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七糖被人帶到一處屋子,便聽見一個女子壓低了聲音說話:“帶來了?快把人送進去吧,大腳,我跟你說,夫人正生氣呢。小心些。”


    “嗯,多謝丁妹子。我放下人就出來。”帶著唐七糖過來的婦人也壓低了聲音說話,夾緊唐七糖,推開一扇普通的木門,再進去,燈火朦朧下,唐七糖卻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某處宮殿。


    這是處極大的房間,唐七糖即便被這麽倒夾著進來,也能看見房間一層一層的帷幔,高雅朦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衣,深紅的顏色裏,織著些古老的鳥獸圖案,神秘精致。


    微微晃動的視線裏,還是能清晰地看見一些陳設,口銜著粗壯蠟燭的鶴燈,雕了纏枝綿延蓮花的矮廚,種種件件,十分講究。


    唐七糖正看得滿腹狐疑,人卻被那叫大腳的婦人重重丟在地下。


    唐七糖渾身疼痛,卻趕緊閉上了眼睛。


    聽見一個女子,也是極小聲地和大腳說話:“怎麽連衣裳都不給他換一件?這般肮髒,夫人看見了定然不喜。”


    大腳無奈的迴道:“沒有小子的衣裳啊!按著夫人的性子,若拿我們的衣裳給他穿,不是更不心喜嘛,這,豆娘你看……”


    “倒也是。行了,你出去吧。等下我將他拎過去。”叫豆娘的用腳尖踢了踢唐七糖,兩個腳步聲都走遠了一些。


    唐七糖又張開眼睛看看,四周靜悄悄的,有幽幽的香味在室內圍繞,層層帷幔深處,似乎有好些人影在晃動。


    忽然,一陣清脆的東西砸碎的聲音,續而沉在軟軟的地毯裏,沒有了迴音。


    有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為什麽會讓他找到這附近?引開他!讓蠶衣去!無論如何別讓他找到這裏來!”


    這聲音有些些熟悉,可終究隔了帳幔遠了一些,唐七糖聽不真切,卻覺得有人腳步急切地路過地上的唐七糖出門去了。


    帳幔開合處,能看見一閃而過明亮的燈火,好幾個白衣女子在那帳幔深處。


    又有人說話。


    “夫人,幸虧那個瘸腿老婆子提醒,說什麽有人找來了,奴婢才讓人趕緊留意的,想不到是他。”


    這聲音,唐七糖聽出來,這個就是那圓臉的,給朱檀吃包子的女子。唐七糖不禁身子轉了轉,更加努力的聽起來。


    “嗯。辦得不錯。那瘸腿老婆子呢?有沒有問出什麽來?”


    嘶!這女人說話,我一定在哪裏聽過!唐七糖努力迴想著。


    “問不出什麽來,說來說去,說她自己是王母娘娘下凡,奴婢想著,那個,萬一是真的呢?神明的事……奴婢不敢隨意,現下讓她住在後麵廂房裏,夫人看,您是不是要自己問……”圓臉女子繼續說著。


    “那個小賊呢?帶來了嗎?確定他們不是一夥的?”


    “不,不能吧?奴婢看那小賊跑得可快了,一夥的?那老婆子還,還出賣他?”


    “把人帶來,讓我問。”


    腳步聲馬上漸進近了,唐七糖趕緊閉上眼。


    感覺有兩個人各抓了她一邊胳膊,就把她拖到了裏麵。


    眼皮子下有燈火的光,唐七糖自小就練幻術,在眼睛上下了不少功夫,此時自然的閉著眼睛,卻還能微開一線,偷看光景。


    一個女子湊過來,擋了光,能聞見她身上有些馥鬱的香味,微微看見一襲白衣。


    唐七糖心裏罵娘,裝什麽純潔,一個個穿白衣,小龍女嗎?我呸!卻還始終保持著昏睡姿勢,一動不動。


    “真瘦真黑真醜!搜過身上了嗎?有什麽可疑東西沒有?”


    女子開口一說,這次又近又清晰了,唐七糖卻聽得心裏一凜:原來是她!那個在水源客棧,一把捏住自己脖頸,問自己會不會說話的惡女人!你爺爺的!這麽喜歡捏人脖頸,早晚有一天我捏死你!


    唐七糖氣憤著,卻隻能繼續裝死,卻聽圓臉女子趕緊迴答:“搜了!果然有包子,別的什麽也沒有。唔……就是包著包子的那帕子,看著還像樣些,不知道哪裏偷來的。原是這小賊偷了東西,倒是奴婢錯怪了那個瘸腿老婆子。”


    “你們太大意了!若不是我迴來,豈不是讓人就這麽走脫了?說過多少次了,要時時警醒著,不要讓人靠近!多少人想著要害我呢!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咱們好不容易置辦了這些家當在這裏,豈能隨意。唉!把人埋了吧!”


    “是。夫人。那就埋在後麵花園裏?”


