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耳畔疾馳而過,曹純卯足了力氣,誓要將朱桓斬於馬下。


    這時候,千餘名虎豹騎軍已經完全分散開來,如果從遠方看去,便能夠看到,如今虎豹騎卒多是各自為戰,他們被一個又一個的長槍陣分隔開來,首尾不能相顧,左右不能相幫。


    反觀並州軍,除卻一開始被馬匹撞傷的幾十個硬漢,其餘的**百名軍卒都嚎叫著廝殺起來。


    “殺賊!”


    “殺!”


    近戰,喪失了速度優勢,騎軍很難占據上風


    夏侯的步卒大步前來,他們仿佛看到了破城而入的希望。


    適才,先行突破槍陣的三名騎軍很快便死傷殆盡,然而,大開的城門的城門卻像個未著衣物的少女,不斷吸引著大隊人馬。


    “鏗鏗鏗”,敵我雙方混成一團,為了防止誤傷,城頭的守軍並未繼續投擲矛矢。


    廝殺到現在,城外的槍陣已經贏得了張遼的信任。


    在朱桓的統領下,步卒完全可以抵擋騎軍的衝鋒。


    是否退入城中,張遼沒打算幹涉。


    如果朱桓覺得時機一到,甚至現在就可以收兵入城,不過,明眼人看得出,朱桓絕不會這麽做。


    好不容易將虎豹騎吸引在城下,朱桓要做的便是既可能多地削弱他們的實力。


    秋風蕭瑟,狂奔疾走的曹純神情興奮,他望向朱桓的目光中充滿了**裸的殺戮。


    沒錯,就好像餓狼在緊盯著獵物一般。


    “賊子,去死吧!”


    眨眼間的功夫,曹純就衝到了朱桓跟前,他揮舞著手中的長槍,試圖一槍了結了朱桓的性命。


    本以為對麵的軍將定會抽身躲閃,那時候,馬上的曹純就可以從容地殺他一個迴馬槍。


    哪知道,朱桓竟然不閃不避,竟像是木樁一般狠狠地釘在了地上。


    “嘿!”隻聽得朱桓暴喝一聲,他雙腳踏地,氣往上湧,猶若老樹盤根,與此同時他左臂飛快地夾住了刺來的長槍,而右手中的大刀帶著唿唿的風聲一刀劈向了馬首。


    馬匹的重量加上狂奔而來的衝勁何止千斤?


    即便朱桓早做了準備,可還是被巨大的慣性撞的連連後退。


    曹純這時候已經完全驚呆了,饒是他久經戰陣,可卻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不怕死的夯貨。


    對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實實在在是拿命來拚呀,要是抵不住馬匹的衝擊力,輕則重傷,重則馬踐而亡。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雖說曹純藝高人膽大,可是,奈何氣勢比不上朱桓。


    怎會如此!


    大驚失色之下,麵對劈向馬首的那一刀,馬背上的曹純竟是毫無辦法!


    城門外,護城河以內是一片坦途。


    “噗哧!”終於,碩大的馬首被朱桓一刀劈了下來,而馬上的曹純無奈之下隻好棄了兵器,試圖翻身下馬。


    被馬血濺了一頭一臉的朱桓隻覺得腳底板好像要著火一般,可卻他“嘿嘿”直笑,不以為意。


    曹純想逃?朱桓又怎麽會放他走!


    轟然倒斃的馬匹砸起了一片沙塵,朱桓幹淨利落地閃避了開來,曹純就沒有這麽幸運了,由於朱桓抽出長刀之後又陰險地往前送了一下,這力道直接導致曹純躲避的時候耽擱了跳馬的最佳時機,最終卻是險些被砸傷了腿腳。


    等到曹純緩過勁來,試圖找尋趁手武器的時候,朱桓已經不緊不慢地踱了過來。


    滿頭滿臉馬血的朱桓好像從修羅地獄中走出來的索命閻王,他裂起嘴角,露出滿口白牙。


    曹純懊惱不已,如果他上來便全力應對,又怎會敗的這麽快?


