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教的試探來得極為猛烈,大批的月神教教徒就像是瘋了一般,再一次湧入到了劉府當中,這一次,沒有鏡花水月的結界,錦衣衛的繡春刀終於在夜色之下綻放出了該有的寒光。


    刀落,人頭落。


    刀收,血海流。


    這個原本就被血水衝刷過一遍府邸,再一次被鮮血浸染,月光之下,胡為帶著千戶所的錦衣衛站在那屍山血海當中,滿臉血汙下,盡是狠戾的獰笑。


    他它娘的都忍了一個晚上了,總算是能把心中的鬱氣稍微釋放出來那麽一丟丟了。


    “剛才放出去的人能追的上嗎?”


    “定位沒丟,可以。”


    “那還在等什麽?”


    胡為臉上笑容越發猙獰。


    “走啊,跟著老子去殺人。”


    今晚過後,要在城中再也找不到半個月神教的教徒。


    殺,殺個幹幹淨淨,還給鳳陽府一個幹淨的月圓之夜。


    ……


    而就在城中某處高樓之上,一道高挑倩影俯視著下麵的街道,她手裏托著一隻白雀,在對著它喃喃自語。


    “人都被埋伏的錦衣衛殺光了,胡為故意放出去幾個釘子,應該是要順著他們去找月神教其他的據點,可以確定,穆遠漠沒有在劉府,你的猜測沒有錯。”


    “那就在楊府門前集合。”


    和之前的白雀都不一樣,趙悅然手中的這一隻身體裏居然傳出了鶴留聲的聲音。


    它小眼睛靈動至極,小嘴一張一合,開口說道。


    趙悅然點點頭:“小心一點,記得帶上你的月傀,楊府門前,靠他能夠拿捏楊霸山那位老刀王。”


    昔日的五大刀王。


    這個稱唿就已然說明了當年楊霸山在刀道之上是何等的出彩,那可是修行界中刀道能夠排進前十的存在,人老但威猶在。


    “我曉得。”


    鶴留聲喃喃道。


    “過往成敗,全看今夜一舉。”


    成,一飛衝天,敗,全軍覆滅。


    古今多少人,王圖霸業夢。


    鶴留聲不信,自己不是那圓夢之人。


    已然魔怔了。


    趙悅然聽著鶴留聲的聲音心中這般想道,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張張口,剛想要說話,但目光就在第一時間微微凝結了起來。


    那遠處的街道之上,有著一個身穿飛魚服的小豆丁遙遙望著自己,那目光,雖然沒有半分狠戾,但是卻堅定銳利得嚇人。


    趙悅然就這樣與她對視在一起,將手中白雀用力捏碎。


    白雀化為淡淡靈力消散在了空氣當中,看著那純白色的靈力光點,趙悅然唿出了一口氣,身形第一時間消失在了高樓之上。


    同一時間,紫雲兒的身影緊隨其後,一同消失。


    兩道身影在城中的街道屋頂之上不斷地穿梭閃迴,一個在逃,一個在追,但始終都保持著三十米以上的距離。


    被咬死了。


    這是趙悅然如今唯一的想法。


    紫雲兒,她知道這個錦衣衛的情報。


    錦衣衛百戶李沐風的唯一弟子,現如今整個鳳陽府錦衣衛千戶所身法修為第一人,她來咬死自己,九成以上是在等著千戶所的強者出手,將她拿下。


    隨著數次嚐試,趙悅然目光越來越凝重。


    身法第一人,她終於明白這個稱唿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了。


    逃不了,根本逃不了。


    即便是再變換方位,再進行加速和閃迴,但身後的紫雲兒就是能做到始終和她保持三十米以上的距離。


    既然跑不掉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站定了身子,轉身看向了紫雲兒。


    “那對不起,隻能將你殺掉了。”


    沒趕到鶴留聲身邊之前,她還不能被拿下。


    紫雲兒站在她的對麵,與之遙遙相望,像是感應到了趙悅然的目光,她握住了自己腰後綁著的兩柄短刀。


    在她等著的人到來之前,她絕不能跟丟這個人半步。


    下一秒,漫天紫花飛舞,烈火之月冉冉升起。


    飛花映月,紫火照空。


    追逃雙方,攻守異形。


    ……


    “白大人,你就一點都不緊張嗎?”


