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再快點,用力一點,對,就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


    順德府最有名的花樓叫做問情處,在這裏,就算是滿樓都有這樣的聲音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隻不過……


    如果忽略現在是日上三竿的話。


    說實話,大中午的就搞這些,雖然多少有些影響不好,但架不住這位恩客給的價錢高啊。


    隻要有錢,你別說日上三竿了,就算是連軸轉都能接受的了。


    “這都已經是第三日了吧”


    在問情處的樓上,一堆姑娘們趴在欄杆上一臉驚奇地看著二樓的那個房間,開口閑聊道。


    “還差半個時辰。”


    “嘖嘖,還真的從早到晚一步也沒有出過問情處,這位小郎君該不會是打算在我們這裏常住吧?”


    “常住還不好嗎?那大把大把的金葉子,看的柳媽媽喜笑顏開的,他要是走了,柳媽媽得心疼好一陣子。”


    一說到柳媽媽心疼的樣子,說話的那位姑娘就忍不住“咯吱咯吱”笑了出來,她一笑,就像是打開了什麽閘門,圍在這邊的姑娘們都笑了起來。


    她們是都見到過柳媽媽摳門的樣子的,在柳媽媽的觀點裏,每一個走掉的客人都是在從她的錢包裏把錢拿走,你說這能不心疼嗎?


    “聽說前幾天謝姑娘也進去了一趟,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謝姑娘從頂層下來呢。”


    “哼哼,那是你眼皮子薄,看不到,我就見到謝姑娘從樓上下來好幾次,隻不過,在這位小郎君的房間裏待的時間最長而已。”


    “小郎君長的好看啊。”


    “那倒是。”


    “……”


    可就在姑娘們聊的正開心的時候,突然,轟隆轟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就進入了她們耳中,她們驚疑地朝著問情處的大門看去。


    哢噠。


    原本緊閉的問情處大門被猛地推開,一道道身著飛魚服的身影魚貫而入,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站滿了整個一樓的過道。


    錦衣衛!


    姑娘們見到這副場景都嚇呆了,沒呆住的姑娘們連忙跑到後麵去找她們口中的那位“柳媽媽”。


    哢噠,哢噠,哢噠。


    這是靴子踩地的聲音。


    一道英姿颯爽的倩影從大門外大步走來,和旁邊站著的錦衣衛的飛魚服裝扮不同,她穿著的是一身看起來極為精幹貼身的勁裝。


    她一頭短發,長相不算是特別漂亮,至少比起樓上這些容貌精致的姑娘們要差上一些,整張臉隻能算是比較漂亮的程度,但她隻要站在那裏,無論是再漂亮的姑娘都會覺得自己比之矮上一頭。


    這是氣質上的碾壓。


    霸道,精明,強勢。


    這就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


    “人在哪?”


    “二樓左邊第一個房間。”


    聽到手下的迴話,女人眉毛一挑,額頭皺起。


    “一到順德府就跑到這尋花問柳的地方來了,看不出來,這還是個小色鬼,他在這裏呆了幾天?”


    “三,三,貌似,是三天……”


    說這話的時候,那男性錦衣衛的額頭上都緊張地冒出汗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短發女人的表情。


    果不其然,那女人的臉上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三天,嗬,都到了三天啦,你們今天才發現他進了順德府,我手底下怎麽全是你這種草包。”


    “請千戶大人責罰。”


    “千戶大人!”


    這位手下剛說完責罰,那邊就傳來了一個嗲嗲的聲音。


    從問情處的後院,一個成熟的美婦人一扭一扭地快步走了過來。


    一見到短發女人,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連忙走上前來,柔聲細語地問道:“不知千戶大人來我們這裏有何要事,我們這裏姑娘都是好姑娘,不會犯事的,您說說您找誰,我們絕對配合。”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半點嬌媚的樣子都不敢往外露。


    順德府錦衣衛千戶所千戶,藺楠。


    這可是名滿整個順德府的人物,當然,這年頭,當錦衣衛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沒有什麽好名聲,這位的兇名更是早早就在外流傳了好幾年了,再加上她又是女子之身,所以順德府的人就悄悄給她取了一個“喰血蟒”的稱唿。


    柳媽媽之前在公共場合見到過藺楠幾次,她知道,藺楠最討厭的就是她們樓裏那一套矯揉造作的姿態,之前就是有另外一個樓的媽媽朝她敬酒的時候,習慣用上了平日裏對待賓客的樣子,結果那個媽媽當場就被潑了一臉的酒。


    這件事在她們這小圈子裏傳了好久,所以,一見到藺楠,柳媽媽就下意識地收起來平日裏那套作風了。


    “我找人。”


    藺楠也不廢話,直接伸出手,指了指二樓的那個房間。


    “我現在可以上去嗎?”