    朱桓廝殺的時候,蓄勢已久,上來便是殺招,而曹純壓根沒想到會有這番遭遇。


    一番比拚,高下立分。


    朱桓前進一步,曹純便退上一步。


    到了這時候,曹純膽氣盡喪,再也不複之前驕狂之態:“你是何人?”


    朱桓大笑一聲:“取你性命之人!”


    曹純惱羞成怒,他咆哮一聲,不退反擊,“賊子可恨!”


    隨手抄起一截斷箭,曹純以箭為武器,就要與朱桓拚個你死我活。


    曹純的武藝與朱桓原本在伯仲之間,現如今,沒了趁手的武器,曹純如何是朱桓的對手?


    “噗”,大好頭顱滾落在地。


    在虎豹騎軍趕來增援之際,朱桓一刀砍死了曹純。


    直到死,曹純也想不出為何世上竟然還有這等猛人,竟然能以血肉之軀力阻戰馬,這等勇猛之士,所謂的萬人敵不過如此!


    曹純死了?夏侯一個踉蹌,險些跌落下馬,豆大的冷汗從他的額頭滾落。


    先前失了夏侯淵,曹操便痛惜不已,如今,若是曹純身亡的消息傳迴去,隻怕曹操的頭痛之疾又要犯了。


    之前,朱桓麵對戰馬不閃不避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可誰能夠想到,峰迴路轉,朱桓竟然一刀梟下馬首,更像沒事人一般輕而易舉地取了曹軍大將曹純的性命。


    隻身斃戰馬,斬敵將,這等輝煌的戰功,若是傳揚出去,足夠說書人編成段子,傳揚個數百年了……


    言歸正傳,曹軍的震駭之色,張遼全都看在眼中,其實,剛才朱桓那番冒險的舉動,連他都有些後怕不已,如果朱桓失手被斬,局勢多半會逆轉,而整個城池都有隕落之憂。


    誰能夠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手中卻有萬夫不當之勇。


    張遼笑著搖了搖頭,朱桓這番立威之舉,雖然有冒險的嫌疑,可卻在最短的時間內了卻了敵將的性命。


    如今敵將一死,早已陷入各自為戰境地的虎豹騎卒仿佛瘋了一般。


    曹操軍法嚴苛,主將身亡,隨扈軍卒難逃一死。


    橫豎都是個死,為何不拚命搏殺?


    若是趁勢奪了城池,說不定便可以將功補過。


    “殺,殺,殺!”


    夏侯也完全豁出去了,曹純之死與他幹係甚大,若是曹操追究到底,他也難逃懲處。


    與其夾起尾巴低頭做人,倒不如轟轟烈烈地拚殺一番。


    隻要奪了大漢皇後,一切的損失、犧牲都將是值得的。


    抱著這般念頭,夏侯赤紅著眼,縱馬如飛。


    百餘步的距離,轉瞬及至。


    城頭,張遼皺起眉頭,嘴裏道:“曹軍瘋了?”


    “難道朱桓殺死的曹將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隻有這樣才可以解釋曹軍為何會一反常態。


    “這倒是有可能”


    “鳴金收兵吧,隻要我們據城而守,曹軍便奈何不得我們”


    此時,夏侯的步卒已經衝入了守軍的射程之內,張遼當機立斷:“鳴金收兵,短矛準備,擲!”


    曹軍步卒已至,再將朱桓他們放在城外是一種不明智的選擇


    “叮叮叮”的金鑼聲與短矛破空劃過的聲響匯成一曲死亡之歌。


    兩百支短矛,數量不多,勁道卻足夠致命。


    但凡中矛之人,非死即殘。


    與此同時,朱桓也下達了退軍的命令。


    隻不過虎豹騎軍卒人人兇悍,他們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發,並州軍卒難以脫身。


    朱桓不得不一步一步地殺過去,救出部眾。


    陣斬曹純,朱桓已經成為曹軍最想除掉的目標。


    隻可惜,曹純死後,除了夏侯之外,再也沒有人是朱桓的對手了。


    夏侯恨不得直接飛入城中,這樣的話,便可以奪取城池。


    隻可惜,路要一步一步走,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大隊大隊的刀盾兵踏著長長的木板,跨過護城河。


