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


    “全都是我的錯。”


    龍虎山,天師府。


    這樣的聲音已經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張宇霄整個房間當中一片雜亂,到處都是散落在地被撕成碎片的紙屑。


    昔日裏那個豐神俊秀,宛如謫仙人一般的小天師此刻麵如枯槁,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直勾勾盯著牆上掛著的那張三清圖,整個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如果不是我太弱了,根本就不會死那麽多人。”


    “要,要是我當時沒有輸給張五牛,我要是能把那百萬陰兵全都祛除掉,那順德府就不會變成那般地獄。”


    “這都是我的錯,我什麽也沒做到,什麽也沒有救到。”


    “是我的弱……害死了那些人。”


    說到這裏,張宇霄瞳孔驟然緊縮,他就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身體猛地蜷縮起來,完好無損的左手顫顫巍巍地撕扯著右臂斷裂處的血痂。


    即便那傷口再度崩開,他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他的表情痛苦至極,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隻能用力撕扯著自己的傷口,就像是無法原諒自己能好好坐在這裏一樣。


    這是懲罰,這是他現在能想到唯一的一個懲罰。


    “小師叔!”


    房門被緩緩推開,緊接著,驚唿聲猛地響起。


    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房間的異常,一個提著食盒,穿著道袍的身影腳步飛快地來到了張宇霄的身邊。


    他手忙腳亂地從一邊拿起繃帶和藥物,朝著張宇霄傷口上撒去。


    “不要碰它!”


    張宇霄厲聲吼道。


    淩亂的發絲遮擋著他那如同野獸一般的瞳孔,把給他上藥的天師府弟子嚇了一跳,吞咽著口水說道:“小師叔,我知道你為了順德府的事情難過、傷心,但一切都解決了,順德府已經沒事了,朝廷的賑災隊伍已經班師迴朝,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


    張宇霄呆愣一秒。


    那弟子連忙點頭。


    可隨即,張宇霄單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把他用力拽了起來,俯下身子聲音急促在那弟子的耳邊說道:


    “沒過去,過不去,我能看見他們,我能看見那些在順德府死了的人,他們都在罵我,在朝我吐口水,他們說都是我害死了他們……”


    “懋義,我是不是個罪人?”


    張懋義一臉心疼地看著現在這個崩潰的張宇霄,原本那麽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曾經的小天師,已經到了要廢掉的邊緣。


    “小師叔……”


    而就在張懋義還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他的臉色一變,頓時露出了不解。


    緊接著,他咬了咬嘴唇,用最快的速度給張宇霄處理好傷口,然後就默默地轉身朝著房間外麵走了出去。


    張宇霄呆愣地看著張懋義離開,嘴角露出了癡笑。


    “嗬嗬,我是罪人。”


    “嗬嗬,我是罪人。”


    “嗬嗬,我是罪人。”


    “……”


    天師府大殿之上,天師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當中閃過了濃濃的不忍。


    但,他沒辦法。


    不破不立,張宇霄現在到了一個很關鍵的節點,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粉身碎骨。


    一念登仙,一念生魔。


    隻有自己斬了自己的心魔,才能看得到前麵那風景開闊的仙道坦途。


    “守心抱元見真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


    “如何斬我……”


    ……


    “不用算得太準,你就幫我看看,我與此人是否有緣?”


    盡完了故事書的職責,白忘冬又把百裏牧放迴到了神棍的位置上,他從腰間白玉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了百裏牧。


    百裏牧無奈地飲了口水。


    他在認識白忘冬之前從來不會帶水,但自從有了夜間說書這麽一項業務之後,他特地去買了個水囊隨身攜帶。


    把水囊給放迴到腰間,百裏牧打開那張紙條,上麵記錄的是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沒名字嗎?”


    “暫時沒有。”


    白忘冬答道。


    “不過能告訴你性別,是個女的。”


    這紙條上記著的就是此次被送來和親的那個海靈族公主的生辰八字,這些在錦衣衛的檔案庫裏能夠查到,不過很怪的是這人的名字在那檔案上並沒有寫,關於這位公主的事情,檔案上的內容少之又少。


    除了林昭月之前說過的沉睡十三年的事跡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半點多餘的敘述。


    這個人,真的很神秘。


    “看不出來。”


    百裏牧盯了那紙條半天之後,果斷攤手。


    “什麽也看不出來。”


    “那就是說,我和這人不會有交集是嗎?”


