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在後世裏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開封。


    開封臨近的黃河段是舉世聞名的“地上河”,也就是說,由於河沙淤積,黃河的河床略高於地平麵。


    東漢末年,陳留城外的黃河雖然不像後世裏的那麽誇張,可是,它的河堤依舊穩穩地高過地平麵。


    曹操已經輸紅了眼,為了擊敗李賢,他決定鑿穿河堤,水演三軍!


    不過,何時決堤,這卻至關重要。


    陳留城外俱是徐州軍,兗州軍隻能出其不意,以小股精銳破壞河堤。


    機會隻有一次,一旦錯過了,曹操將再無機會。


    畢竟,占據上風的是徐州軍。


    張遼、臧霸、高順俱是老將,他們隻是一時疏忽,沒有意識到黃河的威脅。


    可是,時間一久,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變故。


    曹操決心已下,他讓曹丕全權負責潰堤一事。


    至於事情能否成功,遠在許昌的曹操並無把握。


    近來,兗州軍一敗再敗,流動兵力葬送一空。


    沒了哨探,僅靠鄉民零星提供的情報,若想避開徐州軍的耳目可謂困難至極。


    然而,曹操也好,曹丕也好,他們都已經無從選擇。


    在徐州軍的威脅下,兗州軍隻能坐守困城,希望以守代攻,將青州軍的銳氣消磨殆盡。


    隻是,李賢會讓曹操得逞嗎?


    冀州胡庸、幽州太史慈正引軍而來,一旦大軍抵達,又是三萬兵馬。


    那時候,六萬兵馬精銳齊聚一處,任何一座兗州城池都有覆滅之憂。


    昔日,荊州城、濮陽城接連隕落,徐州軍獨有的破城利器已經讓人膽戰心驚。


    若是臧霸等人故技重施,陳留隻怕守不住。


    什麽時候,兗州軍竟然淪落到被動挨打這般田地?


    陳留城頭,曹丕徹夜未眠,他眺望城下,意興闌珊地說道:“李賢到底有什麽手段,竟然尋得這麽一群猛將”。


    曹彰不屑一顧:“不過是一幫鄉野鄙夫罷了,大兄,你若讓我出戰,定可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曹丕正色道:“子文,你之勇武與文烈相比如何?”


    文烈便是曹休,虎豹騎大將,前些時日戰敗被擒。


    曹彰收起不屑,道:“文烈雖然勇猛,卻不是我的對手”。


    曹丕搖了搖頭,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文烈能夠擊敗張遼,你便更勝一籌?”


    曹彰眉目微挑,不置可否。


    曹丕歎了口氣:“子文,一山還有一山高,你可萬萬不要大意呀”。


    曹彰很是不耐,“兄長何必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損兵折將,丟城失地,還有何威風可言?”


    曹彰挺起胸膛,“那是因為父親不讓我出征!”


    曹丕不怒反笑:“你是說,隻你一人便勝過千軍萬馬?”


    曹彰手指城下,囂張十足地說道:“雖不能敵千軍萬馬,不過,像城下這般貨色,我三個迴合就可以將其挑落下馬!”


    曹丕陰沉著臉,道:“子文,你是在怪我不準你出城嗎?”


    曹彰冷哼一聲,道:“賊子猖狂,這時候不去殺殺他們的銳氣,陳留怎麽守得住!”


    曹丕眯縫著眼,他本打算再等一些時日再去開鑿大堤,可是,看曹彰這模樣,已經是忍不住了。


    若是再耽擱下去,難免夜長夢多。


    想到這裏,曹丕有了決斷,“既然你一心求戰,我便給你個機會”。


    曹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你不是想出城廝殺嗎?我這就給你個機會”


    曹彰大喜:“大兄終於想開了,不知何時出城?”


    “現在”


    “啊?噢!”


    曹彰略一遲疑,旋即恍然大悟一般疾衝離去,似乎擔心曹丕下一刻就會後悔。


    曹丕無奈,隻得叮囑道:“我允你兩千兵馬,切記,不可戀戰!”


    曹彰頭也不迴,“記下了,兄長靜候佳音便是”。


    曹丕深吸一口氣,呐呐自語,“子文,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吱嘎嘎”,陳留城門洞開,兩千名步卒在曹彰的引領下魚貫而出。


    “咚咚咚”,城頭,戰鼓催人奮進。


    城下,邀戰多日未見敵手的臧霸很是驚訝,他沒想到,兗州軍在這個時候竟敢出城。


    難道真當三軍士卒是擺設了嗎?


    翻身上馬,臧霸徑自上前,他要瞧瞧曹軍要使什麽手段。


    “某乃曹彰,誰敢與我一戰!”


