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秀喊來的是遊手好閑的傅雲熹,這廝今日連發髻都沒梳,隻隨意地在腦後綁了根綠油油的發帶。


    若換做別人,早被嘲笑得無地自容了,偏偏這廝看起來還那麽賞心悅目。


    顏心低頭撇了撇嘴。怪不得顏棠兜兜轉轉,曾經被傷得肝腸寸斷也仍舊放不下這個男人。


    而自己麵前這位素不相識的家夥……顏心盯著他俊美無鑄的容顏想,大抵和傅雲熹是同一類吧。


    “喲,打哪兒撿來的?”傅雲熹在一旁姿態慵懶地抱臂站著,打量了一眼這陌生男子,目光一凜,很快便又彎唇笑開了,望向顏心道:“臉蛋兒不賴,身材嘛,也還可以,雖然比我差了點,要不跟你老爹說說,留下來給他當女婿?”


    顏心這會兒可沒心思和傅雲熹抬杠,白了他一眼,道:“他傷得很重,快幫我送到洛宗主那兒去。”


    傅雲熹輕笑一聲,收迴落在顏心身上的略有深意的目光,將陌生男子架起。


    “哎,你能不能輕點兒啊?別還沒送到就被你給顛死了!”肩上架了個重傷昏迷的人,傅雲熹卻一點自覺也無,走起路來還大搖大擺的,顏心跟在後麵滿心擔憂地嚷嚷。


    傅雲熹不置可否,步伐卻稍稍平穩了些,良久,到了洛雲天的宅院門口,他才悠悠吐了一口氣,道:“我向來隻取人性命,這迴算是破了例了。”他迴頭看了顏心一眼,“丫頭,下次你姐過來,記得多替我美言幾句。”


    顏心裝模作樣地長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話音剛落,見傅雲熹作勢要把那男子摔下去,她忙跑上前扶住,“行行行,我美言!美言就美言,你別衝動啊!”


    傅雲熹將陌生男子放到了院子裏的躺椅上,靈秀去喚來了洛雲天。


    不同於話本子裏描述的世外醫者那般閑散,顏心每次見到洛雲天的時候,他都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白發玉冠,錦繡長袍,比世家公子還要世家公子。


    他的這份嚴謹卻又不同於殷恪,帶著幾分隨意溫和。


    洛雲天給此人把了脈,又大致瞧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似歎似嘲道:“闖過鬆風穀七十二劍陣,居然還有一口氣在,真乃老天佑他。”他瞄了瞄顏心有些僵硬的背影,將男子的衣衫係好,“小心兒,你可是要我救這人?”


    顏心慢吞吞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向男子蒼白的俊顏,不知為何心裏堵得慌。


    她知道,叫歸墟教醫宗宗主救一個硬闖進穀中的外人,這有多麽不合理。可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人死掉,況且,她隱隱覺得他不是壞人。


    “洛宗主,救人一命……”


    沒等她說完,洛雲天閉了閉眼:“我是魔教中人,不會大發慈悲,也沒什麽善心。”


    顏心咬唇,悄悄扯了扯傅雲熹袖子。


    傅雲熹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笑,“洛宗主言之有理,我魔教中人死後橫豎是要下地獄的,積那勞什子陰德也沒用,”胳膊被顏心用指甲尖擰得一陣刺痛,傅雲熹嘴角一抽,繼續道,“況且,此人外傷累累,內髒應該也被劍陣的劍氣給震碎了,就算吊著一口氣,洛宗主隻怕也迴天乏術。”


    說完他神情惋惜地拍了拍顏心的肩膀,“丫頭,並非洛宗主不救,是實在沒法子。咱們還是走吧。”


    顏心不知道這廝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呆愣愣地被他抓著手腕往外牽。


    剛走幾步,隻聽身後傳來一聲不太愉悅的叫喚,“迴來。”


    顏心心下一喜,忙轉過頭去。


    隻見洛雲天緊緊皺著眉瞪著眼,幸虧他沒胡子,不然鐵定已經翹了起來。


    “誰說我治不了的?臭小子,區區劍陣而已,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洛雲天不快的眼神似乎要將傅雲熹盯出個窟窿。


    傅雲熹唇角微勾,轉過身淡淡道:“行啊,那你治給我看唄。”


    “治就治!誰怕誰!”


