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逆流而上,速度並不快,不過,張繡也好,周倉也罷,二人並不急躁。


    曹軍在宛城時日尚短,隻要徐州軍能夠將其擊敗,定然可以破壞曹操鞏固根基的盤算。


    立在船上,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濕氣,張繡思緒萬千,逃離宛城的時候,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可以前來複仇。


    這一切都是李賢的功勞!


    若沒有李賢,僅靠張繡自己,逃命還來不及,又哪裏敢卷土重來?


    思緒萬千之際,耳畔傳來軍卒的聲音:“少爺,前麵那個船隊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張繡沒有暴露自己將軍的身份,而是以主仆相稱。


    抬頭看去,前方十丈遠的地方正停靠著密密麻麻幾十艘鹽船,船上都統一懸掛藍色小旗,旗下立著幾個麵目兇悍的****壯漢。


    “應該不會錯,船家,掛小旗的這支船隊,你知道是哪家的嗎?”在澧河這種交通要道上能夠擁有這麽多運輸船隻,在張繡想來,對方的勢力應該大的很。


    畏懼的看了小旗一眼,船家遲疑的說道“這是巴東刁家的船隊。”


    “刁家?刁家的船隊很多嗎?”


    “澧河上有一半的船隻都是刁家的”


    這時,麾下貼近張繡耳邊,嘀咕道“聽說刁家的女兒嫁給了許褚”。


    張繡眸中精光一閃,道“好,好一個刁家。”


    “如何?”


    “加快船速,超過他們”張繡目光似鐵。


    船家有些猶豫,“刁家都是兇神惡煞一般的人物,觸怒了他們,隻怕……”


    “怕個鳥,有我們為你撐腰!”


    船家無奈,隻得應諾前行。


    澧河上的歪頭船運量不大,一船隻能載二十多人,這樣以來張繡的護衛加上周倉的人馬,一共占據了八個小船。


    不大不小的船隊在經過刁家船隻兩旁的時候,周倉清楚的看到幾個大漢不懷好意的對他笑了笑,似乎還擺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夾雜著方言土話的辱罵聲不絕於耳,這刁家真是囂張的很。


    心裏大罵一聲,周倉暗道“笑個鳥,待會兒讓你哭都來不及!”


    問清了船家,知曉在前方三裏處有一個河流轉彎的地方,周倉與張繡便打定主意,就在那裏解決了這幫家夥。


    將想法說與眾人聽了之後,眾人各司其職,軍卒開始擦拭兵器,而張繡的親將開始安撫船家,無非是我們的來頭很大,你不用擔心之類的寬慰之語。


    須得讓船家對眾人報有信心,否則的話,若是激戰正酣的時候,船家遁水而逃,青州軍隻怕哭都沒法哭。


    手搖櫓槁的船家到現在才明白自己船上的也不是善類,他的身家可都在這船上呢,想跑都跑不掉,當下隻好諾諾的應承起來。


    可憋了半晌,他實在忍不住說道“比刁家老爺的來頭還大?”


    張繡笑道“然!”,而周倉則齜牙一笑,兇狠的說道“老子讓他今日死,他就絕難活過五更!”


    周倉可是黃巾出身,一直以來他都抑製著心中的兇性,如今,見到這幫無法無天的賊人,他終於可以全盤釋放。


    刹那間,一股煞氣鋪麵而來。


    船家一個哆嗦,差點把櫓槁丟進水中。


    比起直來直去的周倉,張繡就和善多了,他掏出一塊金餅,笑吟吟的說道“船家莫怕,一會兒打起來,你隻管躲進船艙就是,一切有我們”。


    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了這時節,船家似乎也想開了,一方麵有被黃金蠱惑的原因,另一方麵則是畏懼張繡等人的實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夥人定有仰仗!


