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官民不兩立,戰國商鞅變法,為了取信於民,甚至搞出了“橫門立柱”的典故,現如今,青州軍跋涉千裏,突襲而至,雖說擊敗了守軍,占據了城池,可是,百姓們對他們的猜忌遠遠大過於信任。()


    糧秣免費?百姓總覺得不真實。


    直到幾個背負糧秣的“先驅者”安全走出人群之後,圍在一起的涿郡百姓方才大唿一聲,急匆匆的往糧袋前擁來,有的人手中無袋,又扛不起整袋子米粟,無奈之下,隻好脫下衣服來裝米,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來的晚了,糧食放光輪不到自己!


    青州軍早就得了提醒,不管麵前是誰,也不管他拿多少,隻要有人過來,就隨他取糧。


    身子骨壯實,腦子精明的漢子扛著米袋折迴家之後,又空著身子跑了過來,想做再次抗米的勾當,一來二去,這取米的百姓人數不減反贈。


    免費的米粟,鄉民趨之若鶩。


    這情景太過震撼,甘寧看罷之後喜憂參半。


    喜的是,計劃成功實施,隻要按部就班,日後青州軍定可收取不菲的好處,憂的是,誰也不知道眼前這幫眉開眼笑的漢子能夠活上多久。


    沒了糧秣,袁紹多半會將城中百姓當作出氣筒。


    守將戰死,守軍逃遁一空,袁紹總得發泄一番才對得上他的身份。


    囤積在涿郡城內的糧秣足有十萬石,但是,甘寧放出的隻是其中的一成,也就是一萬石。


    根據步鷲的建議,甘寧打算賭上一把,他要用這一萬石糧食做一場豪賭,賭的是百姓的人心,還有袁紹的氣運!


    如果袁紹不去計較丟城損糧之罪,甘寧等於憑白做了無用功,反之,散去的一萬石糧食便可以起到巨大的影響。


    步鷲眯縫著雙眼,正色道:“將軍,涿郡百姓果然來了”。


    甘寧微微頜首,道:“是啊,他們來了!”


    似乎是看透了甘寧心中所想,當然也可能是瞥見了甘寧麵上的猶豫,步鷲音調一轉,嘴中道:“將軍,為天下萬民,舍棄這滿城百姓又如何?”


    甘寧搖了搖頭,歎息道:“開倉放糧,定下這等計策,卻不知使君知道之後會如何處置”。


    步鷲挺起胸膛,一副敢作敢當的模樣,嘴裏道:“將軍實話實說便是,此計出自我手,若是使君責罰,自有我去承擔”。


    甘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我是沒有擔當的人嗎?”


    步鷲幹笑著,不敢多言。


    一個時辰不到,勤勞樸實的涿郡百姓將甘寧隔離出來的一萬石糧食分了個精光。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百姓太過熱情,笑吟吟地拱了拱手,甘寧嘴中道:“各位鄉親父老,糧食就分到這裏了,剩下的這些米糧我還大有用處,就不再發放了。”


    “將軍再放些吧!”“不能這樣啊將軍,我才搬了兩袋而已”……貪心不足的家夥在底下理直氣壯的叫嚷著,忙碌至今,天上掉餡餅的喜事似乎已經把這些“刁民”養成了幾分“嬌氣”,老虎不發威他還真當青州軍是病貓了。


    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卻是丘飛在甘寧的示意下長聲咆哮:“我看是哪個混賬在叫嚷?想要糧食?那一萬石糧食還不夠你們分的?將軍大發慈悲,仁義無雙,若是你們再無禮取鬧,肆意叫喚,哼,哼~”剩下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效果很明顯,丘飛這一嗓子下去,底下的百姓立刻作鳥獸散去。


    走歸走,百姓依舊依依不舍,“人家都是就地征糧,這將軍倒是厚道,足足拿出一萬石來,唉,要是再拿出一萬石就更好了……”


    世上總是有得隴望蜀之輩,甘寧淡淡瞥了瞥久久不願散去的少許百姓,嘴裏道:“丘飛,你領本部兵馬去城中四處破壞,記住,要毀掉官署,燒掉城防,最起碼讓袁紹傷筋動骨!”


    搞破壞總好過搞建設!


