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睡太久了頭好暈呢。小姐今日想戴哪隻簪子?”碧螺給容繡固定好發髻,頂不住困意捂嘴打了個哈欠,卻見銅鏡中的那雙眼毫無波瀾,也沒有任何迴話,愣了一愣又喚道:“小姐?”


    “嗯?”容繡嘴唇微張,隨意指了指妝奩盒一端,“就這個吧。”


    深紫色珠釵,是她平素鮮少用的。碧螺皺了皺眉,比好位置插.進去。


    “世子妃!”湘兒一路小跑著進屋,匆匆作了個揖,邊喘氣邊道,“世子妃!大事不好了!二少夫人說二公子昨晚徹夜未歸,並在二公子書房找到了世子妃寫的信,二少夫人和王爺王妃正往錦繡軒來尋人呢!”


    容繡扯了扯唇,心底禁不住翻江倒海,麵容卻如同死水,渾身抬不起一絲力氣,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進錦繡軒院子,直往主屋裏來。


    容繡頷首垂眸,麵無表情地欠身一揖,“父王母妃安好。”


    “你懷著孩子,就別多禮了。”


    孟天逸和蔣思儀坐到軟塌上,神情複雜地望著她,蔣思儀欲言又止,卻是一旁的明嬋率先哭哭啼啼起來:“世子妃,妾身自問與您無仇無怨,您為何如此對我?”


    拭淚的白色衣袖潤濕了一片,明嬋水汪汪的眸子不住地往空蕩蕩的床鋪裏看。


    “二少夫人不分青紅皂白的前來興師問罪,就不怕冤枉了人?”容繡淡淡掃了她一眼,低沉的語氣夾著一絲譏誚。


    明嬋從身旁丫鬟手中將信紙拿了過來,舉在容繡眼前晃了晃,噙著哭腔指控:“寫信給我夫君邀他幽會,可是妾身冤枉您了?”


    “不瞞你說,這信我不曾寫過。”容繡指尖輕觸桌麵,對眼前的東西視若無睹。


    明嬋抽抽搭搭地揚聲繼續質問:“白紙黑字還能做得假?”


    容繡雙唇緊抿,抽出她指尖的信紙,草草瞥了一眼信中內容,不甚在意地放到桌上,“這不是我的字跡。”


    “字跡可以模仿,可這署名分明就是世子妃您的!”明嬋抬眼可憐兮兮地望向蔣思儀,“母妃,您可要替兒媳做主啊……夫君尚不知所蹤,說不定……”說著說著,又不禁低聲啜泣起來。


    “夠了。”蔣思儀有些煩躁地捋了捋帕子,“人也沒找著,就憑這麽一封信,能斷定什麽?照你這麽說,豈不是人人都能寫封信送到你夫君書房裏去,說是世子妃要與他私通了?”


    明嬋垂眸用帕子蘸眼角,一副嬌態,嚶嚶哽咽道:“其實夫君的書房,平日裏除了兒媳和夫君,便隻有夫君的貼身丫鬟皎皎能進去了……”她拍了拍身旁的丫鬟,“皎皎,你將你知道的都告訴王妃,請王妃做個公正。”


    “是。”模樣乖巧的丫鬟屈身應了,竟是往前一步,跪下在容繡麵前,表情戚戚地拽住容繡裙擺,“請世子妃饒了奴婢,事到如今,奴婢隻有實話實說了。”


    “好啊,你說。”容繡唇角朝一側勾起,目光冷然。


    皎皎有意無意地躲開她的注視,對蔣思儀娓娓道:“迴王妃,是世子妃找到奴婢,吩咐奴婢將這封信悄悄交給二公子,且不能被二少夫人知曉,若事成了,奴婢能得一百兩銀子,若奴婢不答應,便……便要對奴婢的家人不利。奴婢萬萬不敢得罪世子妃,為了保全家人性命,隻好照做……但現下二公子失蹤,秦夫人擔憂過度以致昏厥不醒,奴婢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故而將事情真相說出來,請王爺王妃為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做主……”


    容繡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腰,在桌子旁邊坐下。見這丫鬟演得正酣,也不忍心太過直截了當地揭穿,隻是俯身看著她,幽幽道:“如今你家人都在我手上,說話可得仔細了。”纖長的手指挑起皎皎嫩滑圓潤的下巴,“我昨兒晌午許諾你的分明是二百兩,可是我記錯了?”


