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笑容一僵,終不再那麽有恃無恐,隻敢嘴裏嘟囔幾句:“官家都已經把她發配來這了,這裏可是最冷僻的宮殿,想必已是不受恩寵了!有什麽好怕的!”


    她們不知道的是,桂枝從延和殿搬出,趙擴也被蒙在鼓裏,他氣雖是氣,可也隻是因為桂枝與趙崇禮之間見麵而吃醋,一時不知如何麵對,可韓玨身為皇後卻直接下令將桂枝趕去了冷宮,也難免這些下人們多想。


    “你再多說一句,我便讓劉總管送你去做苦役!”曲夜來也不再留情,若不是見她當初是和自己同期入宮的,想必早就讓她好看了。


    “都散了各做各的事兒去!”此時的曲夜來為了保護桂枝,竟顯得異常勇敢。


    眾女隻得散去,留方才那名宮女站在門外,一臉冷峻。


    她名曰月泠,與曲夜來同期入宮,但之前侍奉的卻是李鳳娘。


    在那種人的壓迫下,她整日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李鳳娘被關了冷宮,她可算找到揚眉吐氣的機會了。“哼!有什麽了不起,不信走著瞧!”她眼看曲夜來進了屋內,便跺腳離開。


    可誰知道,月泠說的話竟一語成讖。


    此處果是最冷僻的宮殿,桂枝入住數月,數月也不見官家踏足半步。宮人們漸漸心思浮動,這日曲夜來叫住月泠:“月泠,你去領一下月例。”


    往日月泠至多拖拖拉拉一會兒,如今索性不動了,仍坐在桌子旁吃她的果子,不屑地道:“夜來姐姐,我可不受這個罪。”


    曲夜來一愣,道:“你說什麽?”


    “夫人入宮時日也不短了,官家卻一步不曾踏入此處,宮裏到處風言風語,說官家已經對夫人徹底失望了,隻是看在聖人太皇太後麵上,才勉強留下了她。”月泠吐了片果子殼出來,又繼續道:“發月例的都是一群見人下菜碟的,我去了,也是自討沒趣,人家不會給的!”


    曲夜來氣得臉色發青,又叫又罵,卻壓根使喚不動眼前這幾個人。


    “真氣死我了!”寢殿內,桂枝正在對鏡梳妝,從鏡子裏看見曲夜來含怒進門的臉,疑惑迴頭:“怎麽了?”


    “咱們這漏風漏雨,每日送來的飯菜都是涼的也就算了。”曲夜來在屋子裏來來迴迴地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作響,“最不可忍的是那群勢利眼!”


    “你是說月泠?”桂枝仍坐在椅上梳頭,一個月時間,她已從旁人眼中一飛衝天的鳳凰,變成了一隻縮頭烏龜,成日縮在廢寢宮裏,成日縮在一間小屋裏,無人問津。


    “可不就是她!”曲夜來怒氣衝衝道,“好歹您是平樂郡夫人,她怎麽敢這樣怠慢您!”


    桂枝笑了笑,說道:“很正常。”


    莫說曲夜來,連桂枝都使喚不動她,最近更是變本加厲,隱隱要爬到桂枝頭上來。虎落平陽被犬欺。


    其實桂枝大可以主動去找趙擴,將那一日發生的事兒說個清楚,以他二人的感情,現在就差一個開口。


    但桂枝幾次想去,卻又攔住了自己。因為她知道,這一次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而這種事兒以後將會層出不窮,若每次都是需要她去找趙擴請求諒解,那當初的婚前誓言,桂枝要求他許下的諾言,豈不是空談?


    “月泠是李鳳娘身邊的人,曾經也親眼見李鳳娘折辱我,如今我成了平樂郡夫人,她卻被調來伺候我,自然不會心甘情願。”桂枝淡淡笑道。


    “那怎麽辦?不然讓劉總管把她罰去做苦役!”曲夜來氣憤地道。


    桂枝笑了笑,插好發簪,說道:“不能懲罰她。”曲夜來一愣:“為什麽?”


    “如今後宮裏處處流言,若我再罰了人,豈不是讓人覺得我因為不受寵而瘋癲?其實不然,我就是要讓她們知道,這些事兒對我毫無影響。”桂枝平靜地繼續說道,“你且稍安勿躁。不過,數著日子,她也活潑不了幾天了。”


    曲夜來不解,更看不透桂枝有什麽心思。


    前路難走,她早有預料,自己與趙擴之間注定要多受磨難,但這麽多天也夠了,是時候改變一下她如今的處境了。一味地低調,隻會讓人誤以為她軟弱可欺。


    “走吧。”桂枝忽起身。


    曲夜來呆愣道:“去哪?”


    桂枝眯眼一笑:“去德壽宮啊。許久未給聖人太皇太後請安了,聖人該念叨了!”雖然趙擴心裏在鬧別扭,但是聖人太皇太後卻始終掛念著桂枝。


    有時是點心吃食,有時是幾匹上好的絹布,隻要是聖人太皇太後高興,便會叫人送來。


    這邊桂枝備肩輿前往德壽宮,另一邊,垂拱殿內趙擴正聽著韓侂胄上表。可他的心思,似乎不在這裏,時而出神望向一側。


    “金使那邊……官家,官家?”韓侂胄見趙擴出神,便笑道:“官家莫非是有什麽心事?不妨說出,老臣或可為您解憂啊!”


    趙擴這才抽迴心思,“啊,韓卿不必多慮,朕不過想到一些小事而已,你繼續說。”


    韓侂胄聞言,垂首微微一笑,他或許猜到了。因為韓玨已經將那日所發生的事兒,書信告訴了他。


    “臣見官家近日似乎有些乏了,或是近日奏折太多,國事繁雜,不如先放置一日,官家且迴宮好生歇息,以龍體為重啊!”韓侂胄拱手說道。


    趙擴這一個月來確實忙得很,主要是金朝那邊自從完顏璟登基後,不斷地在做動作,而且眼見著金人的勢力越發強了,他這個做皇帝的又不知聽誰的好,朝中大臣主戰主和,各抒己見,爭議從未停止。


    一個月來,韓侂胄更是頻頻遞上劄子。官家的眼袋都重了些……


    實際上,韓侂胄所遞上來的那些東西,壓根無需由趙擴親自決斷,一些細小的事兒,中書省審閱便是。可是他頻頻上遞為的是什麽?


    還不是為了幫韓玨,後者好不容易將趙擴與楊桂枝的關係弄成這樣,他還不得趁此機會火上澆油?


    若非韓侂胄這些時日裏頻頻奏事,恐怕趙擴早就自我化解那股醋意,找桂枝和解去了。


    “愛卿所言極是,朕確是乏了,朝事且擱下吧,明日再議。”說罷,趙擴在王德謙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揮手說道:“愛卿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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