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星期三早上,您的私人車廂將掛在十一點的那班火車上,”彼吉特繼續說,“我已經都安排好了。布萊兒夫人會不會帶女僕跟她一起?”


    “布萊兒夫人?”我喘氣說。


    “她告訴我說,您給了她一個位置。”


    是的,我想起來了。在化裝舞會的那天晚上。但我沒想到她真的要。雖然她是那麽高興,我不覺得我想要布萊兒夫人跟我一起往返羅得西亞。女人太需要人家留神照顧了,而且又時候有她們又令人覺得討厭。


    “我有沒有邀請過其他人?”我緊張地說。人在酒酣耳熱的時候,總是會做出這種事。


    “布萊兒夫人似乎認為您也請了瑞斯上校。”


    我低吼了一聲。


    “如果我請了瑞斯,那我一定是醉得一塌糊塗。聽聽我的忠告,彼吉特,把你的黑眼圈當作一次警告,千萬不要再縱飲了。”


    “尤斯特士爵士,您知道,我是滴酒不沾的。”


    “如果你有那方麵的弱點,還是發誓戒掉比較聰明,我沒有再邀請其他的人了吧?彼吉特。”


    “我想沒有了,尤斯特士爵士。”


    我鬆了一口氣。


    “還有貝汀菲爾小姐,”我若有所思地說,“她要到羅得西亞去挖骨頭,我相信。我很想請她暫時做我的秘書,她能打字,我知道,她告訴過我。”


    令我驚訝地,彼吉特極力反對這個主意。他不喜歡安妮·貝汀菲爾。自從眼圈變黑那天晚上之後,一提她,他的情緒就難以控製。如今彼吉特是越來越神秘了。


    單單為了讓他心憂,我也要請那個女孩。如同我以前所說的,她有一雙非常漂亮的腿。


    阿加莎·克裏斯蒂 著


    第十八章


    (迴復安妮的敘述)


    我不認為我這一輩子會忘掉我對“桌山”的第一印象。我一早便驚醒過來,走上甲板。我一直上到最上層甲板,我想這是很令人氣惱的事,但是我決定為我的孤獨感,幹出一些驚人的事。我們的船正駛入大波灣。羊毛般的白雲在“桌山”上漂浮著,聚集在山坡間,山坡下一直到海邊,是睡夢中的城市,為晨曦所籠罩著。


    這使得我倒抽了一口氣,同時內心有一種奇特的譏渴的痛苦感,如同當一個人看到特別美的東西時,就會噬啃著他得一種感覺。對於這方麵的表達,我不太行,但是我十分清楚,即使隻是一瞬間,我已找倒了自從我離開小漢普斯裏以來,所追求的東西。嶄新的東西,作夢也想不到的東西,能慰籍我對羅曼史渴求之痛苦的東西。


    “吉爾摩登堡”號靜悄悄地向它移近,至少我的感覺是如此。這仍然很像夢境,然而,就像所有的夢想者一樣,令我無法不溶入的夢境。我們可憐的人類是如此汲汲地不想錯失任何東西。


    “這是南非,”我不斷地對自己說。“南非,南非。你正在看著世界,這就是世界,你正看著它。想一想,安妮·貝汀菲爾,你這笨腦瓜子,你正在看著世界。”


    我原以為隻有我自己擁有最上層甲板,但是現在我注意到另外一個人也正依在纜繩上,像我一樣地被那很快就抵達的城市所吸引住。甚至在他轉過來之前,我就已知道了他是誰。在晨曦之中,昨晚的那一幕似乎已變成像戲劇一般地不實在。他一定會怎麽想我?我一想到昨晚我所說的話,不禁全身發熱。我並不是真心的——或者我說那些是真心的?


    我把頭別開,定定地凝視著“桌山”。如果雷本是自己一個人上來這裏,至少我不必打擾他,讓他曉得我也在這裏。


    然而令我極感驚訝的,我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在我背後的甲板上響起,然後是他的聲音,愉悅而正常:


    “貝汀菲爾小姐。”


    “嗯?”


    我轉過身子。


    “我想向你道歉。昨晚我舉止十分粗魯。”


    “那——那是很特別的夜晚,”我很快地說。


    這不是很清晰的表示,但卻是我唯一想得出來的一句話。


    “你原諒我嗎?”


    我默不作聲地伸出我的手,他握住。


    “我還有其他的事想說,”他的語氣深沉,“貝汀菲爾小姐,也許你不知道,但是你正牽扯在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裏。”


    “我推想得到。”我說。


    “不,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想警告你,不要再插手。那不可能跟你有任何關係。不要讓你的好奇心把你捲入別人的事情。不,請不要再生氣。我不是說我自己。你不曉得你會遭遇到什麽——這些人是永不罷休的。他們是很殘忍的。你已身處危險之中了——想想昨天晚上。他們猜想你知道了一些事。你唯一的機會就是說服他們,讓他們曉得他們猜錯了。但是,特別小心,隨時注意危險。還有,如果萬一你落在他們手裏,千萬不要嚐試,放聰明一點——把真相說出來;這是你唯一逃生的機會。”


    “你說得我毛骨悚然,雷本先生,”我說,而事實上真有點如此,“你為什麽要這麽麻煩的告訴我?”


    他久久未作答。然後以低沉的聲音說:


    “這可能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一上岸我就會沒事了——但是我可能不上岸。”


    “什麽?”我叫了起來。


    “你知道,我怕你不是船上唯一知道我是‘褐衣男子’的人。”


    “如果你認為我告訴了——”我急躁地說。


    他報之以微笑。


    “我不懷疑你,貝汀菲爾小姐。如果我說過我懷疑你,那我是在說謊。不,我絕沒懷疑你,但是船上有一個人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他一說——那我就劫數難逃了。不過,我仍然冒險的認為他不會說。”


    “為什麽?”


    “因為他是一個喜歡獨自下手的人。如果警察逮到我,那對他來說,我就毫無利用價值了。我也許能安全上岸,得獲自由!呃,一個小時後就知道了。”


    他訕訕然笑了起來,但是我看到他得表情堅定。如果他跟命運之神作賭注,那他就是一個很好的賭徒。他能在輸掉時,一笑置之。


    “不管怎麽樣,”他細聲地說,“我不覺得我們會再相遇。”


    “是的,”我慢慢地說,“我也不認為。”


    “那麽——再見了。”


    “再見。”


    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在那一瞬間,他那奇特明亮的眼睛,好像在我的眼睛裏燃燒,然後他突然轉身離去,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在甲板上一直迴響。


    我感到我會永遠聽到它們。腳步聲——走出了我的生命圈。我可以坦白地承認,接下去的兩個小時我不太好過。直到我站在碼頭上,接受當局一些荒謬形式化的檢查之後,我才能再度輕鬆起來。沒有人被拘捕,我知道這是極為可愛的一天,我感到很飢餓。我加入蘇珊妮的行列。不管為何,那一天我跟她一起在飯店裏過夜。那艘船要到第二天早上才繼續駛向伊莉莎白港和德爾班。我們坐上一輛計程車,駛向尼爾遜山飯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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