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在國喪期,又是先皇小斂的大日子,京都城中的大小店鋪皆是關門閉戶,掛起了白燈籠,以示哀悼。


    店鋪都不開張,街上自然是沒什麽人,東城大街一直到皇宮門口的大道上更是肅清一片,鴉雀不聞。


    在這一片空寂之中,卻突然由遠及近響起了馬蹄聲,不知何時,這條大道上竟匯聚了一隊數千人的隊伍。


    領頭的兩人一人身著銀色鎧甲,手持紅纓槍,麵容剛毅,目如朗星。另一人則係著雪緞披風,腰懸長劍,眉目清冷,俊逸如風,赫然是陳明金與裴然。


    守護外城門的北軍五校看見他們,卻並無一絲吃驚之色,更沒有放信號箭示警,掌管北軍五校的周校尉看見裴然,恭敬的拱手行禮道:“殿下,屬下在此,恭候多時。”


    裴然微微頜首,淡聲道:“周校尉,這裏便交給你了,不可放進一個人,也不可放出一個人。”


    周校尉心裏明鏡兒似的,自然是懂裴然所說的放進放出,是什麽意思。


    不可放進一個太子的援軍,不可放出一個太子一黨的餘孽。


    早在裴然掌管大名府時,周校尉就已經搭上這條線了。


    他在北軍五校校尉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已經是坐了許多年,做夢都想更進一層,封將加爵,光宗耀祖。


    原本去年末戶部考評時,有個昭武將軍的缺兒,他誓在必得,可卻有內部人暗中告訴他說,這個缺兒已經被謝丞相許給了自家的侄兒了。


    他原是不信,畢竟他往丞相府送去的孝敬也不是個小數目,謝丞相總不會言而無信吧?


    可開春的戶部任命公告一下來,填上那個缺兒的果然是謝正安的侄兒,自己不過是得了個不痛不癢的考評上等,留任原職。


    他想起自己那些打了水漂的銀子,更是憋悶難言,麵上雖然不顯,可心裏早已把謝正安咬牙切齒怒罵了千百遍。


    所以,後來裴然派人與他交涉時,他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襄助臨安王。


    膽子大才能出人頭地,從龍之功的機會可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


    “請殿下放心,屬下定不辱命!”


    周校尉一揮手,手下的兵士立刻合力推開了沉重的外城門,恭恭敬敬的迎了裴然等一行人進去。


    一進城門,裴然和陳明金便帶著人迅速的分散了開來,一撥人跟著陳明金去控製隸屬於太子的親衛隊,把守住內城門與外城的幾個重要通道。


    而裴然則帶著剩下的人,去往舉行儀式的正殿高台,羽林軍和郎中署向來是隻認兵符不認人的,如今裴然有虎符在手,他們雖然心下驚詫不已,可也隻得聽命讓路,不敢阻攔。


    此時的正殿高台。


    小斂如禮已畢,太子祭獻完奉器酒食,按製退與內殿,除去素白粗服,換上玄色繡著明黃盤龍紋飾的莊重大禮服,帶著赤金東珠冠,重返正殿,在大行皇帝的靈位下端正跪下,手持桑木板,神情肅然。


    按照流程,此時應由朝廷重臣宣讀即位詔書,通曉百官,新皇繼位。


    原本來宣讀詔書的應該是左相謝正安,可不知為何,他昨夜突發急症,今早已是臥床不起,自然也就無法再擔此重任。


    同為太子近臣的朝中新貴,右相賀之簡,便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宣讀詔書的最佳人選。


    而此時,承擔了這份天大榮譽的賀之簡正緩步踏上了高台,在百官及皇室宗親熱切的目光下慢慢打開了手中的明黃卷軸。


    年紀輕輕,就麵對這樣大的場麵,賀之簡的臉上卻不見一絲怯場,他目光坦然,臉色平靜,已然有幾分位居高位的掌權者的氣度。


    太子腰背挺直,跪與靈前,看著眼前巨大的黒木金漆牌位,鳳眸微垂,掩飾了那一閃而過的熾烈光芒。


    終於,我碾碎了所有的絆腳石,就要登上這個九五之尊的寶座了。


    父皇,我可是用你的心機手段走到這一步的,所以,你在泉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他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長眸掩著眸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賀之簡終於展開了全部的卷軸,朗聲宣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太子裴寧品行不端,人麵獸心,與朕病重之時,下毒禁錮,陰謀弑君奪位,此等口蜜腹劍,狼心狗肺之徒,若繼大統,江山社稷必將毀於一旦,朕心甚痛,今謹告天地宗廟,廢其太子之位,貶為庶人,交由臨安王裴然會同六部,議罪嚴懲,布告天下,欽此。”


    他的話音一落,整個寬闊的場地頓時變得落針可聞,死寂一片。


    朝廷百官和皇室宗親皆被驚的目瞪口呆。


    在登基大典上廢黜儲君,這自天啟開國以來,都是聞所未聞的呀!


    這莫不是,在同我們開玩笑吧?!