    曹彰勇冠三軍,是曹操最為悍勇的兒子。


    臧霸以滅曹為己任,自然對曹彰很是熟悉,他故作不屑:“咦,曹軍無人了嗎?乳臭小兒也能為將!”


    曹彰大怒,“你這黑廝找死!”


    說罷,曹彰拍馬直取臧霸。


    臧霸沒有退卻,身後就是開陽軍的萬餘兵馬,左右兩側,張遼、高順已經聞訊而來。


    這時候,臧霸一旦退了,往日可就抬不起頭來了。


    “我來試試你的斤兩”,臧霸獰笑著衝出行列。


    幾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


    甫一交手,臧霸便暗叫不好。


    曹彰力大無窮,單從氣力上講,已經略勝臧霸一籌。


    這時候,硬拚是拚不過的,隻能智取。


    臧霸試圖用自己豐富的作戰經驗來幹掉曹彰。


    然而,曹彰又讓臧霸失望了。


    無論臧霸出什麽招數,曹彰始終遊刃有餘。


    “開陽蟊賊不過如此”


    說罷,曹彰一戩拍出,徑自擊打在臧霸的武器上。


    臧霸虎口一痛,武器險些失手。


    城頭曹丕心中一喜,如此看來,曹彰取勝已經不再話下。


    唯一疑慮的是,徐州軍將會不會插手?


    臧霸的開陽軍是徐州軍的中流砥柱,眼下,臧霸流露敗像,再拖延下去,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張遼、高順自然不會猶豫,他們各自分工,很快便分出一人往曹彰衝去。


    曹彰獰笑著,正欲擒下臧霸。


    此時,張遼一聲呐喊:“雁門張文遠在此,黃須小兒休得猖狂!”


    曹彰不屑一顧,“怎麽,車輪戰嗎?我卻不懼也!”


    說罷,曹彰快攻數個迴合,意圖將臧霸擊殺。


    援軍即將抵達,臧霸苦苦支撐,他可不想死在這裏。


    打到現在,臧霸腸子都悔青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曹彰竟然如此勇猛。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果然沒錯。


    臧霸一著不慎,步步受壓,此時,麵對曹彰暴風驟雨般的狂攻,他隻能一退再退。


    幸好,張遼及時趕到。


    “鏗”,兵器交擊聲在耳畔響起。


    臧霸乍聞之下如聞仙音,“文遠,我在這裏助你一臂之力?”


    論勇武,張遼比臧霸略勝一籌。


    眼下,輪番鬥將,張遼已經占了幾分先手,倘若真的撕去顏麵,二人圍攻一人,即便可以擊殺曹彰,也難以達成震懾曹軍的目的。


    張遼連連搖頭,拒絕道:“你且迴去壓陣,這裏有我”。


    曹彰“哈哈”大笑,道:“來呀,來圍攻我呀,讓兗州兒郎看看,徐州軍盡是一幫無膽匪類”。


    臧霸陰沉著臉,灰溜溜地打馬退了下去。


    張遼挺槍狂攻,大吼道:“對付你,某一人足矣!”


    話音剛落,徐州軍中便傳來“隆隆”的戰鼓聲。


    卻是臧霸迴轉之後,使人擊響了皮鼓。


    鼓聲陣陣,張遼隻覺得渾身上下熱血沸騰,有一種急於宣泄的感覺。


    “鏗鏗鏗”


    電光火石間,張遼便與曹彰交手十多個迴合。


    曹彰漸漸收起小覷之心,與臧霸相比,張遼確實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雙方你來我往,戰的痛快,這一幕,卻讓城頭的曹丕暗叫不妥。


    徐州軍中還有高順一人未曾出戰,此人也是呂布餘孽,擊殺戰陣掩殺之道。


    若是待會兒高順上前挑戰,以曹彰的秉性一定不會拒絕。


    一人連戰三將?


    聽上去震撼人心,可是,實際上難得極大。


    臧霸且不必多說,單是張遼一人便是個難纏的對手。


    曹彰若想戰而勝之,除非氣力全盛。


    如今,曹彰已經在臧霸身上消耗了一定的氣力,再想對付張遼,顯然有些力有不怠。


    不想,絕不能拖延下去,曹丕正打算鳴金收兵,卻見曹彰在馬背上連連搖頭。


    這廝似乎猜到了曹丕的打算!


