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封禪泰山,又在沛縣詔告天下,對相應官員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褒獎,唯獨對李賢,劉協沒有任何表示。


    這並不是劉協吝嗇,而是李賢自己要求的。


    將天子接到徐州,這已經惹人嫉妒,倘若李賢加官進爵,隻會給人留下吃相難看的觀感。


    反正劉協就在徐州,日後想要封賞還不是簡單至極的事情!


    李賢身兼青、徐兩州刺史,已經足夠行事了,沒必要再去橫生事端。


    已然是冬日了,李賢披了件狐皮外套,盤膝坐在屋中,麵前,一個火盆正熊熊燃燒。


    火盆內燃燒的物事正是煤炭。


    與木炭相比,煤炭燃燒時間更久,而且煙味極少。


    每到寒冬臘月,煤炭便成為富貴人家的首選。


    劉協身為天子,自然缺不了煤炭的用度。


    在市間,煤炭已經成為緊俏貨,單是這一項的利潤,已經不次於高粱酒所帶來的盈利了。


    有時候李賢琢磨著,要不要再搞出幾樣小發明,多攢一些銀錢才是要緊事。


    想歸想,李賢一直沒時間去做。


    最近,成功接到了皇後,朐縣港口的諸般事宜已經步入正軌,李賢烤著火,心情極佳。


    隻不過,剛剛在蒲團上坐了沒多久,屁股還沒焐熱,李賢就聽到內侍傳召。


    “陛下有旨,宣青、徐刺史李賢覲見!”


    小黃門宣完口諭之後對著李賢笑道:“使君,請吧”。


    小黃門不敢催促,隻是謙卑地行禮。


    李賢微微頜首,“勞煩頭前帶路!”


    “應當的,應當的”,小黃門可不敢在李賢跟前擺架子。


    能夠混跡宮廷的小黃門,眼界力絕對超人一等,什麽人可以惹,什麽人需要當祖宗一樣供奉著,他們全都心中有數。


    顯然,李賢就是小黃門眼中需要小心侍奉的人物。


    行了沒多久,李賢便見到了劉協。


    許是夫妻團聚,劉協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之色。


    “李卿來了,來人呐,賜座”


    李賢行禮叩見,並不推辭。


    劉協眼皮微微一跳,嘴裏道:“今日請李卿前來,卻是為了一表謝意,朕能與皇後在徐州團聚,李卿居功甚偉”。


    李賢微微起身,謙辭道:“份內事而已,陛下何足掛齒”。


    伏皇後這時候笑道:“李卿不必過謙,若沒有你,天子與我說不定還在郭汜、李手中”。


    李賢正色道:“君有難,臣自當竭力相助,這是君臣之道”。


    如此謙恭,哪裏像是桀驁不馴的亂臣?


    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伏皇後沒有放鬆警惕,她嘴裏道:“從關中到徐州,青州軍威之盛,讓我記憶猶新”。


    “青州軍也好,徐州軍也罷,皆是陛下之軍”


    劉協眼前一亮,他迫不及待地說道:“朕左右無事,想訓練一軍,不知李卿意下如何?”


    身為大漢天子,訓練兵馬卻要征詢臣下的意見,這對於劉協來說已經很是難堪了。


    如果李賢拒絕,劉協連翻臉的心思都有。


    幸好,李賢遲疑片刻,便輕笑道:“陛下乃一國之君,重武事,難免會荒廢文事,非長久之道,不過,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既然陛下有此興趣,臣自當從命”。


    這就成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一時之間,劉協甚至覺得李賢也不是那麽麵目可憎。


    伏皇後卻冷靜的很,“郡府內沒有校場,若是訓練新卒,隻怕要擇一空地才成”。


    李賢微微頜首,“臣自會安排妥當,隻是不知陛下欲編練多少新卒?”


    劉協迫不及待:“五千足矣!”


    伏皇後臉色大變,她補充道:“陛下,編練新卒絕非等閑,五千兵馬卻是有些多了”。


    劉協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伏皇後是在為他解圍,否則的話,如果李賢因為軍卒數目過多而搪塞拒絕,劉協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下,劉協尷尬地笑道:“不錯,一千足矣”。


    從五千降到一千,看來,劉協是狠下心要練兵了。


    對此,李賢不置可否,沒有良將統領,便是五千兵馬又有何懼?


    李賢雖然不知道劉協這一招是誰教的,可他卻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可是,討要軍將卻是一個也沒有!


    劉協不是要練新卒嗎,自己練去吧!


    “城北有塊演武場,陛下可去演武場操演軍士”


    雖然不能出城,可是,總歸是有了掌軍的機會。


    劉協受夠了沒有軍權的日子,如今李賢甫一應答,他便覺得前景十分美好。


    畢竟是紙上談兵的帝王,劉協隻經曆過幾場廝殺便天真地以為:李賢能練出精兵,他劉協為何不能!


    “如此倒也妥當,隻是,軍械、糧秣不知該往何處取?”


