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棠焦急萬分,洛雲天把脈的時候,她按捺不住一直問個不停,最後洛雲天隻好將她請出房間才得以清淨。


    這會兒洛雲天終於開了門,顏棠神色慌張地迎上去:“怎麽樣?他還有救麽?”


    洛雲天皺了皺眉,雙唇緊抿著,沒答話,徑自轉過身走迴床邊。


    顏棠疾步跟上去,望著床上那麵容蒼白無一絲血色的男子,原本以為早已麻木的的心再一次感覺到抽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那天晚上,她照常加班到淩晨三點,卻突然昏倒在辦公桌上,醒來時,就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裝修古樸的屋子裏,麵前坐著一個須發花白的半老頭子。


    顏棠用了三天的時間去接受自己穿越時空的現狀,然後說服自己,作為毒王易非白的關門弟子,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生存下去。


    父親出軌,母親自殺,男友背叛,上司刁難,事業坎坷,以為是朋友的偷偷在背後嘲笑,以為會陪伴的在中途無情拋棄……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活得就好比一個笑話。


    而曾經經曆過的一切,讓她似乎並不難打從心底裏接受易非白對於世人的扭曲心態。


    她潛心研習製毒,欣賞一個接一個試驗品死前由掙紮到猙獰的精彩麵孔,花樣百出,就如同世間最美的藝術品。


    起初她還會在半夜冒著冷汗驚醒,然而漸漸地,連夢都失去了,整個人變得麻木空洞,仿佛隻是一個用毒殺生的工具。


    直到遇見傅雲熹。


    天下第一,風姿絕代,冷血無情,殺人如麻。這些世人口中的傳聞並不重要,她相信並遵循的,隻有自己的雙眼和心意。


    她隻知道,遇見他,讓自己重新鮮活了起來。她眼中的世界,又開始有了繽紛的色彩。


    她慶幸他是歸墟教中的殺手,因為沒有正邪之間的鴻溝,她可以離他更近,一同行走在地獄邊緣。


    追逐,靠近,猶豫,試探,一層一層地揭開他心底的秘密,也一點一點地,把自己逼向了絕望。


    可偏偏在她決定從此形同陌路之後,這人又來攪動這片難得的寧靜。


    “傅雲熹,你這個混蛋……”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眼看著即將倒塌,可他卻……如此不負責任地撒了手。


    “顏姑娘……”洛雲天張了張口,伸手去拍顏棠的肩膀。


    “洛宗主,麻煩您先出去吧。”顏棠置若罔聞,捧起傅雲熹的手,覆在自己濕潤的臉頰邊,“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洛雲天歎了口氣,轉身出門。


    走到院中的時候,殷恪和顏心聞訊剛剛趕到。


    “教主。”洛雲天看了一眼顏心,對殷恪道,“關於傅雲熹的情況,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好吧。”殷恪微微皺眉,摸了摸顏心的腦袋,“你在這裏等會兒,別亂跑。”


    “嗯。”顏心坐到石凳上,剝了一顆瓜子喂進嘴裏,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先前洛雲天走出的那間房裏有明亮的燭光,想想就知道,顏棠此刻定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隻可惜,自己半點忙也幫不上。


    而右邊盡頭的那間屋子,是一片漆黑。


    顏心狀似無意地收迴目光,聽見洛雲天清了清嗓子,道:“對了小心兒,那位孟公子,半個時辰前離開了。”


    顏心手指一抖,剝好的瓜子仁落進了草地裏。


    再迴過神時,院內已經隻剩下她一人。


    “……走了?”顏心目光呆滯地喃喃出聲,盯著那間漆黑一片的屋子,雙唇止不住地顫抖。


    毫無預兆地不告而別,那之前的一切……都算什麽呢?


    顏心自嘲地扯了扯唇,捏緊拳頭抵在桌麵上,白嫩的手背暴起青筋。


    原來這便是傳聞中那些城裏的公子哥兒慣用的把戲?處處留情,卻無真心。


    她也真是傻,差點因為那個男人,而傷了殷哥哥的心。


    ***


    床上的傅雲熹始終閉著雙眸一動不動。顏棠哭累了,索性俯下身子趴在他胸口。


    “……別睡了,你這個騙子,我又沒下毒,你裝什麽裝啊……嗚嗚,混蛋……”她緊緊握著他的手,眼眶通紅,嗓音已經嘶啞了,卻還是止不住地一邊抽泣一邊絮絮叨叨。


    “全天下的人都咒你不得好死,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就死了……這點血,還不如本小姐每個月大姨媽多呢……你怎麽好意思死得這麽虛偽……快點給我醒過來啊……”


    傅雲熹潔白的衣領上滿是血漬,顏棠吸了吸鼻子,盡管堵得厲害,卻還是能聞見鐵鏽般的腥味。


    “你快醒來好不好?我以後不躲你了,再也不躲你了……”顏棠顫抖的唇貼住他衣領間露出的肌膚,貪婪地感受著這點殘存的溫度,“傅雲熹,我喜歡你……我愛你……和從前一樣……”