    想明白這一點,船家把牙一咬,嘴裏道“那好!諸位大爺武藝高強,自然不是我等小民能夠比上的,不過我聽人講,刁家的船員以前都是橫行河道的水匪”。


    周倉笑道“水匪嗎?我們這兒可是連黃巾都有。”


    眾人哈哈大笑,這笑聲把船家嚇的臉色青白一片。


    設想中的埋伏地點很快就到了,為了防止賊人順流而下,避不交戰,張繡命人在河道彎曲的地方橫向拉起了幾根繩索,有的繩索藏在水底,有的繩索距離水麵隻有五尺,這樣一來可以出其不意的攔截住過往的船隻。


    木船上,幾個無事可做的船家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在他們看來,張繡命人拉起的那一根根繩索簡直陰險至極,即便是他們這些老船家遇到了,說不定都會吃個大虧。不過接下來令船家驚恐的是:身著白衣的那群精壯漢子竟然漫不經心的從船上抬出一個個木箱,等木箱打開之後,一支支弓弩就被他們取了出來。


    刀槍棍棒,船家這一輩見過不少,可這種連弩他卻是頭一次見到。


    “這幫家夥到底是什麽人呀?”船家目結舌,心裏頭冒出了一個鬥大的問號。


    明豔的日頭高高的懸掛著,張繡一行人下了船,安排妥當之後又等了約莫有一刻鍾的功夫,就聽得蹲在樹梢的精兵低聲道“賊人來了。”


    也是張繡的運氣好,原本刁家船隊在正午的時候都會休整半個時辰,但這一次許是為了趕時間,他們竟然一反常態的提前出發了。


    刁家船隊由大大小小的二十多艘船隻組成,有船員和護衛一百多名,也是太平日子過慣了,剛剛酒足飯飽的刁家人馬警惕性很低。


    隔著老遠,張繡似乎都可以聽到那鄉音很濃的嬉罵聲。


    掛在刁家木船前頭的小旗順風招展,若是仔細打量,甚至都可以數清楚對方的人數。


    近了,先是三十丈,然後是十丈,最後已經到了五丈的距離,青州軍卒慢吞吞的抬起了弓弩,而刁家的船員護衛還是一無所知。


    由於張繡設計的埋伏地點是在澧河的轉彎處,所以麻痹大意的刁家護衛一點兒也沒發現異常。


    等到他們轉過彎來,發現前頭的航道已經被船隻堵死的時候,刁家的二十艘船隻已經退無可退的拐進了彎道。


    “拉繩!殺!”張繡一聲暴喝,就讓軍卒拉起潛在水中的第二根繩子。


    前頭被堵,後頭也有繩索,這時候不需要指揮,刁家的護衛也明白自己是遇上狠角色了。


    可還沒等他們亮出招牌,一陣勁道十足的弩箭就帶著寒風疾衝而來。


    手腳快些的急忙跳入水中,暫時逃得一條性命,而反應慢的就做了中箭的刺蝟,在那兒歇斯底裏的哭喊著。


    敵我交戰,拚的是意識,拚的是武器,眼下青州軍守株待兔,在這兒張開了口袋,兩相比較,意識方麵青州軍已經搶占了先機,再看武器,青州軍有精良的連弩,而刁家護衛呢,除了少量的長弓之外,他們隻有幾十柄彎刀,以短對長,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精良的連弩,射的刁家護衛人仰馬翻,而“對方有弩”,這個情景極大的震懾了試圖頑抗的護衛。


    一個照麵下來己方人馬就損失慘重,這黑吃黑也太他娘的過分了,刁家的護衛頭子心裏雖然恨的咬牙切齒,可卻也知道再這麽下去,他手下的護衛說不得就要全交代了,當下也顧不得麵子,就躲在船艙後嚷嚷起來“對麵是哪路的英雄好漢,我水上漂可是刁家船隊的護衛,好漢們若是缺了銀錢,隻管明說就是,這次買賣之後刁家定會有厚報!”


    周倉不屑的清啐一口,嘴裏道“這幫惡棍看上去絕非善類,依我看,全部殺了了事”。


    張繡似模似樣的點了點頭,應道“嗯,再射他幾輪就殺過去吧,留下幾個活口就夠了,太多了,反而不妥”。


    周倉大笑,道:“射!”


    埋伏在河道兩側的弩手這一次又給刁家護衛帶來了巨大的損失,那自號水上漂的頭目在一片慘叫聲中咬牙切齒的吩咐道“弟兄們,對方想黑吃黑,他們手裏家夥硬,咱們不能硬來,就藏在船上,等著這幫龜兒子過來。”


    其餘的刁家護衛原本想潛入水中,與青州軍殺個你死我活,但大頭目這麽一吩咐,他們便醒悟過來,僅靠自己手中的這柄鋼刀,隻怕還沒照麵就被對方的弩手撂倒了。


    “箭手呢?快,射啊!”


