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禿,走啦!中午吃的太多,出去轉轉消消食。”


    高楓吆喝著段剛,卻見段剛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擺手:“別鬧,再睡會兒。”


    說罷,拽著毛毯把腦袋裹了起來把自己包成了粽子。


    高楓無奈,怒罵一句:“貪吃貪睡不幹活,不可教也!”


    段剛從毛毯中伸出右手,中指高高豎立:“你就是買頭驢,也得喂喂草料讓它歇口氣吧?我做夢的時候喜歡打拳,誤傷就不好意思了。”


    說罷,這貨居然閉著眼睛,後背貼著床板有模有樣的打了一套羅漢拳,拳拳帶著風聲,有幾拳幹脆是貼著高楓的小腹過去的,如果再偏一點就砸上去了。更可氣的是,這貨一邊打拳一邊打唿嚕,拳腳虎虎生風鼾聲如雷。


    操蛋啊,曹操做夢拔劍殺人的時候都沒這麽逼真!不過這家夥後背不離床板,拳腳的勁道依然極大,這不明白這貨是怎麽發力的!少林功夫果然是博大精深啊,如果真的動起手來,高楓估計自己挨揍的可能性極大。高楓獲得了努爾哈赤的翡翠扳指之後,被一種神秘的力量伐毛洗髓,現在力氣不比段剛小甚至猶有過之,而且還精通摔跤,但是真要打起來估計還沒摟住段剛,已經被這貨一拳打飛出去了,根本就沒有貼身肉搏的機會。


    草原蠻族的摔跤術,怎麽可能打得過少林拳?除非是再給高楓一張複合弓,看看這貨的金鍾罩能不能擋住合金箭頭!


    高楓意淫了一下一箭射爆段剛的小弟弟,充分的發揮了一下精神勝利法,然後得意的哈哈大笑兩聲出了門,段剛躺在床上鼾聲雷動,這下聽起來像是真睡著了,兩支胳膊無力的垂在了床邊。


    這幾天水善、段剛、楊毅這幾個死黨一邊盯著店裏的裝修,一邊籌備網站,還要監督工人給龍門石窟加工的木製欄杆,確實是太過於辛苦了。段剛的眼睛都快熬成了桃子,是得讓他歇會兒。


    下了樓,高楓按圖索驥信步走向八仙庵古玩市場,從賓館到古玩市場直線距離不足兩公裏,晃晃悠悠散步也不過是半個小時的路程。


    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八仙庵古玩市場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火的味道。今天是陰曆十五,是善男信女進香的日子。剛走到市場門口,幾個大媽就圍攏過來,向高楓兜售紅繩和香燭,最長的高香竟然超過了兩米長。


    高楓從大媽們的圍追堵截中逃了出來,進到古玩市場裏麵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即使在夢境中穿越民國和北魏,麵對全副武裝的日軍和柔然騎兵的時候,高楓也沒這麽狼狽過,充分證明了中國大媽們史書記載,西京的八仙庵始建於宋朝。這裏原本是唐朝坊市故址,庵前豎有“長安酒肆”石碑,旁邊刻“呂純陽先生遇漢鍾離先生成道處”據《列仙傳》載:鍾離祖師於長安酒肆,感悟呂洞賓,“黃梁夢覺”度其成仙,後人為紀念呂祖師於此立祠祀之。據八仙宮碑石記載,宋時在此地下常聞隱隱雷鳴之聲,百姓建雷神廟鎮之,後有人於雷神廟看見八個穿戴古怪的異人遊宴於此,認為是八仙顯化,遂建八仙廟祀之,稱八仙庵。清光緒二十六年,慈禧老佛爺被端郡王載漪等滿洲親貴忽悠,一道偽造的各國要求慈禧歸政光緒的文告,把慈禧氣的發了瘋,老佛爺下詔命令清軍和義和團攻打使館和教堂,同時命令全**民百姓一起殺洋人,隻要是洋人不分良莠統統殺死。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十多萬義和團和數萬清軍攻打了一個多月,隻有區區四百人守衛的使館硬是打不下來。老佛爺向全世界宣戰,列強也就不客氣了,八國聯軍坐著火輪船從大沽口登陸殺進中國,一路上勢如破竹沒幾天就打進了燕京城,慈禧太後、光緒皇帝西逃西京,到了西京城郊外暫時駐蹕八仙庵,慈禧為八仙庵頒賜“玉清之道”匾額,並敕封為“建萬壽八仙宮”從此八仙庵亦叫八仙宮。


    西京是中國建都時間最長的古都,這裏的文物市場的規模也隻有燕京可比,甚至超過了以文物古跡豐富而聞名天下的洛水城。高楓不禁心裏發癢,到了這裏憑借手表斷代的功夫,不淘換來幾件寶貝,那真是入寶山而空返,對得起誰來?