    豆腐店裏,白忘冬哼著小曲,黑暗當中,有著一個怯生生的弱懦聲音響了起來。


    白忘冬側過頭,朝著他旁邊坐著,一直在調藥的小姑娘看了過去。


    那小姑娘紮著兩個麻花辮,身形大小比之紫雲兒也差不了多少,眾所周知,鳳陽府錦衣衛千戶所專產小豆丁。


    丫丫,或者說,崔婭。


    這個就是之前紫雲兒說過的那位有著嚴重心理疾病,治不了重傷的鳳陽府錦衣衛千戶所專用醫師。


    把她調過來,就是為了讓楊霸山這位老人有能夠再度出手的機會。


    “緊張?為什麽?”


    白忘冬柔聲問道。


    他怕說話一大聲了會嚇到這姑娘,之前楊霸山那老頭就是這樣,一見麵,聲如洪鍾,嚇得這丫頭直往他身後鑽。


    連他這麽一個陌生人都能當做屏障,可想而知,她當時確實是被嚇到了。


    “你不是說,一會兒,月神教會有很多人要來嗎?”


    丫丫抿著嘴,弱弱開口。


    “可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


    沒錯,被白忘冬選中當成最終舞台的豆腐店,現如今其實就隻有三個人在。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師小丫頭,一個行將就木,一身暗傷的退休小老頭,然後就是他這個直到現在還吊著一根胳膊,默默朝著上麵紮針的十九歲美少年。


    說真的,什麽叫老弱病殘。


    全在這兒了。


    “這不是沒人了嗎?”白忘冬解釋道。“剿滅月神教據點那可是髒活累活,大部隊全都在那邊,大本營千戶所又不能沒人守著,也得分一波人出去,穆千戶那邊雖然安置得夠妥當,但以防萬一,也不能沒人看著,這麽一來二去,能剩下個我就已經不錯了,再說了……”


    白忘冬抬抬頭,示意崔婭去看坐在他旁邊,一言不發,正在默默磨刀的小老頭。


    “這不是還有位刀王在呢嘛,刀王誒,修行界頂天的人物,有他在,你怕什麽?”


    楊霸山聽到他的話,磨刀的動作微微一頓,但也沒在這個時候說什麽反駁的話。


    “可……”丫丫看著手裏的藥,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是煉藥的人,自然知道手裏的藥是什麽玩意,要是楊霸山真的吃了這藥的話,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會無力迴天。


    “沒關係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小丫頭眼中的不忍和哀傷,楊霸山那總是臭臭的臉上很少見地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死得其所。”


    說的可真直接啊。


    白忘冬翻了個白眼,說的這麽明白,隻會讓小姑娘更加難受。


    他算是看出來了,千戶所的人真的把丫丫保護的很好,錦衣衛該有的東西從她身上是一點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這對她來說到底算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看著丫丫又一次抿嘴,白忘冬手指微頓,將手從繡春刀的刀柄上拿開,看向了丫丫:“你不要覺得為難,什麽因為你的藥害死了一個人什麽的,這種想法可千萬不要有,你要知道,有的人的執念就是火焰,將自己焚燒幹淨本身就是他的歸宿,這是他的願望,你在幫他。”


    他可不想見到今晚過後她心裏又增添一道新的心理陰影,要不然的話,他怕被整個鳳陽府錦衣衛千戶所的人給聯手撕掉。


    就穆遠漠那不動明王金身,怕不是三兩下就把他給捏碎了。


    他身子骨弱,受不了那般摧殘。


    “他說得對。”


    楊霸山開口了,他唿出一口氣,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丫丫的頭頂,但是手剛一伸出就停了下來。


    他突然想到,似乎這麽多年,也沒有像今日這般去揉過自家孫子的頭頂。


    十六年前的那件事終究還是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連帶著對楊陸的態度也發生了些許的偏頗。


    這麽多年以來,他有沒有一次因為楊陸的生日是在月圓之夜而遷怒於那位小孫子呢?