    曹丕大怒,都到了這時候,曹彰還在逞能,真是可恨之極。


    有心不管不顧,鳴金響鑼。


    耳畔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子文善戰,大公子不妨讓他戰個痛快”。


    曹丕愕然,“元常先生”。


    “大公子,為防不測,曹洪曹將軍已經出城壓陣去了”


    曹丕皺起眉頭,曹洪位高權重,一直喜愛曹彰,此番,未得軍令便出城壓陣,顯然是顧及曹彰的安危。


    一方麵是自己的親兄弟,一方麵是手握重兵的叔父,曹丕隻得強壓怒火,道:“也罷,且等他們分出勝負”。


    曹洪畢竟是曹軍大將,他單人出城,卻給城外的曹軍注入了無窮的勇氣。


    “殺,殺,殺!”


    兩千人的呐喊聲絲毫不遜於對麵的徐州大軍。


    此時,曹彰與張遼依舊不分勝敗。


    張遼不急不躁,他知道,像曹彰這般大將必定少之又少,他一人,便代表了整座陳留城曹軍的銳氣。


    若能一戰勝之,曹軍的士氣必將一落千丈。


    不過,臧霸的遭遇已經彰顯了曹彰的手段,此人年紀雖輕,卻力大無比,武藝嫻熟,若想取勝,隻能久戰。


    思慮至今,張遼出手更是精準,他不與曹彰硬碰硬,隻是攻其所必救。


    一來二去,曹彰擅長的手段完全施展不出,隻能與張遼亂戰一團。


    亂戰,向來是老將有經驗。


    曹彰再怎麽厲害,戰場經驗也比不上張遼。


    張遼可是跟著呂布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物。


    眼下,呂布已經戰死沙場,張遼便是並州軍的代表人物。


    如果說,高順是並州軍的盾,那麽,張遼便是並州軍的矛。


    一矛一盾,象征著並州軍攻守的最高水準。


    曹彰沒想到張遼這麽難纏。


    如果張遼像臧霸那般打發,曹彰還能討些便宜,可他狡詐的很,偏偏避其鋒芒,這讓曹彰恨得咬牙,卻無可奈何。


    廝殺了這麽久,竟然還逼得曹洪出城,曹彰已經有些急躁了。


    心浮氣躁,表現在出招上。


    張遼窺了個破綻,一槍刺出、


    “噗哧”,槍尖在腋下穿破戰甲,險些刺破血肉。


    曹彰漲紅了臉,“賊子安敢辱我!”


    張遼氣定神閑。


    曹彰越急,張遼越是穩定。


    城頭,曹丕已經皺起眉頭,“子文怕是要敗了”。


    鍾繇微微頜首,“二公子向來眼高於頂,此番吃一記敗仗,也好過日後丟了性命”。


    曹丕深深地看了鍾繇一眼,道:“子文勝敗無妨,今夜之事才是重頭戲”。


    鍾繇也是知情人,他緩緩頜首,道:“大公子放心,城中已經準備妥當,一旦大功告成,絕不會慌了手腳”。


    曹丕微微頜首,“如此以來我就放心了,水火無情,一旦失去牢籠,便是下山的猛虎,一個不慎便有可能咬到自己,元常,敗了臧霸、張遼,還有胡庸、太史慈,咱們得慎之又慎呀”。


    鍾繇正色道:“大公子寬心,元常願立軍令狀,絕不誤了戰事”。


    “元常做事,我自然放心,哎呀,不好,子文敗了”


    鍾繇伸長了脖子,隻見城下果然已經分出了勝負。


    張遼穩紮穩打的法子似乎擊在了曹彰的要害上。


    擅長速戰的曹二公子完全失去了平常心,他勢若瘋狂,似乎以傷換傷,然而,張遼卻避而不戰。


    等到曹彰大吼大叫的時候,張遼又與他鏖戰作一處。


    明麵上看,張遼似乎落入下風,可是,知情人都明白,曹彰心浮氣躁,已經敗了。


    果不其然,三五個迴合之後,張遼故意賣了個破綻。


    曹彰果然中計,張遼一槍擊在曹彰的胸腹。


    “噗哧”,巨大的衝擊力撞的曹彰徑自噴出一口鮮血。


    若非胸甲厚實,這一下便能取了曹彰的性命。


    張遼還待再戰,曹洪已經拍馬上前,道:“休傷我家公子!”


    曹彰鐵青著臉,他沒想到,自己也有落敗的這一天,“張遼張文遠,我記下你了,必有一日,我要取你項上頭顱”。


    張遼“哈哈”大笑,“隻怕要讓曹公子失望了,用不了多久,徐州軍就要馬蹋許昌,希望那時候曹公子還在!”


    曹彰咬得牙齒咯咯作響,他驅馬後退,緩緩退入戰陣。


    張遼並不追擊,曹洪已經迎來,這時候貿然追擊反而有可能陷入夾擊。


    一個曹彰一個很是難纏了,加上一個曹洪,便是張遼也沒有取勝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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