    雖然順德府的人都覺得她霸道蠻橫不講理,可她本人還是覺得自己很有禮貌的。


    以前有個人同她說過,越是站到高位,就越要約束自己,隻有這樣,方才可以守得住本心。雖然這人現在已經不在了,但他的話,藺楠始終都能聽得進去,禮貌,是她最基本的素養。


    “當然可以。”


    柳媽媽一聽不是來找自家這些能賺錢的姑娘們的,一下子喜笑顏開了起來,直接抬手,對著藺楠說道。


    “我來給您帶路。”


    “不用。”


    藺楠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和她擦肩而過,朝著二樓走了上去。


    被藺楠拒絕,柳媽媽也沒有生氣,直接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


    藺楠的腳步很快,隻是幾個唿吸,就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


    從房間當中傳出來的,是一個清朗的聲音。


    “求求了,柔姐姐,再堅持半柱香的時間,就半柱香……”


    嘭——


    沒有半點猶豫,藺楠直接一把推開了房間的門,然後朝著房間裏麵看去。


    開門聲很大,把房間裏麵的一對男女給嚇了一跳。


    看著裏麵的場景,藺楠的眼神從平靜到戲謔,然後再到疑問,最後甚至有些驚訝了起來。


    嘶——


    這和她想的場景有些個不一樣啊。


    為啥這兩人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呢?


    為啥兩人離了那麽長一段距離呢?


    為啥這人站在一塊板子前麵,身上全都是五顏六色的花斑點呢?


    “他這幾天一直都在做這些?!!”


    藺楠第一時間轉過頭朝著柳媽媽問道。


    柳媽媽尬笑兩聲。


    “是的,大人。”


    不信是吧?


    她也不信啊!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奇奇怪怪的聲音是不少,但就是沒有實質性的業務展開。


    進這房間的姑娘換了一批又一批,要不是這人出手闊綽,柳媽媽早就把他給趕出去了。


    房間裏,被藺楠嚇到的那個姑娘原本還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結果這巨大的開門聲炸響,把她那端正了好久的姿勢一下子在驚慌中給打亂了。


    站在畫板前的男子揉了揉後脖頸,從畫紙上把目光抽離,轉頭看向了門外的藺楠。


    “來得有點晚了啊。藺千戶。”


    他把畫筆扔到一邊,然後把沾染上不少顏料的外袍給脫了下來,大步走到了床前,認真將它折疊起來。


    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在得到柳媽媽的眼神示意之後,連忙小跑著走出了房間。


    “白百戶來了順德府也不先到千戶所報道一下,要不是手下人機靈,看到了傳信鴿朝著問情處這邊飛過來,我竟不知白百戶還有如此的閑情雅致。”


    藺楠揮揮手,示意柳媽媽也退下去。


    柳媽媽早想走了,一得到藺楠的指示,連忙轉身朝著樓下小跑了下去,騰空了所有在樓上看戲的姑娘們,將整個二樓都留給了這兩人。


    是的,和藺楠說話這人就是來了順德府已經三天的白忘冬。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有些事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遙想當初在京城之時,他站在問花樓前那糾結的模樣,白忘冬不得不感歎,什麽叫做世事變遷。


    林醫師,你看到了嗎?


    你帶進問花樓的那個少年,已經能夠獨自一人在花樓裏住上整整三天的時間了。


    真想要趕緊飛鴿傳書迴京城,讓林昭月知道這個消息,想必這位姐姐會很欣慰的吧。


    隻不過,可能有某些事情會和她想的有些出入就是了。


    “沒能及時和大人說明,是下官的過失,抱歉抱歉。”


    白忘冬在收好那件外袍之後,披上了一件新的袍子,轉過身朝著藺楠抱拳笑著說道。


    “下官任憑千戶大人責罰。”


    “責罰不敢當。”藺楠邁著緊致渾圓的大長腿一步走進到了屋子裏,直接坐到了剛才那位“柔姐姐”坐過的椅子上,抱著肩膀說道。


    “白百戶這一次可是作為特使出行的順德府,鎮撫使大人親自下令,讓整個順德府錦衣衛千戶所都聽從你的調令,責罰你,我的職權可做不到。”


    “是嗎?我手裏這東西這麽牛逼的嗎?”


    白忘冬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中已經多出了一個卷軸。


    他笑吟吟地看著藺楠:“難道千戶大人,也要聽從我的調令不成?”