    笑眯眯地應諾一聲,丘飛正待離去,又聽得甘寧吩咐道:“切記,萬萬不可私闖民宅,隻毀衙門即可,嗯,快去快迴吧”。


    丘飛“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大步離去。


    太陽慵懶地照射著大地,從高空望去,忙碌的青州軍宛若螞蟻一般,在各個頭領的帶領下,不知疲倦地勞作著


    這時,等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不甘心就此離去的涿郡百姓還在糧倉四周來迴盤桓,不過,等了這麽久,甘寧卻沒有再次放糧的意思,失望之下,他們也隻好抬步迴家。


    踱步行在涿郡街頭,路上有一隊隊運輸財物的青州軍漢,他們滿臉笑意,疲憊的臉上俱是歡喜。


    甘寧拍了拍一個士卒的肩膀,麵對滿臉紅光的矮個軍漢,他雙眼直視對方,嘴中道:“這涿郡如何?“


    矮個軍漢羞澀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左手不自覺的撓了撓脖子,嘴中方才說道:“比朐縣要好多了,但這兒是袁紹的地盤,沒有青州看的親切”。


    緩緩地搖了搖頭,甘寧笑著說道:“什麽袁紹的地盤,早晚有一天,都會變成咱們的!”


    這斬釘截鐵的聲音沒過多久,就聽得步鷲的聲音傳了過來“將軍,末將已經準備妥當了”。


    “好,依計行事吧”


    “喏!”


    得了準許,步鷲點燃了糧堆。


    火光衝天而起,冒出濃密的黑煙,不遠處,百姓惋惜不已,他們知道軍糧沒了。


    步鷲此計名為絕戶計,袁紹十多萬大軍正在前方,一旦涿郡糧秣盡毀,袁紹肯定會派人催糧,此時秋收剛過,地裏的糧食已經寥寥無幾,無糧可用之下,剛剛征過一次糧的冀州軍,隻怕又要把手掌伸向多災多難的無辜百姓了,百姓存糧不多,再次征收一番,隻怕連明年的糧種都沒有了”。


    身為袁紹的敵人,甘寧巴不得冀州民不聊生,因為,隻有冀州越亂,才越符合青州的利益。


    順利達成預定目標,甘寧召集麾下部將,商議下一步動向。


    步鷲建議原圖折返,丘飛想繼續鬧騰一陣子。


    步鷲詳細分析道:“將軍,涿郡可是袁紹的腹地,此處距離鄴城不過百餘裏,如果惱羞成怒,圍堵而來,我部人馬豈不是節外生枝?”


    丘飛不屑一顧:“怕什麽,我青州軍縱橫南北,何曾怕過誰?將軍,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拚他娘的!”


    甘寧仔細一琢磨,嘴裏道:“子山言之有理,方圓百裏之內,除了涿郡之外再無像樣的大城,就算我們勢如破竹,出其不意,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卻也沒有任何迴報”。


    丘飛悶悶不樂:“可是,將軍……”


    “沒有可是,你即刻收斂軍士,準備返程”


    丘飛無奈,隻得應諾。


    涿郡雖不是郡城,卻也是袁紹手中難得的大城,青州軍大肆搜刮,足足取走了近千斤的財貨。


    萬餘兵馬北上而來,短短兩日的功夫便重新啟程,踏上了迴歸之路。


    涿郡城的戰事告一段落,青州軍來去如風,連破兩座城池之後抽身急退,消息傳出,留守鄴城的袁譚驚呆了。


    袁紹南下的時候,特意讓袁譚、袁尚兄弟二人坐鎮後路,以備不測。


    現在倒好,袁尚剛走,涿郡就出了大事。


    十萬石糧秣呀,就這麽沒了。


    這該如何是好?


    袁譚心急如焚,他召來辛評、辛毗兄弟商議對策。


    “明日便是交糧之日,我估摸著後軍運糧隊就快到了,涿郡城十萬石糧秣被青州軍一把火燒了個幹淨,你們認為還有什麽法子可以補救嗎?”


    辛評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好法子,隻能拆東牆補西牆,先滿足大軍的需求才是要緊事”。


    袁譚急道:“除此之外難道就沒有法子了嗎?”


    辛毗看了辛評一眼,道:“大公子,某有一法,可解燃眉之急”。


    “喔?速速道來”


    “青州軍離開之前,我聽說涿郡百姓藏匿了萬石糧秣,大公子何不收迴糧秣?”


    袁譚大喜過望,道:“不錯,這是個主意,不過,萬餘石糧秣距離後軍所要的數額還缺不少,可有補救之法?”