    太子的臉色已是陰沉如水,拿著桑木板的手指用力的泛白。


    賀之簡,他竟然給我來這一套!


    裴然,你好手段!


    他微微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起身時,麵色已是恢複如常,鎮定自若。


    “賀之簡,你受何人指使,竟敢假傳聖旨,誣陷與孤?來人,拉下去,嚴加拷問!”


    賀之簡卻是不慌不忙,眉目溫潤如舊。


    “此為先皇遺旨,由先皇親筆所書,蓋得是真正的傳國玉璽,是真是假,由朝中的大人們一看便知,若是仿造,微臣願受千刀萬剮之刑。”


    “放肆,一派胡言!來人!把他拉下去!”


    太子冷喝出聲,卻發現無論是禁衛還是內侍都沒有一個人聽令,反倒是有人恭敬的接過了賀之簡手中的聖旨,送下去給眾人傳閱。


    賀之簡麵對著太子冷冽如冰的眼神,客客氣氣的笑了笑。


    “太子也不必發怒,隻需您把玉璽和虎符當場傳示,自然無人可以質疑。”


    玉璽和虎符都是賀之簡送來的仿造品,現在傳示,與那聖旨上的印鑒對比,還怕那群本就心存疑慮的老臣看不出端倪嗎?


    原來,他早就處處挖好了陷阱,就等著自己朝裏麵跳呢!


    謝正安的突然臥病,想必也是他動的手腳,沒想到,我算計人心了這許多年,倒算錯了他的!


    太子半眯這眼眸,看著賀之簡,語氣幽涼。


    “孤倒是看走了眼,以為賀公子你被人橫刀奪愛,會想著向臨安王討迴公道,卻不想,賀公子心胸倒是不小,難道是覺得裴然死了,你有機會了,想以此事去重獲伊人芳心嗎?”


    賀之簡淡淡一笑。


    “太子殿下直到此時,還在為賀某的私事打算,倒叫賀某受寵若驚了,不過,有一事還需告知太子,臨安王殿下他可好生生的活著在呢。”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對人馬如黑色的洪流,滔滔的直往這裏奔來,臨到朝臣們所站的寬曠場地之前,驟然勒馬,停了下來。


    裴然麵對著眾人驚訝無比的眼神,握著手中的韁繩,清冷冷的說道:“本王奉先皇遺旨,前來討逆平亂,若有阻攔者,殺!”


    身後的眾將士齊喝一聲,抽出腰間長劍,直直的指向前方。


    看著近在眼前的冰冷劍尖,眾人皆是心頭大震。


    裴然竟然就這樣帶著兵馬直入皇宮內城,如入無人之境,北軍五校,羽林軍和郎中署居然都毫不阻攔,若不是早就串聯好,就是真正的虎符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了!


    傳閱了聖旨的老臣們仔細的研究後,也得出了結論,這的確是先皇的親筆,上麵的玉印也是絲毫不差。


    聯想到先皇入殮時的太子種種不合規矩的舉動,還有他遲遲拿不出玉璽和虎符,任人唯親,鎮壓一切質疑的聲音,這前前後後一聯想起來,一個駭人而荒唐的事實已經躍然而出了。


    太子他弑君奪位,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


    在場的太子一黨的朝臣裏,不是已經暗中被賀之簡拉攏了,就是看著眼下的情景,識相的閉上了嘴巴。


    太子這眼看著就要完蛋了,宮中又被臨安王所把持,現在還跳出來為太子說話,那真是找死的節奏。


    於是眾人各懷心思,表麵上卻是達成了高度的一致,紛紛自覺的讓出道來,恭聲行禮道:“見過臨安王殿下。”


    裴然帶著人馬長驅直入。


    太子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倏地,嘴角勾起一個嘲諷弧度來。


    “原來小九兒,也學會了逼宮這一套,怎麽,你殺了五哥,現在又要親手殺了你的七哥麽?”


    裴然從容不迫的踏上台階,淡淡的說道:“你弑父弑君,法理難容,看在你我同是手足的分上,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不會為難你。”


    太子扔下了手中的桑木板,皺了皺眉頭,卻是涼涼的笑了起來。


    “手足?裴然,你說這話不虧心麽?身在這皇家,哪還有什麽手足,有的,隻是不死不休的對手!”


    裴然提著手中的長劍,靜靜的聽完他的話,半響,說道:“七哥,現在迴頭,還有生機,你不要逼我動手。”


    太子仿若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仰天大笑了起來,他伸出一隻手指指向裴然,直笑的喘不過氣來。


    “好啊,你把小阿重送給我,我就聽你的,束手就擒如何?”


