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王朝自君商羽登基為帝,到如今後宮雖也算百花爭豔,皇帝膝下子嗣亦不少,卻從未立過一位皇後,群臣為之頭疼了十餘年。奈何當今皇上在對待此事的態度上,向來是油鹽不進。


    即便如此,每隔一段時間,朝堂上都會有幾個大臣把這事拎出來說上一次。


    此番戶部尚書被罷,頗得聖寵的麗貴人也被打入冷宮,在朝臣看來正是勉力一試的好機會。


    “皇上。”說話的是禮部尚書齊斐,“微臣有本要奏。”


    君商羽眉心不明顯地皺了一皺:“說。”


    齊斐得了恩準,弓身朗朗道:“我大慶朝如今國力繁盛,稱霸關內外,外族皆不敢來犯,然後位空懸已有十餘年,實乃國本不固,望皇上早日立後。”


    孟長淮漫不經心地淡淡瞥了齊斐一眼,右手把玩著腰間玉佩的掛穗。


    “皇上。”欽天監的羅項也站了出來,“臣昨日夜觀天象,三月後有百年難遇的吉日,實乃上天眷顧我朝,提示我朝該當立後啊!”


    說罷跪地行了個大禮。


    噗……


    孟長淮無聲笑了笑。這也能扯。


    抬頭望向君商羽,果然,那廝的表情,黑得像塊炭似的,冠冕上垂下明晃晃的流蘇都遮不住那道陰影。


    “皇上,立後乃國之本,望皇上早日立後。”


    “望皇上早日立後。”


    “微臣附議。”


    “微臣附議。”


    “臣也附議。”


    跪下附議的朝臣越來越多,向來不和的左相薑蘭亭和右相蘇季難得站在了同一陣營,皆沉默不語。


    “看來諸位愛卿今日定是要一個結果了。”君商羽似笑非笑道,“長淮,你怎麽看?”


    被點到名的孟長淮絲毫也不訝異,拱手鎮定道:“立後乃國之大事,也是皇上家事,臣不敢妄議。”


    果然還是這副事不關己的做派。君商羽淡淡望了孟長淮一眼,好在他從來不指望這廝真能說句話幫他解圍。前幾日對呂崔二人之事態度那般強硬,想必也隻是因為容繡。


    想及此,君商羽臉色頓時不好看了,掃視了一圈跪地的大臣道:“既然要朕立後,各位愛卿心中可有人選?”


    大臣們仿佛看到了希望,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君商羽的寵妃們幾乎被提名了個遍。


    孟長淮對皇上立誰為後毫無興趣,暗自走了神,想著明日洞房裏該給容繡備點什麽吃食好,不然那丫頭幹坐大半天怕是要餓肚子了。


    “愛卿們意見如此不統一,叫朕如何決定?”君商羽適時打斷討論,“不如由右相主持,眾位下了朝好好商議一番,再告知朕結果可好?”


    左相乃淑妃父親,怕有失公正,因而他將這燙手山芋扔給了右相蘇季。


    “皇上。”蘇季沉聲道,“立後之事尚能商榷,欽天監所說吉日乃三月後,不必急於一時,臣以為,當下之急為麗娘娘與十八皇子之事。十八皇子年紀尚幼,如今麗娘娘身居冷宮,自身難保,怕是無法對十八皇子盡撫養之責。”


    孟長淮聞言抿了抿唇。


    本以為容寅冤案的發生比上一世早了些許,這件事也該同樣提前,然而在他所推算出的那一日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無奈之下,他隻好刻意為之。好在今日早晨那一番不著痕跡的提點,右相果然聽了進去。這樣一來,這時間點便與上一世重合了。


    隻希望今後都能如此般順遂便好。


    君商羽閉了閉眼,問:“那依右相之意,此事當如何?”


    蘇季繼續道:“依臣看,不如將十八皇子交由淑妃娘娘撫養。淑妃娘娘賢良淑德,定能將十八皇子視如己出。”


    “不可。”君商羽想也不想便迴絕了蘇季的提議。


    “皇上,微臣鬥膽。”此人乃太子太傅明鴻,也是上一世孟長淮沒曾正眼瞧過的那位偏房小妾的父親,“呂廣成雖然罪有應得,可麗娘娘久居深宮,溫婉純良,並未參與陷害容大人之事,況且其誕下十八皇子有功,實不該無辜受此牽連。”


    孟長淮低下頭無聲冷笑。這兩人沆瀣一氣,不愁此事不成。


    崔一道已死,呂廣成被流放塞外,一個空有美貌卻無頭腦的麗貴人就算翻了身也不足為懼,他不過是想試一試,一切會不會依舊遵循前世的軌跡。


    君商羽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朕當日正在氣頭上,並未真想處置呂氏,也罷,恢複麗貴人位份,此事便過去了吧。”


    這次的群臣力諫立後之事仍舊不了了之,好在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隻連連搖頭歎氣。


    下了朝剛出殿門,孟長淮便聽見身後一聲喚:“孟小王爺,請留步。”


    聽聲音是左相薑蘭亭,孟長淮噙著淡笑迴過頭去:“左相爺何事?”