    的戰鬥力遠勝異族武裝。


    和洛水的白馬寺古玩市場大致相同,八仙庵古玩市場也更像是一個盛大的民俗廟會,外麵一排排的地攤上賣什麽的都有。吹糖人、捏泥塑、古彩戲法、葫蘆絲演奏的,各種民間技藝應有盡有。當地人拖家帶口,小孩子騎在父親脖子上,一家人興高采烈的閑逛。再往裏麵一點,就是賣各種舊書和古玩的攤子,看起來也算是古色古香,但是天知道有幾件是真的。以高楓的經驗判斷,往往一個攤子上百了幾百件,都不見得有一件是老東西。


    西京城造假的功夫,也不亞於洛水城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千年的古都自然要吃古玩了,這造假也算是吃當地資源的一種變通的方式,倒也不足為奇。


    繞了幾排攤子,高楓都沒看見一件值得下手的物件兒,倒不是說高楓自己鑒定古玩的水平有多高,而是連續看見幾件東西都覺得像真的,但是手表卻絲毫沒有反應,這就證明這東西是毫無收藏價值的新仿品。


    偌大的八仙庵古玩市場,名震天下的西京城,不會就這麽不堪入目吧?一件兒好東西都沒有?高楓很是不甘心。


    轉念一想,這豈不是說明西京的古玩行水平極高,輕易不會打眼,不會讓好東西白白的漏出來,便宜了別人!


    “小夥子,看看我的東西唄!”


    一個身材矮小滾瓜溜圓的胖子,笑盈盈的叫住了高楓。


    高楓瞅了一眼他的攤子上,都是些破舊的古書,最多的就是連環畫,記得高楓小時候家裏就有好幾箱子,成套的《楊家將》、《嶽飛傳》最古老的是一本文革時期的小人書,內容是盜拓大罵孔老二,書裏的大盜柳下拓成了正麵人物,而孔夫子則被刻畫的極為猥瑣。這本書,如果流傳到二十一世紀,絕對是屬於毀三觀的東西。


    在高楓上初中的時候,家裏拆了老房子建了現在的這套兩層小樓,這些連環畫都按廢紙價格給賣了。後來高楓想起來就悔的肝疼,成套的連環畫現在也成了古玩市場的新寵,一套價格起碼都在千元以上,而那些比較罕見的更是能賣到上萬元一套。


    看見高楓隨意的翻了翻連環畫,臉上一直似笑非笑,胖子攤主神秘兮兮的道:“小夥子,一看你就是行家。今天轉了半天沒淘換到中意的東西?”


    高楓隨口敷衍道:“隨便過來看看。”


    胖子故作神秘的東張西望,然後從攤子下麵的箱子裏取出一副發黃的畫軸:“小兄弟,我這有件寶貝,看你是行家,才拿出來給你瞧瞧。”


    高楓哭笑不得,這種事兒自己遇見的太多了,“集古齋”就開在龍門風景區,這裏到處都是吃這一路飯的騙子。專門找那些“棒槌”下手,兜售那些分文不值的低仿品。上次在白馬寺古玩市場,綽號叫做“狐狸”的胡忠利也是拿自己當棒槌,想忽悠自己買一尊新仿的青銅鼎,這次又遇上同樣的事情了,難道自己長的真很像“棒槌”嗎?還是自己命裏招騙子?


    “這是齊白石的真跡,一般人我不給看!誰讓我看小兄弟你順眼呢,人不就是求個眼緣嘛!”


    胖子詭秘的打開了畫軸的一角,露出半隻水墨畫的蝦米,然後飛快的又合攏起來。


    盡管隻看了一眼,高楓就覺得想哭,這家夥哪裏是在騙自己,分明是在砸齊白石老人的招牌啊!