    既然看不出來那便是無緣,如此說來,百香鋪裏出現的那人不是這位公主嘍。


    “不是這個意思。”百裏牧搖搖頭。“我之前就說了,你身上因果太大,本身就幹擾了我的卦象,你要我算得這人身上因果同樣不小,要算出你們兩個人的卦象,我學藝不精,算不得。”


    能讓百裏牧說出“學藝不精”這四個字,那看來這個卦確實難算。


    不過,既然知道了這公主身上的因果很大,那估計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知道這點,也不算是白問。


    白忘冬從錢袋裏掏出一片金葉子扔到了百裏牧的碗裏:“再問你個問題。”


    神棍職能下線,情報商人百裏牧登錄。


    “虞家的虞允言你知道多少?”


    “虞允言?”百裏牧皺眉。“這誰啊,沒聽說過。”


    “是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在虞家的地位應該不低。”


    “這名字陌生的很,我確實是沒聽過。”


    百裏牧搖搖頭,但很快,他話鋒一轉。


    “不過,你要說十二歲這個年紀的話,我倒是確實想起來十二年前虞家曾誕生過一對體質特殊的雙生子,一男一女,這兩個小娃娃在虞家的地位確實是不低。”


    “當然,我不是說這虞允言就一定是雙生子裏的男孩,隻是聽到十二歲這個年紀有所聯想罷了。”


    “特殊體質?”


    白忘冬眼睛微眯。


    “有多特殊?”


    “這我真不知道。”百裏牧聳聳肩。“雙生子這件事是虞家的機密,我知道一些皮毛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再多的,我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了。”


    說著,他瞥了一眼白忘冬,把那碗往白忘冬的方向推了推。


    “你不是錦衣衛嗎?自己去查啊。”


    白忘冬往那碗裏扔了一片金葉子,若有所思。


    百裏牧則是看著那滿滿的一碗金葉子,臉上都笑開花了。


    果然還是得抱住大款的腿才行。


    這一晚上賺的比他一個月的業績都要高,白忘冬真不愧是他的送財童子。


    白忘冬想了幾分鍾之後,就從沉思的狀態裏脫離了出來。


    一抬頭,就看到了百裏牧對著那碗金葉子笑彎了眼。


    沒由來的,白忘冬條件反射一樣的抬起手,兩根手指頭直接戳了百裏牧的眼睛一下。


    百裏牧痛叫一聲,連忙雙手捂眼:“你幹嘛!”


    白忘冬抬起手,對著他彎了彎自己那兩根手指,隨即眯著眼睛看向了百裏牧:“你剛才的想法很不禮貌。”


    “哈?”


    百裏牧愣住了。


    “你還能看出來我在想啥?”


    這人還有這能力的嗎?沒聽說過啊。


    誰知他這話一說,白忘冬眯起的眼中立馬閃過了一抹危險的光芒。


    “原來你還真想了。”


    百裏牧:“……”


    他想罵人怎麽辦。


    “算了,我附贈你一個消息好了。”


    破財免災。


    百裏牧真的怕白忘冬這狗脾氣會掀了他的攤子。


    他歎了口氣,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


    “白忘冬,永遠別忽略了你身邊的人,還有,你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永遠別忽略了……身邊的人?


    白忘冬左右看了兩眼。


    他的身邊沒有人,但他的麵前有人。


    很好,懂了。


    對麵這小子要對自己不利。


    先下手為強。


    “等等等等等等……”


    察覺到白忘冬的目光越發的危險,百裏牧連忙叫停。


    但白忘冬是那種別人喊停會停下來的人嗎?


    顯然不是啊。


    鬼炁纏身,白忘冬屈指一彈。


    無數惡鬼從他腳下鑽出,直接朝著百裏牧的方向猛地撲了過去。


    百裏牧目光微凝,一股濃濃的壓力撲麵而來。


    這貨是認真的?!!