    “陛下寬心,臣自會安置周全”


    “李卿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劉協眉開眼笑,很是高興。


    李賢不置可否。


    趁著時機恰當,伏皇後再度出言,嘴裏道:“聽聞李使君麾下趙雲趙子龍有萬夫不當之勇,不知可否暫借一些時日,以做新卒教頭?”


    李賢忍不住看了伏皇後一眼,對方所言可謂直指要害。


    如果李賢鬆口,說不定真會讓劉協訓出一支精兵出來。


    隻是,李賢絕不能容忍徐州出現一支不受自己掌控的軍馬。


    一群烏合之眾也就罷了,倘若真是百戰精銳,李賢一定會第一時間將其抹殺。


    槍杆子裏出政權,偉人說過的話,李賢自然銘記在心。


    好不容易一步一個腳印在青、徐兩州站穩了腳跟,李賢哪能讓他人分潤?


    什麽時候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賢心中有譜。


    劉協原本就占據天子大義,隻是麾下沒有強援,所以才會任由李賢拿捏,可是,一旦劉協有了靠山,有了兵馬,李賢再想控製他就會難了。


    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何挾?


    臣強主弱才是正經事,倘若天子強大了,李賢隻會成為下場堪憂的“權臣”。


    從關中請到天子,李賢是打算用上一段時間的,可不想讓到嘴的鴨子飛走。


    心中早有決斷,李賢不打算在軍將上頭鬆口,“皇後明鑒,天子詔告天下,隻有遼東公孫度、江東孫策遣使而來,河北袁紹、兗州曹操、荊州劉表都在觀望之中,青州、徐州地域狹長,與後者多處交界,不得不防,趙子龍為我軍中第一騎將,他怕是抽不開身”。


    這才是真正的李賢!


    如果說之前的應允隻是假象,那麽,直到現在,李賢才露出了真正的想法。


    練兵可以,隨便你怎麽玩,但是,想要練出一支精兵卻是萬萬不能的。


    伏皇後甚至有些後悔,早知如此,便不讓劉協練兵了。


    就算練出一千兵馬又能如何?


    李賢麾下可是有近十萬大軍,單是下邳便有一萬兵馬,伏皇後對劉協了解深刻,他不認為天子有統兵的天賦。


    有些話不用說的很清楚,伏皇後明白,就算他討要另外一人,李賢也不會允許。


    當下,氣氛有些凝重起來。


    劉協的心情瞬間差到了極點,沒有軍將,誰去練軍?


    該死的李賢,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


    劉協自己有幾把刷子他還是很明白的,看來,李賢是不會鬆口的,那麽,隻能從董承那裏想想辦法了。


    隻可惜,張濟與楊奉下落不明,否則的話,有他們相助,劉協絕不會如此為難。


    正廳中擺放著兩個火盆,熾熱的火焰從煤炭中冒了出來,驅走了室內的嚴寒。


    李賢知道,自己這番決斷定然會得罪劉協,甚至觸怒與他。


    可是,與應允的後果相比,得罪劉協,壓根算不得什麽大事。


    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劉協沒能討要到良將,心情不佳,就連宮殿一事都沒了問詢的興致。


    伏皇後對郡府沒有多大不滿,隻要能與劉協在一起,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天子變臉之快,完全出乎李賢之意料,再留下來,反倒受氣,還不如趁早離開。


    想到這裏,李賢告辭離去。


    劉協未做挽留,伏皇後倒想留下寬慰幾句,可是,看劉協這模樣,顯然已經是不耐煩了。


    果不其然,等到李賢遠去之後,劉協咆哮道:“看到了嗎?他竟然不讓我挑選軍將,趙雲確實忙,可他麾下百十員將軍就沒有一人得閑嗎?好個賊子,好深重的心機,不行,朕一定要煉出強軍,讓他後悔,讓他為今日的選擇後悔!”


    伏皇後很理解劉協的狀態,這就好比溺水之人剛剛爬上了河岸,卻陡然間發現,河岸已經沒容身之地一樣。


    心理上的落差,體現在劉協的行為上。


    如果劉協沒有遭遇這麽多坎坷,他絕不會把一切看的那麽重。


    現在倒好,劉協一心練軍,一心想要掌握大權。


    長此以往,李賢與劉協的關係隻會越來越差。


    “陛下,李賢已經鬆了口,咱們練咱們的,大不了讓列侯董承辛苦一番”


    董承可以說是劉協唯一信得過的人了。


    “皇後,你覺得董承有辦法嗎?”


    “如果董承都沒有辦法,那便說明真的沒有辦法可想了”


    劉協吸了口氣,頜首道:“宣董承”。


    “宣董承覲見!”


    天子要見一個人,隻能由內侍傳召。


    董承精神矍鑠,接詔之後急忙見了天子。


    無需寒暄,劉協徑自說道:“我打算編練一千新卒,李賢已經答應了,隻是,練兵的場所在城北,而且李賢不會抽調軍將相助,董卿,你有什麽辦法?”


    董承沒想到李賢竟會允下這麽危險的事情,他就不怕劉協在新卒的護衛下遠走高飛嗎?


    “陛下,軍將一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尋一良將,絕不會誤了陛下的大事”


    劉協大喜:“如此甚好!董卿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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