    “嗯。去吧。那瘸腿的老婆子……再看一天,若是沒有什麽特別的,也埋了吧。”


    “……嗯,夫人,萬一真是什麽王母娘娘……”


    “嗬嗬,我得罪的妖魔鬼怪,各類神仙還少嗎?不多這一個。去吧。”


    “是,夫人。”


    兩人輕飄飄的說著話,唐七糖聽得心裏發顫,不是吧,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了?要真是這樣,還不如和衛曦之……不,不能想!該死的!不能想!我要逃出去。


    又是兩個人過來,一人一邊抓了唐七糖的胳膊,拖了出去。


    聽著圓臉女子和另一個說話,正是那個叫豆娘的:“豆娘,大腳睡了沒?要不你去看看,趁夜將人埋了吧。”


    豆娘說道:“嗨!這個時辰了,黑燈瞎火,怎麽埋?挖得不深,改天又臭。我先拎他還是去柴房吧,你去和大腳說一聲,明兒一早埋。”


    “也好。哎,豆娘,你說那個瘸腿的老婆子……那個自稱王母娘娘的,我,我該怎麽弄?”


    “蘇子,你不會是怕了吧?王母娘娘?有咱們夫人能耐嗎?她要真是王母娘娘還會跑來這裏送死?哼!還怎麽弄,那麽多藥,你不會自己選一種啊?跟了夫人這麽多年了,你怎麽總是學不會。”


    “是,還是豆娘你說的對。行,那我明天給她一副藥,便完事了。我去找大腳,勞煩豆娘了。”蘇子說著話,腳步聲漸遠而去。


    感覺豆娘一個人拎著自己了,唐七糖微微張開眼睛。


    果然,這豆娘半拖半拎了唐七糖,一手拎了盞燈籠,往剛才來的路上迴去。


    唐七糖正眼睛四下瞄著,想著辦法,卻瞄到在那長廊的陰影裏,燈火劃過的地方,朱檀微微透出一個頭,衝唐七糖偷偷搖手打招唿。


    唐七糖心裏氣著,恨著,真想變成一條噴火龍把他燒死,可看著他的比劃,最終隻好壓下恨意,衝他點了點頭。


    長廊曲折,再拐彎走一段,吱呀門聲下,唐七糖被重重的丟下了地。


    感覺那豆娘正要離開,唐七糖趕緊呻吟了一聲:“哎喲!好痛!這是哪裏啊?”


    那豆娘轉過身,拎著燈籠,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燈籠光印在豆娘臉上搖晃,唐七糖從地下往上看一眼她,隻覺得這豆娘比鬼還難看。


    唐七糖又勾起頭,將自己的臉半埋在胸口,凝了凝神,眼裏偷偷積起光霧,嘴裏卻在喊道:“這是哪裏啊?我要死了嗎?我的一千兩銀票呢?誰捆的我,快放開我,誰拿了我的銀票?誰?”


    身旁的那一雙腳動了動,白色的衣服垂下來,感覺那豆娘矮下了身。


    果然,聲音都就在耳朵邊了:“你說什麽?你身上有千兩銀票?你確定?快說!不說殺了你!”


    唐七糖勾著頭嘴角扯了扯,慢慢抬頭說道:“你是誰?你快把燈籠移過來給我看一看,我指給你看。”


    豆娘哼了一聲,卻果真探身過來,把手腳捆住的唐七糖一把推平了,半提了燈籠,看向唐七糖,對上唐七糖的眼。


    幾息後,豆娘便滾落在一旁,無聲而睡。


    又等了片刻,門口有輕微的腳步聲,一重一輕,遲疑著,感覺在門口聽動靜。


    唐七糖忍著氣,低喊道:“快進來,幫我解開!怕個屁!”


    門動了動,朱檀探進一個頭,驚訝的看著柴房裏的情景,旋即舉著根木棍進來了,愣愣的問:“咦?怎麽這樣了?死了?你怎麽弄的?”


    “別問了,快點幫我鬆綁。快點。”唐七糖心裏都恨不得打死他,可這會兒還需要他呢,隻好先忍了氣。


    朱檀趕緊拖著條腿過來幫她解開了手,唐七糖一邊使勁給自己揉著手腕,一邊對著朱檀咬牙切齒:“朱檀,我算是認識你了!我要是逃不出去,我們都是死,我要是逃得出去,從此你我便是仇人!哼!”


    朱檀一邊努力幫唐七糖解著腳上的繩,一邊歎氣:“唉呀!唉呀!你別說了!我腿腳不好,想著你好歹比我能跑一些,哪裏知道忽然跑出來一個女人,‘嗖’的一聲就從我身邊飛過去了!我心裏想著壞了壞了,可已經來不及了!我這不是來救你了嗎?好了好了,你說現下要怎麽辦呢?這些到底什麽人?這年頭,怎麽女人都這麽厲害起來了?”