    辛毗不敢去看辛評的臉色,嘴裏道:“涿郡百姓膽大妄為,為虎作倀,不施懲戒,不足以顯示袁公之威!”


    袁譚不是傻子,他明白了潛台詞,辛毗建議他去搜刮百姓的糧秣!


    這法子一旦施行,必然會招致罵名,可是,時間倉促,袁譚別無選擇,隻能如此行事!


    搜刮百姓,無異於飲鴆止渴,這消息傳到袁紹耳中,已然是五日之後了。


    此時,袁紹正與李賢鏖戰。


    十萬冀州軍兵圍高唐,試圖破城而入,隻是,李賢的青州軍卻也不是擺設,雙方你攻我守,打的很是熱鬧。


    時間站在李賢這一邊,拖得越久,袁紹的負擔越重。


    多少次,袁紹意圖抽身而走,卻無奈地發現,軍中糧秣不多了。


    沒有糧秣,大軍奔襲是個笑話!


    “諸位,軍中糧秣隻夠兩日之用,你們可有什麽好辦法?”


    許攸、審配等人麵麵相覷,不發一言。


    袁紹又道:“剛才我接到快馬傳書,涿郡城內的十萬石糧食沒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


    “守將在幹什麽?


    “守將戰死,罪魁禍首是李賢的水軍”


    “什麽?使君莫不是在說笑吧,李賢的水軍不是在徐州嗎?怎麽會出現在冀州涿郡城?”


    “我本也不信,可是,此事有數千人作證,由不得我懷疑”


    眾人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青州距離涿郡城何其遙遠?竟然有水軍成功抵達,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以後沿海諸城豈不是危在旦夕?


    李賢可以攻襲涿郡,同樣可以進攻鄴城!


    自從以後,攻守之勢大變。


    袁紹心亂如麻,他也意識到其中的關竅,與涿郡城遭遇的襲擊相比,高唐城的得失反而顯得無關緊要了。


    就算大軍破城而入,又能如何?


    李賢坐擁青州、徐州,擁有廣闊的戰略空間,隻要水軍猶存,他便可以一次又一次發動襲擊。


    自古以來,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袁紹麾下地盤極多,城池也多不勝數,如果每一座城池都增派重兵守護,袁紹的負擔會增加一倍!


    一時之間,軍帳內氣氛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許攸方才說道:“須得封鎖消息,控製知情人,否則的,軍心一亂,再想提振士氣可就難上加難了”。


    袁紹連連頜首,“子遠所言極是!”


    許攸又道:“使君,糧秣一事,我相信兩位公子肯定有所準備,當然了,十萬大軍絕不能坐以待斃,我覺得,與其將精力全部放到高唐,不如抽調幾部人馬,搜刮一些糧秣補充軍需”。


    想法不錯,可是,李賢一直堅持堅壁清野。


    為了控製冀州軍的補給來援,李賢甚至動用武力強行遷徙了幾個不願動彈的鄉堡。


    現在,以高唐城為中心,方圓百裏之內沒有一座鄉堡村落。


    冀州軍若想補充糧秣,須得到一百裏之外的地方。


    之前,糧秣寬裕的時候,袁紹尚不去考慮,現在,馬上就要到了最後關頭,由不得他不動心。


    不過,僅是如此,堪堪能夠保持守勢,如此以來,此次南征已經等於宣告失敗了。


    三番兩次失敗,袁紹顏麵何存?


    許是看穿了袁紹的想法,許攸嘴裏道:“主公,涿郡遇襲,我方空有十萬大軍,卻已經陷入被動,如今,隻有一策可以讓主公得償所願”。


    “喔?計將安出?”


    “出使兗州,說服曹操出兵”


    袁紹搖了搖頭,道:“曹阿瞞狼子野心,不會出兵的”。


    許攸冷笑道:“使君,我願出使!”


    “這……”事到如今,袁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子遠可有把握?”


    “我會告訴曹孟德,倘若兗州再不出兵,我冀州便會與李賢一道合兵攻擊兗州!”


    袁紹目結舌,這威脅實在是太過勁爆了,曹操這等人物,會吃這一套嗎?


    許攸卻信心十足,他相信,曹操一定會出兵。


    今時不同往日,如果等到塵埃落定,無論袁紹、李賢誰是勝者,兗州都無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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