    朱桓每救出一人,便讓他先行退避。


    曹軍步卒將至,城門必須關上了,否則的話,城池便有失陷之憂。


    灌陽城的戰事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而高順統領陷陣營正努力前去迎接,與此同時,在沛縣,李賢的住所外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此人鬼鬼祟祟,意圖潛入李賢的住所,卻被隨扈的軍卒抓住了。


    那人並不見慌亂,隻是說有緊急情報要麵見李賢。


    一開始,軍卒們壓根沒當一迴事兒,可是,用刑過後,此人依舊如此。


    這時候,護衛方才當真,他們急忙將詳情報與李賢知曉。


    李賢聽罷之後,嘴裏道:“頭前帶路,我去瞧瞧”。


    “喏!”


    自打李賢執掌大權以來,他已經遭遇了多次暗殺,因而,親衛營對李賢的防護向來是小心小心又小心。


    沒多久,李賢便見到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子,此人頭戴氈布小帽,身著青衣,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侍從,隻不過,他麵色抽搐,看模樣應該遭受了不少罪責。


    “是你有事情要告訴我?”


    那侍從見了李賢,急忙跪倒在地,嘴裏道:“小人聽說玉華觀的道士欲對使君不利,特前來報信


    李賢笑道“道士謀事,你怎得知?”


    青衣少年毫不畏懼的抬起頭顱,嘴裏堅定的說道“因為家主便是謀事之人”。


    李賢不悅,自古以來背主之人最為他人不屑,興許麵前這少年又是一個為了富貴榮華拋棄自己家主的勢利小人!


    不過,倘若少年所言是真,那麽,這倒是一個契機。


    “喔,那你又是何人?”


    “小人文言,家主乃沛縣陳登。此番聽聞家主欲對使君不利,便匆匆趕來告知。小人身份雖然低賤,但也聽聞使君待民以仁,禦下以慈,萬民歡欣,所以不忍使君為此賊子所害,請使君明鑒”,文言接連叩首,言辭誠懇。


    相梁雖然不齒於此人的為人,但卻是忍不住勸道,“使君,可要先去玉華觀把那些道士抓出來問詢一番?”


    沛縣可是劉邦的龍興之地,如果李賢鬧的太過,一定會招惹他人不滿,甚至引起攻訐。


    “不必抓,我去一探究竟便是了。來人呐,看賞,文言立此大功,先賞金十兩,迴城之後再行賞賜”。


    說罷,李賢對相梁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相梁正要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誰曾想,李賢竟然有了這副表情。


    相梁稍稍一愣,便使了個眼神,當即就有四名膀大臂圓的漢子把文言嚴密的護在了中間。


    一刻鍾的功夫過後,李賢的軍馬到了玉華觀,觀裏的道士聞聽有大股軍馬到來的消息,卻也不見驚惶,隻是我行我素,換言之,人家壓根沒把李賢當盤菜。


    相梁怒火中燒,不懷好意的比劃了個手勢,嘴裏道“使君,可要全部清理掉?”


    李賢搖頭,旋即笑道“出家人嘛,若是太執著禮法,反倒是著相了”。


    “使君所言極是,貧道佩服”,話音剛落,便見觀內踱出一個粗布法衣,白眉修長的老道士。


    “道長客氣,還未請教道長名號”,李賢翻身下馬,在相梁的護衛下大步往廟門走去。


    “貧道妙相,隻是個粗通道法的出家人”,妙相口唱一聲“無量天尊”,接著笑道“貴客遠道而來,若是不嫌館內簡陋,可否到院內飲上幾碗熱茶”。


    茶?