    唐七糖氣不忿,哪裏是他幾句話就打發了的,說道:“你來救我?哼!你可知道,明日她們也要殺你呢!滾開!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唉!丫頭!是我的錯!你別這樣了,好壞如今我們還在一處。你吃東西了嗎?給!我留了個包子你吃,快吃。”朱檀苦著臉,朦朧的燈火下,一臉的懊惱,掏出個包子塞到唐七糖手裏。


    唐七糖已經餓得沒什麽知覺了,看著那包子,卻說道:“哼!誰知道是不是要毒死我的呢!我才剛還聽見她們說要給你毒藥呢!”


    “啊?不能吧,這還是晚上留的,我吃了一些了,還沒死,估計沒事,要不我再試試?”朱檀擦了擦額頭,有些心有餘悸的說著。


    “行了行了!反正也不知道逃不逃得出去呢。我吃!你快點先把那臭婆娘綁了。”


    能怎麽辦呢?唐七糖早餓得沒什麽力氣了,不吃,根本沒力氣逃啊!早晚是個死,還不如吃飽了死呢。


    一個包子下去,體力稍微恢複一點,朱檀也已經將豆娘綁了個結實。


    唐七糖走過去,狠狠的在豆娘身上踢了幾腳,又在她身上一通亂摸,最終摸到了幾兩碎散銀子,揣在自己懷裏,轉頭對朱檀道:“我要走了,你別跟著我,從此我們是陌路!哼!”


    “丫頭!……你別這樣!行,是我對不起你!我腿腳不好,要是和你一起逃,也的確拖累你,這些女子感覺不是善類。隻是,丫頭,拜托你一件事,你,把我這盒子帶出去吧!隻要你把這盒子裏的東西帶出去,我死了,也用魂靈兒保佑你。”


    朱檀跌坐在地,迅速的解了自己身上的包袱,遞給唐七糖,神情十分的鄭重。


    唐七糖唿唿的喘著氣,猛的站起來,看也不看他隻管出門,走了幾步,迴頭探進半個身子,對朱檀罵道:“死豬!還不快走!還用魂靈兒保護我,你爺爺的連魂靈都是缺德的,我才不要!還不快走!在這等死嗎?”


    朱檀看了她一會兒,卻搖搖頭說:“丫頭,我說的是真的。這牆高院深的,我估計我逃不了,你是沒看見當時那女人飛過我身邊的樣子!簡直和神仙似的!求你,幫我把東西帶出去就行!老朱我這輩子,活一天算一天,以前我怕死才走到了這一步,現下早死些也沒什麽。你快走吧!快,我聽那圓臉女人說過後門什麽的,估計還有後門,你快走。”


    唐七糖咬著牙,跺了跺腳,迴來一把拽了朱檀說:“你個倒黴鬼!我怎麽就認識了你!別廢話了!趕緊走。想想辦法,未必出不去。快點!你先帶我去你住的地方。”


    朱檀看著她,也咬了咬牙,跟著唐七糖出了門。


    兩人小心翼翼的躲躲藏藏著走,卻發現這白衣女子們自有她們的好處,那身白衣,即便在黑夜裏,也老遠便看見了,兩人倒也算躲得自在。


    穿過剛才來時的路,兩人慢慢摸到了一連排的幾間廂房處,朱檀指點著,兩人進了其中一間。


    誰知剛進來幾息,便聽見門上輕叩了幾下,那叫蘇子的圓臉女子聲音在外麵問道:“老婆子,老仙人,歇下了沒?我給你送夜宵來了。”


    唐七糖衝朱檀示意著躲到門後,朱檀明了的點頭,搖晃著去開了門,一張臉帶著白天的高深莫測樣子,站在門邊,悠悠然說道:“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善惡一念間。凡人不知善惡有報,本仙該如何渡厄才好?唉!”


    呃?


    那蘇子,手裏端著碗不知道什麽粥品,聽朱檀這麽念叨了幾句,站在門邊有些愣神了。


    反倒是朱檀,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邀請道:“既來之,則安之。請進吧!”


    蘇子扯了扯嘴角,很是尷尬的笑了笑,最終還是走了進來。


    可還沒等她站好,那門便突然在她身後關上了。


    蘇子驚愕著轉頭去看,迎上麵門的,卻是唐七糖的狠狠一悶棍。


    蘇子搖晃了幾下,手裏的碗眼看就要掉落,唐七糖迅捷的一把接過,蘇子應聲而倒。


    蘇子再睜眼,便看見了白日裏那又黑又瘦的小賊,和那高深莫測的老婆子坐在自己身邊。


    蘇子想喊,剛張嘴,那小賊便拿著她剛才帶來的粥碗,舀了一匙粥放到了她嘴邊。


    蘇子驚恐的轉開頭,緊緊閉起嘴,嗚嗚的搖著頭。


    唐七糖笑著,湯匙往蘇子嘴邊送了送,問道:“說吧,你家夫人叫什麽?”


    “唔唔唔……”蘇子閉緊著嘴。


    “不說也行,那我可叫王母娘娘掰你嘴咯!”唐七糖笑著,可她那易容的臉好幾日沒洗了,幾番折騰下來,實在看著又髒又黑,怪不得那蒙麵夫人根本認不出她,此時在燈影裏笑起來,真是詭異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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