    他雙手飛快結印,身後陰陽八卦圖浮現而出。


    下一秒,無數流光從那八卦圖中猛地飛出,直奔那些氣息駭人的惡鬼而去。


    噗噗噗。


    惡鬼被這流光刺穿,但卻沒有停下他們的腳步。


    百裏牧眼神瞬間認真了起來,玄境一重的靈力猛地爆發,緊接著,那陰陽八卦圖中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百裏牧雙指並攏,在半空當中輕輕一勾。


    唰——


    一道大陣瞬間而成。


    轟隆。


    那大陣直接朝著正前方轟去。


    頃刻間,那些撲向百裏牧的惡鬼在那光芒當中掙紮著隕滅。


    百裏牧站穩身體,定睛朝著白忘冬之前的位置看去。


    那裏早已經空無一人。


    他視線來迴在這周圍掃過,發現白忘冬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到達了戲園的大門。


    隱隱約約間,百裏牧似乎看到了白忘冬迴頭一刹,那一刹中,仿佛帶著些許的戲謔。


    可還沒等百裏牧看清楚,白忘冬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戲園當中,再也沒有了半點蹤跡可尋。


    百裏牧緊緊皺眉。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壯碩的身影走到了他的身邊,看著他這被打爛的攤子,微微一愣。


    “恩公,你不是告訴他他被人盯上的消息了嗎?他咋還是把你攤子給砸了?”


    “他有病。”百裏牧舒緩著心中的那一口鬱氣,恨恨說道。


    突然抽瘋,這不是發病這是啥。


    不過……


    “那人你跟上了嗎?”


    “跟丟了。”


    路奎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就這樣吧。”


    百裏牧擺擺手。


    “跟丟了也好,那娘們不是啥善茬,還是讓白忘冬去應付吧。”


    就在白忘冬來鬼市的五天前,他這裏突然來了一個女客人,她要的情報讓百裏牧很意外,但意外過後,他又覺得挺合理。


    那女人要的是白忘冬的居住地址。


    就這麽個情報,他就收獲了一錠金子。


    不得不說,就白忘冬這臉招人其實也挺正常的。


    隻不過……


    百裏牧目光凝重幾分。


    他當時在那女人身上感覺到的氣息一點都不正常,那是一種既和諧又怪異的氣味。


    如果不是百裏牧在望氣方麵有些造詣,恐怕還真發現不了這女人的異常。


    這異常,大概是來自於一門失傳已久的邪術。


    “該提醒的我都已經提醒了,其他的,也就不關我的事了。”


    百裏牧轉過身去,和路奎把那殘破的桌椅給收拾起來。


    看著和一地雞毛的場景,百裏牧嘴角微抽。


    瑪德。


    提醒那貨幹嘛。


    還不如讓他自生自滅了呢。


    他現在比誰都期盼著白忘冬能陰溝裏翻個船。


    ……


    坐上離開鬼市的小舟,白忘冬哼著小調,心情舒快。


    剛才那一瞬間,百裏牧用出的招式白忘冬在順德府見過。


    君陌,那位天衍山的執盤人的仙法用出來貌似也就是這麽個模樣了。


    沒跑了,確定了。


    百裏牧十有八九就是天衍山的弟子。


    還真的是出身名門。


    而且看百裏牧的年紀,和君陌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說,應該也是天衍山這一代的優秀天驕之一。


    也不知道這樣一位名門弟子,怎麽就淪落到鬼市裏當情報販子呢?


    應該會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白忘冬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跟著百裏牧去過的落塵巷,大概率百裏牧的故事和那裏的婦孺們息息相關。


    “新劇本的主角好像找到了。”


    但奈何,劇本的內容還沒有動筆。


    努力努力好了。


    而就在小舟距離鬼市越來越遠的時候,白忘冬目光突然一凝。


    下一秒,一柄利劍直接穿透船底猛地紮出。


    劍尖所指,赫然是他的脖頸。


    他奶奶的。


    他最近是犯太歲嗎?


    一個兩個蟲子就和商量好的一樣,都找上來了。


    白忘冬眼睛微眯,隨即腳下用力一踏。


    嘭——


    船頭高高翹起,然後猛地砸下。


    利刃刺穿船底,一道身影猛地鑽出。


    她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船隻,眼眸當中閃過了些許的疑惑。


    人呢?


    “surprise~”


    就在她疑惑之際,一道輕快的聲音清晰響起,進入了她的耳中。


    然後,一隻手就蓋在了她的天靈蓋上。


    多秀氣的小腦袋瓜啊。


    這要是捏爆了一定會很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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