王爺些日子。”


    “本來我也想著得犯難一些日子。”人徙也笑著答道,“可陛下幫著我了,我也沒轍。”


    梁師成一聽這話,莫名其妙,還當是她自己無法做決定,跑到陛下那裏告狀來,便哈哈笑了兩聲,“難不成王爺就這丁點子能耐,跟陛下講有何用?他能信你的話?”


    “誰說我講了?本王就是再愚鈍,也不會哭著找爹爹去。”人徙向他對麵坐了,攔住曹紳端給對方的茶盞,“我下麵說這話,梁大人若是能處理,便給你茶喝。”


    “隻管說來!”


    人徙便看著他笑彎了眼道:“本王要娶親了,梁大人給本王什麽賀禮?”


    此言一出,梁師成怔了一怔,“此話當真?”


    “怎麽不真!”人徙攤手道,“我倒不想,可昨日陛下逼著我,此事是改不了了。”


    聽她如此說,梁師成聯想到她剛剛說的話,眼珠子轉了轉,隨即頗有深意地笑道:“王爺不會要告訴我,王爺是朝三暮四的人罷?”


    “說不準。”人徙眼睛看著別處冥思道,“本來我是對娘娘滿心熱切的,可這個又不容易吃到嘴裏,若來了個美若天仙的姑娘,那保不了幾日本王我就和新娘子難分難舍了。到時候可不管什麽陳娘娘王娘娘的。到時候我們一如陌生人,梁大人跟王大人可就有饑荒了。”


    梁師成心沉了沉,開口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心內還在盤算從那姑娘下下工夫。


    人徙擺擺手,“不知。梁大人自己去問陛下?我還很期待,我未來的新娘子是哪位姑娘呢。”


    梁師成聽說站起就要走,人徙一把攔住,從曹紳手裏拿過那疊租約來,遞給他道:“這租約我給大人您收迴來了,至於怎麽和王大人說,那就是你們二位的事了。”


    梁師成接過那些租約,心上不甘,還是陪笑道:“王爺多慮了,本來就是如此。”說完快步出了殿,轉過個拐角,才狠狠長出一口氣,“哼”了一聲。看看天色已暗,想著是皇上喜歡的晚膳時間,便暫且歇了去問那婚事的念頭,扭身迴了家。至家中,叫下人將王黼請來,交與他租約,口說“那些人交不上租子,我替你將租約收迴來了”,王黼雖有些疑惑為何突然就不租,但還是收了租約,忐忑地說了幾句閑話,等著對方問他陳娘娘交代給他的那件事,可等到茶都喝了兩盞了還是不見問,心內反倒更沒底了,隻得諾諾地告辭。梁師成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


    又過了七日,皇上在朝堂上放出話來,說昱王已到了娶親的年齡,已為其尋到了一門非常好的親事。眾人驚訝之餘,自然連唿萬歲,說些皇恩浩蕩皇室永延等語,有人問是哪家的姑娘,陛下倒賣了一個關子,說過幾日會正式發皇榜昭告天下。於是雖說這正式的皇榜還沒下來,宮裏已將昱王的喜事傳開了,個個爭相口傳,還紛紛猜測會是哪家的姑娘。


    這事一傳開,別人猶還可,王黼是驚得不行,腦中想起梁師成來,眉頭舒展不開。這日一迴家,找至秋蘭的藏身之處,將此事一說,秋蘭就嚇怔了。連說這姑娘家如何娶親?不白白糟蹋了人家女兒?王黼聽得此話迴道:“這話我倒是在秋娘這聽的是第二遍。還有一人也如此說,您要不要見見?”秋蘭點頭答應,於是次日一早,便由王黼領著,上街上一小茶館裏坐著,不多時,便來了一位衣著華麗的老婆婆,那秋蘭一見,忙上前攙了道:“沒想到孫奶奶您親自跑出宮來了。”


    孫氏擺擺手,向椅上坐了,“可不把我急的,連忙找你商量來了。”


    當時孫氏在宮裏住著,較偏僻,宮中傳了她還不知道。可那日突然王黼找了來,說就猜到孫奶奶也知道那小王爺的底子,問如今怎麽辦。孫氏見他滿心熱切,便以為他是良人,商議片刻,決定找這小王爺的親娘商量商量。


    秋蘭把手絹捏來捏去,遲疑道:“聽王大人說的,是改不了了。如今,若不拿出來真實身份來,怕是壓不下來。”


    孫氏點頭稱是,隨即又說道:“還有一點,看是哪家的姑娘。若是不那麽大頭臉,毀了約也無大礙。至於皇上那兒,有我呢,多少幫著些。好歹把欺君之罪的死罪給撕擄開。可是,若這樣,保不準可能這孩子要丟了身份地位了。”


    秋蘭忙接道:“還是您老人家想得周全。至於那什麽地位,不要了才好,我倒省點心!”