    “小王爺明日大婚,下官這裏先口頭道賀了。”薑蘭亭拱手一揖。


    孟長淮也迴了個禮,道:“多謝左相爺,明日還請到小王府上喝杯喜酒。”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過了明日,你我也算是親家了。”薑蘭亭爽朗地笑了笑。


    路過的大臣們也紛紛向孟長淮道賀,且不論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麵上卻都是笑著的。隻有右相蘇季大搖大擺地邊走下階梯邊輕哼道:“女兒當了皇上寵妃,如今又攀上洛康王府這棵大樹,本官的確該賀一賀左相大人,左相大人可得抱緊了樹幹子,千萬別掉下了去。”


    薑蘭亭聞言隻捋著胡須輕笑:“承右相大人吉言,右相大人也該好好關心自己才是。”


    “小王先走一步,二位大人請便。”孟長淮對這兩人司空見慣的唇槍舌戰全無興趣,禮貌地道了別後獨自離開了。


    明日的婚禮,他得早些迴府去瞧瞧準備得如何了。


    ***


    傍晚的昭寧宮裏一派熱鬧非凡。


    淑妃本就是後宮最得寵的,如今表妹要嫁入洛康王府了,眾妃嬪們自然爭前恐後地前來道賀。


    而更值得慶賀的是,淑妃剛被太醫證實肚子裏懷了龍種。


    “哎唷唷淑妃姐姐這宮裏可真是雙喜臨門,咱們今日來,得好好蹭蹭這喜氣,姐妹們說是也不是?”說話的是薛昭儀,頭頂上高髻朝天,簪著一雙寶藍點翠珠釵,百花曳地裙外圍著一件雪白織錦鑲毛鬥篷,話倒是漂亮得很,對著淑妃語氣卻半點恭敬也無,反倒有些陰陽怪調的。


    容繡思及太皇太後所言的飛揚跋扈的形容,隻覺得著實如此。


    “恭喜淑妃姐姐,恭喜容姑娘。”溫溫婉婉的柔嬪從貼身宮人手中接了個長錦盒過來,小心打開,是一柄通體碧綠毫無瑕疵的玉如意,“這個送給淑妃姐姐,祝姐姐順利誕下個小皇子。”


    淑妃示意身邊的大宮女懷若接了過來,對著柔嬪笑道:“多謝妹妹,妹妹有心了。”


    “姐姐太客氣了,姐姐懷了龍種,可是咱們整個後宮的喜事兒。”柔嬪口齒伶俐得體得很,複又從宮人那兒拿來個錦盒,向前兩步遞給容繡,“妹妹明日大婚,姐姐思量著也不知道送什麽合適,想必洛康王府有的不比我那翠微宮少,這是姐姐入宮時帶的頭麵裏最心愛的一套,由母親親自設計,托瓔珞軒匠人精心打造的,送給妹妹作大婚禮物了。”


    容繡覺得這禮物太過貴重了些,不太好意思接,可柔嬪已是將錦盒放入她手中,一屋子妃嬪宮女看著,此刻推脫未免太過矯情,隻好欠身一揖,笑著道:“繡兒謝謝柔嬪姐姐了。”


    “柔嬪妹妹這禮物送得當真是好。”柳美人掩口笑道,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薛昭儀,“不似有些人,空口說得比唱得還動聽。”語罷亦是送了支鑲金寶蝴蝶金簪給容繡。


    不多會,容繡收的禮都快堆滿碧螺手中的盤子了。


    淑妃喝了碗安胎藥,卻聽薛昭儀高聲歎道:“唉,如今淑妃姐姐才是這後宮裏的最最尊貴的,隻可惜某人一出冷宮,皇上就立馬去看望了。要說啊,生了個皇子就是不一樣,待姐姐肚子裏這個落了地,看她還怎麽洋洋得意。”


    這番話屋裏眾妃嬪沒一個敢接的,淑妃則是心知薛昭儀的德性,懶得搭腔,半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輕道:“時候不早了,本宮也有些乏了,諸位妹妹請迴吧,改日咱們再聚。”


    “可算是走了,嚷得本宮頭疼。”待那些鶯鶯燕燕盡數離開,淑妃轉頭吩咐懷若:“快去把婚服取來給繡兒試試。”


    容繡乖乖地坐在淑妃床邊上,心底期待得很。


    聽說婚服的圖樣,是孟長淮親手繪的,至今她還不知道是什麽樣。


    懷若領著四五名宮女太監,將掛著曳地長擺婚服的架子抬了進來。


    容繡自小沒見過別人家的婚服,隻覺得這一件,漂亮得很。大概會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一件了。


    內裏紅羅褶裙,前後繡著金色花紋,胸前綴幾顆琉璃珠子。外罩的是紅色對襟大袖衫,亦有幾塊圓形金紋,衣襟和袖口金邊均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宮中繡師的針線功夫當真出神入化,所有圖案渾然一體,不像是針線所繡,倒如畫上去的一般。


    “孟小王爺當真是有心,咱們繡兒,看來是尋了個難得的如意郎君。”淑妃靠在床頭望過去,抿唇淡笑,“隻可惜了……”


    “娘娘,什麽可惜?”淑妃最後那四個字聲音雖小,容繡耳尖還是聽了去,不禁好奇問道。


    “沒什麽。”淑妃拍了拍她的手,“快些穿吧,本宮等不及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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