    高楓在夢境中曾經到了清末,在街上偶遇了尚未成名的齊白石,從白石老人那裏買過他十幅真跡,後來給埋到了京郊的中官墳。等高楓夢醒迴到二十一世紀,打算到燕京城去挖寶,結果悲催的發現,中官墳早已沒有了,改名叫做中關村,成了全國的電腦集散地,而埋寶的地方,上麵則聳立了一棟二十五層的大廈。


    白石先生的畫,意境高遠用墨更是濃淡適宜,而這幅畫很顯然是仿品,而且仿的極為拙劣,蝦子身上的墨跡黑漆漆一片,水草也是如此。旁邊提的字就更沒法看了,就是一堆墨疙瘩而已,看著像擠出一堆的蝌蚪,用書法界的行話來說,這是有肉沒骨頭的“墨豬”高楓嘴角挑起一絲不屑的冷笑,隨即就恢複了平靜。魚有魚路蝦有蝦路,甭管怎麽說,人家也是混飯吃的一門生意,雖然看起來有些下作,但是也沒必要當麵揭穿斷人家的生路。


    “我看出來了,您是個玩家啊!我這點把戲在您麵前算是獻醜了!您等著,拿件真東西請您給掌眼!”


    胖子攤主見高楓的表情,知道那種低仿品蒙不住他,恭恭敬敬的從攤子下的箱子裏又拿出一幅畫,稱唿也變成了“您”而不是故作親熱的“小兄弟”在古玩行裏,一般將那種屁也不懂又自以為是的家夥稱為“棒槌”這種人是人人得而誅之,行裏有句名言叫做“見鱉不逮三分罪”遇見棒槌不狠狠的宰一刀,同行都會看不起你。而那些眼光毒辣久經沙場的人,則被稱為“玩家”或者是“古玩蟲”這種人輕易不會下手買東西,但是隻要出手必有斬獲,行內的賣家對這種人是又敬又怕又不敢得罪。在古玩市場,如果聽見賣家對某個買家說“您老是個蟲兒”外行人如果不懂的話,還以為是賣家在罵人,其實那絕對是一種尊稱。


    “於大胡子的畫,這東西能入您老的眼不能?”


    於右任先生少年成名,早年考秀才就是第一名,後來參加陝西省歲試又是第一名,被陝西學政稱為“西北奇才”庚子過國變之後,於右任痛感滿清的**和無能,毅然投筆從戎參加了革命黨,立誌要推翻滿清恢複漢家河山。


    辛亥革命成功之後,於右任長期擔任陝西省主席,因為他一副雪白的美髯,被人稱為“於大胡子”在近代名人書畫中,於右任和康有為的存世作品是最多的,康有為是因為是名人,書法才得以留存,其實他的書畫造詣真的是不值一哂,而於右任的書法則是獨樹一幟非常有獨到之處。他的書法作品,碑帖兼容。其草書起筆收筆以簡馭繁,以平架奇,綿裏藏針,直入平出而意態萬千,大氣磅礴而又不失儒雅蘊籍之風。


    於右任的書法雄豪婉麗,衝淡清奇,於先生到了晚年,他的草書更進入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字字奇險,絕無雷同。在他的筆下,將草書熔章草、今草、狂草於一爐,時呈平穩拖長之形,時而作險絕之勢,時而與主題緊相粘連,時而縱放宕出而迴環唿應,雄渾奇偉、瀟灑脫俗、簡潔質樸,給人以儀態萬千之感。


    於右任先生長期擔任陝西省主席,又以書法聞名天下,為人謙和有禮,凡是向他討要墨寶的,他一概欣然同意,所以存世作品頗多。走在西京城的老街上,那些百年老店大部分的牌匾都是出自於右任老先生的手筆。


    市場上於右任先生的書法作品很多,但是他的畫還真不多見,而且於右任先生也不以畫作聞名,故此市場價格也不算太高。


    高楓打開畫作,上麵畫了一匹馬,寥寥數筆卻頗為傳神。高楓在資料上見過最多的是徐悲鴻先生的馬,每一匹都極為神俊,而且動感十足帶著搏擊天雲的氣勢。而這幅畫上的那匹馬,則有些類似天才兒童的習作,帶有三分稚氣,但是卻很靈動。筆墨間用水墨的枯榮濃淡來表現馬匹的活力,那種奔騰馳騁的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偷眼看了一下手表,上麵赫然顯示是:一九六零年。