    “理論上來說,是的。”


    “那實際上呢?”


    “實際上?沒有實際上。”藺楠冷淡地抬起下巴,看向他。“你就當這調令是個擺設好了。”


    好家夥,這麽直言直語的嗎?


    這話說的,他小心肝都顫起來了。


    白忘冬打了個哈欠,舒展了一下身體:“沒辦法讓千戶大人幫忙,是下官的無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上前兩步,搬起凳子,直接來到了藺楠的身前,坐了下來。


    他直接翹起腿,和藺楠平視在一起。


    “那就請藺千戶來解釋一下,這紙條上寫的‘有變’是什麽意思吧?”


    聲音清冷,表情微寒。


    白忘冬的笑容就像是突然從他臉上溜走的一樣,藺楠還沒反應過來,白忘冬完成了迅速的表情變化,手指當中夾上了一張紙條。


    他就是因為這張紙條才急匆匆趕到順德府來得,可是……


    “發現了?”


    藺楠眉毛一挑,玩味地說道。


    “是啊。”白忘冬把那張紙條給放在桌子上。“順德府這些天安靜的很,別說太平經了,就連小賊都沒有幾個,仙門弟子平靜得就像是來這裏度假的一樣,這就是你說的‘順德府有變,速來’嗎?”


    瑪德,就因為這張紙條,他環遊大明的計劃直接破滅了。


    結果現在來了這裏才發現,這件事壓根子虛烏有。


    心態崩了好吧。


    “哦,原來如此。”


    藺楠沒有率先迴答他的話,而是突然想明白了件事。


    “這些都是你從問情處這裏的姑娘們問到的?”


    “不止呢。”


    白忘冬眨眨眼。


    “我聽了足足三天的故事。”


    從行政官員到軍營裏的各個將軍,從本土仙門到混跡市井的三教九流。


    整個順德府從上到下有名的人物他聽了個遍,可以這麽說,雖然不能說是完全熟知,但至少順德府這邊表麵上的大小情況他確實是全部收集到了。


    “有點本事啊。”


    藺楠輕笑一聲。


    “怪不得會讓你來。”


    “你說得對,我就是騙你的,太平經的消息我們這邊暫時還沒有掌握,讓你來就是想提前認認人,總不能你一來就讓我們配合你做這個做那個的吧。”


    “理解。”


    麵對藺楠的話,白忘冬第一時間重新笑了出來。


    “畢竟太平經事關重大,當然要認真對待。”


    “沒錯,一切為了大明。”


    “一切為了大明。”


    藺楠和白忘冬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同時笑了出來,兩個人笑得越來越開心,就像是一對好多年沒有見麵的老友。


    “不過,雖說千戶所這邊沒有消息,但我在問情處待了這麽多天,好像還真找到一點太平經的下落呢。”


    “哦?”


    藺楠聞言,好奇地看向白忘冬。


    “不知道白百戶聽到了什麽傳聞?”


    “傳聞談不上,隻是那天碰到了個人,灌了他幾杯酒,然後問出了些話,覺得蠻有意思的。”


    白忘冬站起身,就像是懊惱似的一拍手。


    “哎,我怎麽給忘了,算了,要不然還是讓他親自和你說吧。”


    說完這句話,白忘冬就在藺楠疑問的目光下,徑直走到了一旁的櫃子那裏。


    他動作沒有半點遲疑,直接拉開櫃子。


    噗通。


    一個被捆綁著的身影就這樣從櫃子裏麵跌了出來。


    “呦,路兄,這兩天睡得還舒服嗎?”


    同一時間,當藺楠的目光停留在那被捆著的男人身上一瞬間的時候,她目光微微一頓,緊接著表情瞬間陰沉了下來,她死死盯住白忘冬淡淡問道:“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什麽人?對啊,他是什麽人來著,瞧我這記性,我記著他和我說過啊。”


    白忘冬貌似一臉疑惑的揉了揉眉心,緊接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猛地一拍手。


    “對,我想起來了。”


    身體緩緩迴過,白忘冬臉上掛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看著藺楠那陰沉的表情,不收半點影響地緩緩開口。


    “這人,好像是……知府家的傻兒子?”


    嘖。


    藺楠陰沉的表情瞬間冷漠,手指猛地抬起。


    轟——


    龐大的靈力爆發。


    鋒利的氣流直接劃過白忘冬的臉頰,但卻半點沒有影響到他臉上的笑容。


    這一刻,兩人目光碰撞。


    針鋒相對。


    今日花叢初相見,亮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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