    兩人意見統一,又商議幾句話,決定由孫奶奶去見陛下,將人徙的身份點破,以圖阻止這荒唐婚事。


    事不宜遲,孫奶奶第二日一早就出了神嫗居要去見陛下,可突然想起陛下在早朝,連說自己急得發昏。轉念一想,不如先去見那孩子,先給她通個氣。於是轉道去了書院,從學裏把人徙叫了出來,遲疑著將打算說了,“若姑娘的家沒那麽大臉,這事就成不了。孩子放心,你孫奶奶我保你,頂多,就是這王爺皇子咱不當了。”說完還憂心地望著她,怕她不舍得這地位。


    人徙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份很可能要說明,心裏既輕鬆又擔憂,卻正色道:“其實徙兒想了想,還是願意娶親的。”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將緣故說出來,而想起對方說的“姑娘家沒那麽大臉”,頓時急道:“免了罷!奶奶可知,徙兒要娶的是誰?”


    頓了頓,下決心說道:“雖還沒榜,可陛下已告訴我了,對方是金國皇上弟弟的女兒,三郡主完顏飾!”


    且說陳憶近日心情不甚舒暢。先是風言風語起,說自己和昱王不知避嫌,然後緊接著就傳出昱王要娶親一事。驚訝之餘,隻覺人徙此次肯定要急壞了,不知道怎麽難呢,而且因獨立的性格本身就對流言不屑一顧,便隻顧著要找人徙去安撫,哪想著人家根本就對她避而不見。書信不理,自己跑去找她,一次說是睡覺呢,二次說是洗澡,三次明明都看見她在屋裏走來走去,卻見了自己就跑,讓人告訴自己忙著寫功課。當下就氣憤得走了,迴去想來想去,一個念頭竄出來,心上突然不是滋味。又過了兩日,突然讓人包了幾個紅包,並些紅燭彩禮之類,覺得這時候人徙該在殿裏,便命人拿了跟著她再一次上了昱王殿。


    一進門,也不叫人通報,直接對著樓上說道:“王爺大喜,本位特來賀喜,此番乃是最後一次來拜訪,祝王爺王妃永結同心。”說完將丫鬟手上的東西遞給跑出來的曹紳,轉身走了,臉上冰若寒霜。


    出了院門走了兩步轉過拐角卻停下,冥神靜等。心上說道:若不來,便是我猜對,你我就形同陌路罷。


    過了片刻,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快到她麵前卻猛然停住,慢慢地走了過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娘娘怎麽還沒走?”


    “我走了,你上哪找去?”陳憶沒好氣地迴道。


    人徙看她那神色,原本嚴肅的麵色轉圜來,不由笑道:“難不成娘娘宮裏包餃子,來我這要醋來了?”


    陳憶一聽這話,才發現居然由著自己的心緒煩惱到這上頭來了,臉紅到脖子,口內急道:“胡說什麽?不是殿下要娶親了,才要疏遠本位的麽?”


    人徙又好氣又好笑,好容易整理了心緒,複又正色道:“從今往後,就如沒認識過一樣,如何?你聽我說完,”看對方想開口,忙攔道,“娘娘不要胡想,我覺得娶親是個好方法。宮裏流言甚重,我此舉是為了——”“為了我好,是罷?”陳憶生氣地接道。


    聽她如此直白道出,人徙倒覺罕異。


    陳憶冷笑一聲接著道:“一直以來你什麽樣兒,我看不出來?好麵子,實心眼兒,孩子樣兒!我若不說再不來了,你肯下來?不要把我當傻子。一次又一次自作主張,怎麽,要本位現在感謝王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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