    她緊緊攥著他的衣領,泣不成聲。


    桌上的燈芯越燒越短,光線漸漸變得昏暗。


    “起……來……”


    穿過耳膜的熟悉聲音,讓顏棠愣了幾秒。


    “你再這樣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才是真的要死了。”這一次說話的力氣足了些,還帶著一絲調笑語氣。


    顏棠“騰”地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望著麵前這眼眸如星的男子。


    “你……你醒了啊……我……我去喊洛宗主——”


    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哪怕這人八成是沒聽見,顏棠仍覺得無地自容,正要起身,卻被傅雲熹拉住手:“別走。”


    顏棠麵色通紅,避開他的注視。


    傅雲熹輕笑一聲,將顏棠的手指又攥緊了些,力道卻很溫柔。


    “那時是我糊塗,讓你傷心了,我道歉。”他目光如水地望著她,“幸好時猶未晚,我還有機會。”


    “晚了,沒機會。”顏棠用力拽了拽手,“我說的話你忘了麽?別再糾纏不休的,我去喊洛宗主來,放手。”


    “顏棠,剛才我都聽見了。”傅雲熹撐著身子坐起來,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未減,“我本來以為是夢,可醒來時看見你的樣子,就全明白了。顏棠,我很高興,還沒有被你放棄。”


    他笑盈盈地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和蒼白的臉色讓她忍不住心動又心疼。顏棠咬著下唇,再說不出半句難聽的話。


    “顏棠,我這個人其實目光很短淺,有些事情,就算前途未卜也不願意錯過。”傅雲熹抬手撫上顏棠的臉頰,“我想陪著你,或者說,我想要你陪著我。”


    顏棠別過臉,通紅的眼眶瞬間濕潤。


    “混蛋,憑什麽你說怎樣就怎樣……”


    傅雲熹用拇指輕輕揩著她臉上的淚水,唇角溫柔地揚起,“因為我知道,你口是心非啊。”


    顏棠抬眼瞪他:“自戀狂!你別自以為是了!”


    “我覺得你該和我好好解釋一下自戀狂是什麽東西。”傅雲熹摟住顏棠的腰,將她攬到身前,低頭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還有,大姨媽?”


    “沒,沒什麽。”突然探討起這個問題,還是與一個男人,顏棠就是再缺心眼也不會同意繼續,“那個……”


    “嗯?”傅雲熹眉梢一挑。


    顏棠往後仰了仰脖子,意圖避過他灼熱的唿吸。


    傅雲熹自然不會讓她得逞,另一隻手捧住了她的後腦勺,臉也漸漸貼近。


    顏棠心底一慌,忙脫口而出:“我,我答應你就是了。”


    “這才是我的乖師侄。”


    語畢,傅雲熹放開她,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陣。


    “你怎麽了?!”顏棠扶住傅雲熹的肩膀,神色慌張。


    “沒事,緩一緩就好。”傅雲熹扯起唇角笑了笑,“放心,別看我現在這幅樣子,對付琅琊派那個老匹夫都綽綽有餘。”


    顏棠眼眶一熱,嘟囔道:“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在琅琊派差點去了半條命……”


    “那是他們耍詐。”


    “傅雲熹。”顏棠斂了表情,一本正經的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模樣,“以前我總覺得,我們殺那些人沒什麽不對,正邪相爭以命相搏也沒什麽不對,可是有時候,我卻很沒出息地希望我們……如果可以,遠離那些紛擾,平平靜靜的生活……”


    “我知道不可能,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信仰。歸墟教和武林正派勢不兩立,你必須守護你的教眾,而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更不可以離開他。傅雲熹,你知道麽,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在我的眼裏,隻有毒.藥和死人。就算今天我們沒有在一起,就算你心裏永遠隻有她,我也很感謝你,讓我重新活得像一個人。”


    “傻瓜,”傅雲熹輕輕用唇瓣貼住顏棠的額頭,“過去已經不複存在,現在和以後,我傅雲熹心裏,都隻有你。”


    “我不傻,傻的是你。”顏棠微微哽咽道,“你千方百計轟我走,不就是怕我看到麽?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不跑迴來,你又該怎麽辦?”


    “還沒等到你答應,我怎麽會讓自己有事呢?”傅雲熹緊緊抱住她肩膀,鼻尖碰著她的鼻尖,“人生原本就不長,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人,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在哪天就會忽然停止,不確定能陪你多久,所以你不要怪我自私,至少現在,我不想放開你。”


    “若我無法再陪你走下去……”


    “不行!”顏棠打斷了傅雲熹,一頭栽進他懷裏,“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個禍害,起碼要比我活得長。誰敢讓你死,我就先毒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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