    楊霸山有些不明白。


    似乎他雖然已然這般蒼老,但是卻從來沒有當過一個合格的長輩,從前作為父親他不合格,現在作為爺爺也不合格。


    “你在幫我。”


    楊霸山看著丫丫,和眉善目地輕輕一笑。


    “老頭子這些年活得就像是個行屍走肉,能在最後幾年還能體驗一把活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白忘冬聽著他的話,眉頭微挑。


    楊霸山,這位傳奇刀王的一生你可以說他成功,也可以說他失敗。


    作為刀王,名揚整個修行界,他無疑是走在了追求仙道的最前端。


    可作為父親,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斷腿卻無能為力,然後夫妻二人,一個選擇了棄劍學醫,畫地為牢二十多年,一個成為了修行界人盡皆知的“好為人師”,也被愧疚關在了籠子裏。


    再然後,等到兒子兒媳身死的消息傳到他們耳朵裏之時,他們還在千裏之外,沒辦法在第一時間趕迴,餘生隻能被複仇的執念包裹,活的麻木且冷清。


    白忘冬不知道這一切的因果到底是來自於什麽地方。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完整個故事之後,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話。


    尋仙道者,遠人道也。


    行道者,皆為瘋癲。


    一心追求仙道之遠,最終落得如此下場,這莫非也是貴屬於代價的行列嗎?


    白忘冬弄不明白。


    不過……


    “快點長大吧。”


    白忘冬伸出手,摸了摸丫丫的頭,語氣有些唏噓。


    “今夜過後,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執念散了,離入土,還能剩下多遠呢?


    楊霸山是這樣,那位銀月婆婆又何嚐不是呢?


    楊家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場從頭到尾的悲劇。


    被白忘冬摸著頭,丫丫那雙大眼睛裏滿滿的都是不解,她有些不太理解白忘冬這句話中的含義,但是她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忘冬一定是帶著善意的。


    突然,就在豆腐店裏的對話還要繼續的時候,白忘冬眼皮一跳,黑白分明的雙目瞬間被染成了鎏金色的模樣,一旁的楊霸山磨刀的聲音戛然而止,兩人同時抬頭,看向了豆腐店外。


    那牆頭之上,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白忘冬透過窗戶朝著外麵看去,那個一身純白的俊美男子就這樣站在c位,背著手俯瞰著下麵的豆腐店,似乎一切都勝券在握。


    看著他,白忘冬眯眯眼,突然側過頭,對著丫丫開口。


    “你覺著,我和他誰長的好看?”


    “?”


    “我覺著,我長的比他俊多了。”


    白忘冬站起身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上前兩步,將豆腐店的門給推開,將自己的身影完完全全暴露給了外麵的鶴留聲。


    “白忘冬。”


    即便素未謀麵,可鶴留聲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眼前之人是誰。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愛的深沉呢?


    白忘冬抬起頭,與他對視在一起,淡淡一笑:“醜人多作怪。”


    醜人多作怪?!!


    鶴留聲剛要繼續說話,可下一秒,白忘冬就側開身靠在了門上,對著他攤了攤手,輕聲說道。


    “surprise。”


    什麽意思?


    鶴留聲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一抹強烈的不安。


    緊接著,一道清冷的刀光在他的眼前猛地亮起,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在了原地,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刀光所淹沒。


    沒有半點的蓄力,也沒有半點的煽情。


    店裏站著的楊霸山就隻是將丫丫遞過來的藥一飲而盡,緊接著,就如同過往日常練習一般,他揮出了這無比普通的一刀。


    可這一刀,卻足夠驚豔。


    白忘冬站在原地,感受著那鋒銳霸道的刀意擦過了他的臉頰,留下淡淡的刺痛感。


    同一時間,在整個城池當中,一道仿佛能夠劈斬天穹的刀光直衝雲霄,讓全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此。


    遠處,趙悅然看著這刀光所在的方向,美眸微凝,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烈焰長弓。


    “鶴留聲……”


    不行,她必須馬上脫身。


    轉過身,看著那已然遍體鱗傷的紫雲兒,趙悅然眼中閃過濃濃的冰寒。


    就差一點了。


    搭箭,拉弓。


    烈焰再一次湧起。


    她看著紫雲兒,喃喃道:“別怪我。”


    烈焰箭矢瞬間飛出,帶著無窮烈火,朝著紫雲兒射去。


    紫雲兒看著這一箭,剛想要運行踩影步躲開,但下一秒,小腿斷裂的骨頭就告訴她,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到此為止了嗎?”


    “是的,到此為止了。”


    一道身影就像是流星劃過一般,直接衝進了那火焰,來到了紫雲兒的麵前。


    他單手背後,一隻手用力一握。


    所有的烈火都在頃刻間散去。


    趙悅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全身汗毛就瞬間炸了起來,一股濃濃的寒意直接湧上了心頭。


    鳳陽府錦衣衛千戶所二把手。


    陳同。


    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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