    這倒是李賢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他不忍不住笑著點了點頭,邁步進了寺院。


    剛才目光接觸的一瞬間,李賢便看到老道士的道袍上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補丁,就連手掌都顯得粗糙不堪,看起來像是常年勞作的緣故。


    不過,這些的這些,李賢都暗暗的記在心裏,並不作聲,反倒是相梁,在隨著李賢進入道觀之前,他狠狠的對著麾下作了幾個眼色。


    兵士得到指示,急忙快馬迴轉,像似在布置什麽。


    來到道觀之後,分別落座。


    李賢除掉外身的鐵甲,與妙相對視而笑。


    “施主坦坦蕩蕩,乃真君子。無為,給這位施主上茶”,妙相的兩道長眉無風自動。


    這在李賢看來,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模樣,雙十合十,他還禮道“多謝道長”。


    對於真正的大師,李賢一向保持著足夠的尊敬。


    蒲團很柔軟,看得出編製它的人很是用心,四周很是簡陋,隻有簡單的幾個蒲團,外加一張不長的席子。


    李賢的戒心已經除去了大半,他不相信如此簡樸的一個老道士會對他不利,其中必有內幕。


    接過小道士遞來的茶水,李賢正欲品味,卻忽然聽到相梁清咳一聲。


    妙相爽朗一笑,“施主可是怕茶內加了料?”


    李賢搖搖頭,不顧相梁的反對,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撲鼻,想必入口應該芬芳得很。


    “好茶!”李賢微笑。


    “無量天尊”,妙相讚歎的道了一聲,旋即笑道“未曾想施主也是知趣之人,這野茶是我後山所摘,施主若是喜歡,待會兒可以帶走一些”


    “多謝道長”


    “施主倒是個雅人,如此,老道倒有一件小禮奉上”。


    說罷,妙相輕輕的揮了下拂塵。


    拂塵前方有一個銅鈴,鈴響數陣,隻聽得觀內一陣噪雜,相梁長身而立,警惕的抽出佩刀,兇狠的護在李賢跟前。


    李賢不為所動,隻是微笑。


    “使君!”相梁想勸說李賢離開,哪知道李賢卻似聞所未聞。


    片刻之後,屋外傳來一聲清喝,“無量已將賊人擒拿,請師尊示下”。


    屋外的親衛營士卒並未參加爭鬥,他們隻是緊緊的護住房屋,不讓任何人靠近。


    妙相輕輕一笑,嘴裏道“把欲行不軌的賊人交給貴客的侍衛,你們退下吧”。


    “無量天尊”,無良把手一揮,十多名緊衣打扮的道士就把八名正欲掙紮的“道人”交給了親衛營軍士。


    “道長厚禮,我便收下了”,李賢大笑,“押下去,好生審問一番!”


    聽得使君吩咐,外頭頓時傳來一聲朗喝“諾!”。


    “好了,閑人已除,老道到有幾個問題,想問詢施主”,妙相雙手合十,唱了句道偈。


    “道長但問無妨”,李賢有些好奇了,這老道士看來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什麽絕世神功……


    好吧,有些想茬了,這時候沒有什麽九陽神功,更不會有乾坤大挪移……


    “施主麵相貴不可言,貧僧問的是,施主以為民與國,殊重?”


    老道士不談黃老,竟然開始說政事了,李賢興趣大增,“道長此言差矣,民如水,國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又何來輕重之分呀”。


    “無量天尊,倒是貧道著相了”,雖是承認錯誤,但妙相的臉上卻不顯半分惱意,反而更顯笑容“施主一語中的,真乃黎民之福。貧道失禮,再問一句,自古王朝興替,施主以為原因為何”?


    李賢心道,三百年王朝興替,這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與生產關係產生矛盾所形成的必然結果。不過想來,麵前的這位老道士應該聽不懂這種新潮前衛的話語,稍一思量,李賢便笑道“得天下易,治天下難。若得百姓之心,便是單槍匹馬,亦可安之若素;如若不然,縱是千軍萬馬也隻是一場空。”


    妙相右手一抖,手中的拂塵險些跌落到地,但他卻不以為意,隻是深深歎息“施主若是心中有民,那便是萬民之福”。


    老道應該早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興許真有幾分看相的本領,不過李賢也並不點破,麵前的這位老道士給他的印象十分良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教化於民,必先以身作則。”


    李賢不過是州郡刺史,若是老道說的話讓別人聽見了,還會以為他意圖不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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