    顏心看著這兩個幼稚到極點的男人,嘴角不禁抽搐了幾下。


    不過對於她來說,目的達到就好。隻是傅雲熹這廝,恐怕又要拿這事兒念她好幾個月了。


    果不其然,顏心微微偏過腦袋,便看見傅雲熹欠揍的目光盯著她,仿佛在說:小樣兒,又欠我一個人情。


    顏心不甘示弱地瞪了迴去。


    “傅家小子,過來把人搬屋裏去。”洛雲天頗不耐地瞅了一眼二人,對傅雲熹下了命令,亦沒放過顏心:“還有你,救他我可是有條件的,連同你之前浪費掉的藥材,你必須留在醫宗給我打雜。”


    顏心:“……”


    “看什麽看?!先去燒一桶熱水。”


    洛雲天一記眼刀,駭得顏心立馬撒丫子跑了。


    燒水這種粗活兒,顏心自從有記憶以來就沒幹過,並且她隱隱覺得她記憶之外更久遠的年紀,也不曾做過這些。


    隔著一堵牆還能聽見傅雲熹那廝笑嗬嗬地與洛雲天講話,顏心極為不滿地嘟了嘟嘴。


    一桶熱水而已,傅雲熹運個內功就能解決,洛雲天居然非得要奴役她。


    還真是男女有別啊。


    “姑娘,我幫你吧……”靈秀小心翼翼地說著,去牆角拾來木柴。


    “哎,別——”顏心將木柴拿過來,往木桶下麵一塞,“宗主大人點名了要我燒,咱們不照規矩來,萬一他反悔了怎麽辦?”


    靈秀蹲在她旁邊,努了努嘴問:“姑娘,你和那人素不相識的,幹嘛非要救他?況且這人無端闖入鬆風穀,萬一是壞人呢……就算不是,等教主辦完事迴來知道了,一定也會不高興。”


    “沒有為什麽,就是覺得……應該要救他。”顏心手頓了頓,抿唇一笑,用木棒扒開柴火底部積的灰,“就算殷哥哥不高興,我也不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


    “可姑娘你怎麽能做這些——”


    “沒事啊。”顏心嗓音溫軟地打斷她,“就幹點兒粗活而已,換一條人命,還是我賺了。”


    待水燒好時,顏心坐在椅子上已經快要睡著了,打著哈欠叫靈秀將那兩人喚了過來。


    傅雲熹把昏睡中的男子放到一旁的軟墊上,解開他襟帶,抬頭對著顏心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留下來看?”


    顏心氣唿唿地白他一眼,邁出門檻,“轟”地一聲甩上了木門。


    望著漸暗的天色,顏心長長歎了一口氣。


    “出門的時候還風和日麗,這會兒天竟要黑了。”


    靈秀笑了笑:“今兒天氣好,天黑了可以看星星呀,奴婢見過最漂亮的星星,便是這鬆風穀裏的。”


    “鬆風穀裏的……?”顏心雙手托著腮,望向天邊那一抹彎彎的白色,若有所思地搖頭,“不,不對……”


    “怎麽不對?姑娘可見過更美的星星?”


    樹上的蟬鳴有些刺耳,從遠處傳來聲聲蛙叫,令人無由一陣心思雜亂,顏心雙手伸進鬢間煩躁地撓了撓,“我也不知道。”


    她似乎,真的見過更美的星星。


    在很遙遠的地方,很遙遠的時空裏。


    藥浴過後,洛雲天疲憊地先行離開了,傅雲熹則留下來將男子放到裏間的床榻上。


    他倚在床柱邊端詳了半晌,才揉著眉心轉身走出去。


    “嗬,這下有好戲看了。”關上門的那刻,傅雲熹望著床裏那抹朦朧的人影,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


    次日一大早,顏心剛睜開眼便想起了昨天的事。倒不是因為掛念得不得了,而是,這夜她夢見了許多從未經曆過的畫麵。


    每一幕都與那人有關,雖然並沒有什麽實質內容,卻讓她覺得,兩人應是熟識得很,實在離奇。


    梳洗打扮的時候,顏心迷迷糊糊地講了出來,靈秀聽完後,若有所思地望著她道:“姑娘,這可不得了,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八成是喜歡上那位公子了。”


    顏心手指一抖,捏緊了衣角,訥訥地問:“真的?”


    眼瞧著顏心似乎是信了,不禁又想到自家冷冰冰的教主大人,靈秀趕緊改了口:“奴婢開玩笑的,才見過一麵而已,怎麽會呢?姑娘想來是身體虛弱……”


    “身體虛弱便會夢見那些麽?”顏心眨了眨眼睛。


    靈秀托腮想想,點頭:“嗯,姑娘好好調養調養,便不會再夢見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簡單的梳洗打扮過後,顏心便往醫宗跑去了,這次她沒有帶著靈秀。


    畢竟是去當打雜小工的,帶什麽貼身丫鬟?


    “喲,小顏姑娘,這是要往醫宗去?身子又不舒服啦?”


    聽到聲兒,顏心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位玄宗大弟子蕭寶寶,向來與顏心不對盤,每次見顏心,總會夾槍帶棒地譏諷她幾句。


    不過是因為心中愛慕著殷恪卻得不到迴應罷了。


    久而久之,顏心也自有了一套辦法對付她。


    “是啊,今早起來便不舒服得很,”顏心裝作十分虛弱地撫了撫額角,“蕭師姐,我突然頭好暈,可否勞煩你送我一程?”


    蕭寶寶聞言,如躲瘟神似的運輕功跳了數丈遠,揚起一側嘴角,道:“師父找我有急事,恐怕不能奉陪了,小顏姑娘請自便。”


    顏心望著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輕蔑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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