    “奴婢不敢!”皎皎被容繡犀利的眼神盯得花容失色,慌忙搖頭,“世子妃昨兒晌午說的的確是二百兩,是奴婢記錯了!”


    “哼。”容繡抽迴手,冷笑著坐直了身子,“謊話連篇,一派胡言。昨兒郡主在我這裏從清早待到晚膳前,你倒是說說,我何時去找過你?要不要請郡主前來對質?”


    見此情況,一直沉默不語的孟天逸臉色越發陰沉,“誰給你的膽子陷害世子妃?!”


    皎皎渾身一抖,連連叩頭:“王爺饒命啊!奴婢也是被人所迫!”


    孟天逸雙手背在身後,麵色冷凝地走到皎皎麵前,“說,再有半句假話,本王立刻要了你的命。”


    皎皎用餘光瞟了一眼明嬋,後者滿麵愁容掩在繡帕中,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


    囑咐了容繡好好休息,孟天逸便帶著一幹人等離開了錦繡軒。


    “小姐……”碧螺總覺得自家小姐與平時有些不一樣了,卻說不清是哪裏不一樣,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出去。”


    容繡朱唇輕啟,背過身,將不停顫抖的雙手藏進寬大的衣袖中。


    碧螺咬了咬唇,試探著又道:“小姐,你若是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奴婢……”


    “……叫你出去。”


    涼意徹骨的嗓音將碧螺驚了一驚,腳步不自覺退到了門檻外。


    跟了容繡十餘年,兩人從小幾乎形影不離,而這是第一次,容繡這般對她說話。


    小姐到底怎麽了……?


    然而,她沒有機會再多問一句,麵前的房門被“嘭”地一聲關上了。


    碧螺神情猶豫地摸了摸門鎖,還是決定暫且讓容繡一個人靜靜,轉過身,隻見一身黑袍的殷恪抱劍倚著廊柱,視線低垂,亦滿臉深思。


    “殷護衛,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怎麽了?”既然是暗衛,想必比常人知曉得多,碧螺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問他。


    “不知。”


    幾乎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碧螺又迴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麵色擔憂地離開。


    良久,從屋裏傳出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殷恪闔上雙眼,無聲歎了口氣。


    ***


    與孟淩南私會的說法最後被證明是容繡蒙了冤,陷害之人正是那個懷了孟淩南骨肉卻因出身粗鄙而連侍妾都當不了的丫鬟。


    孟淩南徹底不知所蹤,雖然孟天逸委托了官府尋人,幾天來仍舊杳無音訊。


    二公子失蹤一事對於錦繡軒眾人來說無關痛癢,他們更焦心的卻是性情大變的世子妃。


    二少夫人帶著王爺王妃來興師問罪的當天,一行人前腳剛走,平素溫婉和善的世子妃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用妝奩盒砸碎了銅鏡,還不許大丫鬟碧螺置辦新的。並且從那以後,世子妃的脾氣變得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常常前一秒還麵色平淡地說著話,突然就無端發起火來。


    也不知是因為懷了身孕才暴躁,還是那日被二少夫人惹怒了還未消氣,總之院裏的丫鬟小廝,個個都不敢再輕易惹她。


    這日,錦繡軒的丫鬟小廝又悉數被容繡趕到了院外,一步也不準靠近院子。


    隻有碧螺一人,壯著膽子邁進了門檻,手裏端著豐盛的餐盤。


    “小姐,你還沒用午膳呢,咱們多少吃一點,好不好?”碧螺將餐盤放到容繡麵前,眼底泛著紅。


    容繡眼眸低垂,手指屈起放在桌沿上,指尖把玩著一盒火折子。


    “好。”唇角微勾著,她將紅色龍鳳燭台挪近了些,“不過飯後我想吃素心坊的甜點。”


    碧螺眼眸一亮,刹那間欣喜若狂:“奴婢這就去買!”


    容繡始終麵帶淺笑,看著女孩連跑帶跳出房間,輕快的背影逐漸變小,變小……最後,消失在緩慢閉緊的門縫彼端。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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