    弓手哭喪著臉,心驚膽戰的彎弓搭箭,忽然對麵寒光一閃,他“媽呀”一聲鬼叫,急忙射出手裏的箭矢,然後在弩箭到來之前一個懶驢打滾,賴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


    水上漂鼻子都要氣歪了,剛才麾下射的那箭輕飄飄的差點沒上岸,連鳥毛都沒傷到,心想若是能夠活下去,一定要把那弓手鞭笞致死,讓他知道自家的厲害。


    “****的,你麻痹的趕緊射啊!”刁家護衛三三兩兩的叫囂著,這種隻能挨打不能還擊的方式太憋屈了。


    “射?我不敢射啊!”弓手趴在地上,臉上涕淚交加。


    “******,你在小花身上射的那麽起勁,到了這裏就不敢射了?”


    “阿毛,你他娘的射啊”


    阿毛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正處於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剛才躲過弩箭之後他已經射出了幾箭,很是勇猛,此刻聽到老大催促,他便一咬牙,壯著膽子從木板後麵出來,可射誰好呢?老大都說擒賊先擒王,但咱也不知道對方的賊頭在哪兒啊。


    找到了!阿毛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張繡所在的地方正圍攏著幾個精壯的漢子,而那些漢子若有若無的把張繡護衛在了中間,他心道“老子射你個賊頭一箭!”


    這時,張繡的護衛也發現了阿毛可疑的動作,他把手一指,嘴裏道“快,幹掉那小子!”


    幾個軍卒把弓弩調準方向,精準的射出了手中的弩箭,但,護衛的發現畢竟慢了幾拍,阿毛在弩箭到來之前已經射出了箭矢,而令眾人心驚膽寒的是箭矢的方向正是張繡的所在。


    張繡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所知,他依舊在那裏觀看戰況,而幾個軍卒就沒那麽大意了,他們一直在屏神靜氣的防衛著可能出現的一舉一動,箭矢到來的時候一個軍卒用手裏的彎刀一撩,想把箭矢擋在一旁,但詭異的是,那箭矢在下落的時候突然改變了勁道,險而又險的避過了側麵而來的彎刀。


    軍卒嚇的滿頭大汗,張繡若是死了,他們可就成了無根之萍。


    “嗯?”千鈞一發之際,張繡揮槍擊出,“鏗”,金鐵交擊聲響起,一支尾羽微微顫動的箭矢徑自飛出。


    好險,幸虧張繡及時自救,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什麽人,竟然射出了這樣一箭,張繡與周倉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一點。


    “將軍,小人罪該萬死,差點,差點讓將軍……”


    張繡連連擺手,打斷了對方,嘴裏道“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經過這麽一耽擱,河道上殘存的船員已經不敢再露頭了,而殿後的木船妄圖逆流迴逃,卻發現木船怎麽也開不動,嚇的臉都白了的同時,他們連殊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想活命的就讓他們自己遊上岸,不想活命的,就待船上好了,一會兒再收拾。


    “趙廣,你且傳我軍令,請張遼、李典務必即刻抽調兵馬前往此處”


    “喏!”


    信使狂奔而走。


    河岸,大嗓門的軍將已然開始勸降:“將軍有令,想活命的就給我遊上岸來,不想活命的,那一會兒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副將嗓門大、中氣又足,加上他手中的那柄彎刀,看上去很有震懾力。


    “將軍,饒命啊,我是良民,跟他們不一樣”,一名早被剛才的混戰嚇破了膽,此時聽到遊過去就有命,他也沒多想,噗通一聲就跳下了水,然後在刁家護衛的怒罵聲中爬上了岸。


    雖然很看不起此人的作為,但千金買馬骨這個道理張繡戈還是懂的,當下他對弓手讚許的點了點頭,嘴裏道“不錯,你很不錯,站起來,到那邊蹲著去”。


    弓手點頭哈腰的跑到了指定地點,然後又乖巧的蹲了下去。


    瞅見自家弓手這般沒卵子的模樣,船上刁家護衛的肺都快氣炸了,喚作阿毛的那個少年則默不吭聲,不發一言,他與弓手一起長大,是最為要好的朋友。


    剛才為了射中張繡,他不但用出了全身的精氣神,還險而又險的中了一弩,幸好弩箭勁力強大,直接帶著一塊肉就穿身而過,要不然現在泡在水裏的他肯定會因為過量失血而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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