    高楓這下有些吃不準了,手表能夠斷代,說明這件畫作是有藝術價值的,但是於右任老先生出生於清末,到了一九六零年已經是八十九歲高齡的耄耋老人了,而這幅畫作童趣盎然,怎麽看都不像是老人的作品。


    更要命是,這幅畫上雖然署名是:髯翁。但是卻沒有題跋和印章,這就很難判斷是否是真跡了。


    “這東西錯不了,如果您買錯了直接拿迴來!”


    胖子賣家笑容可掬的道。


    高楓淡然一笑:“咱這行還興找後賬的?您是真拿我當棒槌了?”


    胖子賣家頓時心中一驚,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但懂得古玩行的規矩,而且連宰“棒槌”都門兒清,看樣子沒準還真是個玩家,想蒙他恐怕不容易。


    看到胖子遲疑的眼神,高楓從口袋裏掏出了名片遞了過去,胖子頓時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瞧我這狗眼啊,沒看出您是同行!您這麽年輕就開古玩店,後生可畏啊!”


    高楓笑著道:“幾個長輩提攜,我是瞎鬧著玩的。”


    話說的非常謙和,但是裏麵的意思卻極為清楚,能被長輩提攜,那說明是名家子弟,有根有泮的古玩世家!


    古玩行是最講出身門第和傳承的行當,名家子弟因為自幼受到熏陶,見的寶貝多自然眼界比常人開闊,哪怕是天資差了些,後天也能培養。而一般人則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就算是天賦異稟,但是自小就沒見過好東西,水平也難以提升。白濤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這家夥對古玩沒有半點的興趣愛好,但是依然能從白馬寺古玩市場淘到北魏的歌舞伎俑,這就是因為家學淵源,從小見的多。


    胖子肅然起敬,再也不敢小視高楓,尷尬的笑著從高楓手中拿走了畫軸:“這東西是我前一陣子收的,估摸我是打了眼,給您看看沒別的意思,就是讓您幫著掌眼,我可沒半點想蒙您的意思。”


    高楓估計,胖子也鬧不清這東西的真假,怕砸在手裏,索性找個半懂不懂的人給賣了,起碼不虧本。


    高楓腦子裏突然靈機一閃,古玩行的老人憑借的是多年的經驗,眼光毒辣但是見識卻不夠寬廣。這是因為人一輩子能見過的東西也就那麽多,但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雖然研究事物沒有老一輩的人那麽深入,但是見識的寬廣卻遠遠的超過老一代的人。


    這幅畫既然被手表斷代了,起碼是有一定藝術價值的,哪怕是別人假托於右任的名頭畫的,那個畫家也應該是水平不凡。如果真是個少年天才的話,沒準他成年之後就是名滿天下的大畫家。


    高楓打開手機連上網絡,輸入了於右任、書畫、晚年等幾個關鍵字,看了幾眼之後心裏就大致有了數。


    網絡真是好東西啊!


    “老板,這東西還不錯,你開個價兒吧。”


    高楓平淡的道。


    古玩行裏,比的不光是眼力而且還有耐心,如果買家急吼吼的要掏錢,那就別怪賣家漫天要價了。


    “兩萬?沒跟您胡要吧?”


    胖子聽高楓的語氣,覺得有戲,就按照自己收貨價格加了個零。


    高楓淡淡的一笑:“是您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兩萬,您留著自己玩吧。”


    “您說,您說個價兒?”


    高楓想了想:“五千。”


    “五千太少了,我這有本兒管著呢,都不夠本啊!您再添點,我讓讓,咱們這買賣就成了!”


    “就五千,多一分我都不要。”


    胖子想了想道:“您拿走,就當咱交了朋友!”


    高楓從懷裏掏出一疊鈔票,數了五十張遞過去,胖子取出驗鈔機把錢塞進去,嘩嘩聲過後,胖子喜滋滋的拿起畫軸:“這是您的啦!”


    說罷,他把錢裝進口袋:“這是我的啦!”


    話音未落,隻見一個中年人衝過來,劈手薅住胖子的手,怒吼一聲:“騙子,還我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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