    裴然眸光似冰,似是失去了耐心一樣,抬手令手下的將士上前擒人。


    太子收住笑聲,袍袖一揮,從暗處無聲無息的出現了數十個身穿黑色衣衫的隱衛,持劍迅速的護衛在了太子的身前,神色冰冷的看著疾衝過來的兵士。


    喊殺聲頓時響徹天際,太子的隱衛雖然都是萬中挑一的高手,可架不住裴然那方的人數眾多,漸漸的落了下風。


    鮮血一直流到了台階下,高台之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的屍體,太子被兩個親信護衛在中心,麵容已不複慵懶從容,鳳眸裏的有嗜血的光芒彌漫而上。


    喊殺聲離他越來越近,貼身護著他的幾個親信已經是傷痕累累,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


    太子內心深處的傲性與瘋狂被全數激發出來,拾起地上的一柄長劍,低低喝了一聲,騰躍而起,劍光遊走,如蛟龍出海,鷹擊長空,直逼裴然而來。


    裴然麵色未改,長袖飄灑間,手腕順勢一扭,翻身向右斜出,劍勢吞吐自如,有如閑庭信步,太子的劍意如虹,氣勢如排山倒海一般而來,兩道劍影撞擊在一起,好似無聲的雷霆,驚心動魄。


    裴然將太子的劍尖阻於半步之內,同時左掌運起掌風,向太子劈下,太子側身躲過,赤金東珠冠掉落,長發瞬間披散。


    裴然趁勢再運劍,劍尖夾著柔勁,連點太子數道穴位。


    勝負已定。


    太子發絲迎風亂舞,眼眸血紅,大聲喝道:“裴然,你殺了我吧!孤寧死也不做階下囚!”


    裴然靜靜的看著他,卻不再說話,轉過身去,微微抬了下手。


    當即就有兩個裴然的近衛過來,一人扶住太子的一隻手臂,將他帶了下去。


    太子的喊聲仍舊不絕於耳。


    “裴然,你若是不殺我,終有一日,孤定要取你項上人頭!你不要後悔,不要後悔!”


    裴然的眉頭微微蹙起,卻是沒有理會他,轉身看著台下的驚惶不定的眾人,沉聲道:“即日起,本王將暫代朝政,從皇室宗親之中另選繼位之君。”


    眾人越發的目瞪口呆。


    另選繼位之君?


    臨安王費了這許多的力氣,竟然要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再說,如今先皇的血脈皇子裏,也隻剩下他一人,他如今兵權人心在握,他不繼位,還有那個皇室宗親敢不要性命的跳出來爭?


    也有人認為,這不過是裴然的故作姿態罷了。


    畢竟先皇隻有一道廢太子的旨意,可沒有立他為太子的旨意,他想名正言順的繼位,自然是要由朝臣禦史們上奏,三請四催之後,再“勉為其難”的順應民意,登上帝位。


    眾說紛紜之中,要說最興奮的,莫屬寧國候顧安城了。


    自己的鋌而走險果然沒有錯,押對寶了!


    等裴然登基之後,自己可就要青雲直上,位極人臣了!


    他心頭大快之下,迴府把裴然上次賜給他的十八個侍妾通通厚賞了一遍,還傳令下人,以後要稱唿這些侍妾為姨娘,不可有絲毫怠慢。


    那些侍妾原本都是低賤風塵之人,如今有此造化,皆是喜上眉梢。


    有那消息靈通的,知道自己以後也是皇帝所贈,身份可謂是水漲船高,更是心高氣傲了起來,連孫氏也不怎麽放在眼裏了,甚至都敢當麵頂撞。


    孫氏本就因為顧雲晴的事情大病了一場,林雅文和她兩個哥哥的橫死更是讓她心驚肉跳,如今又攤上這麽一樁糟心事,心中憋悶難言,越發病的重了。


    顧安城對重病的妻子也不在意,反正病死了更好,以後自己風光之時,還怕沒有賢淑溫柔,門第出眾的世家女嫁給自己嗎?


    然而正當他春風滿麵,誌得意滿之際,憑空卻來了一道驚雷,瞬間劈碎了他的美夢。


    裴然將陳令風供認狀在朝堂公示,命刑部與兵部和大理寺三司會審,重審十五年前的鎮國公沈家的謀逆案,還鎮國公沈如鬆一個清白聲譽。


    至於那一眾陰謀陷害忠良的奸佞,自然是要全數抓起下獄問罪。


    陳令風,謝正安自是首當其中,而在這樁陰謀之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顧安城自然是難逃一劫了。


    顧安城自是不甘心,根本不願跟隨刑部的人投案,麵對著破門而入,帶兵前來捉拿他的陳明金,瘋了一樣的大喊道:“豎子無恥!你這小兒也敢對我無禮!你父親陳令風也被下獄,你遲早也是個誅九族!你還鐵了心的給裴然賣命,簡直枉為人子!豬狗不如!”


    陳明金看著他,沉聲說道:“殿下仁慈,此次所有與沈家冤案有關的犯官,隻追究本人,不牽連家人,當然,如果侯爺你還是這麽負隅頑抗,口出惡言,那你的九族會不會被誅,可就不敢保證了。”


    顧安城麵色蒼白如紙,怒目切齒的盯了陳明金半響,終於還是泄了氣一般的妥協了下來,任由兵士給他帶上了鐐銬。


    他還有兒子顧遠航,若因為他而被牽連,他顧安城可謂是要絕後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題外話------


    小天使們為什麽都這麽滴高冷,來冒個泡嘛(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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