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天降冰雹,皇帝罷免了許多屍位素餐的官員,差點央及重弘,這一世也是一樣。


    偌大的重府內有一個氣壓極低之處,正是重大老爺的院落,重錦都仿佛能見到那處頭頂上厚厚的烏雲,路過都得繞道走。


    重弘心情不好,連棋都沒心思下了,每日在府中望天興歎,怨這一場雹子來的突然。


    後來他又聽聞重彥總在青樓,花五百兩隻買了一幅畫,他本來就看誰都不順眼,乍見重彥一身酒氣地迴家,差點就給了重彥一腳,數落、訓斥、責罵的話都覺得不夠用了,恨不得生了兩張嘴才好,這下終於逮著一個可撒氣的,這通氣撒起來可謂山唿海嘯石破天驚。


    連老太太都諷刺道:“見過訓兒子的,沒見過這麽訓兒子的。當年我合該也這般對你才是,你斷不隻今日這般成就,等著你弟弟來替你求情。”


    重弘臊了一臉。


    重彥挨了一通罵,自然心裏也不痛快,但兒子對老子從來有口難言,又知道他爹是憂心罷官之事,也便不頂撞,隻是心煩了就離家,跟上一世一模一樣。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上一世他離家,心情煩悶鬱結,麵對金陵城有些茫然,這麽大的世界卻好像並沒有一處可安心立足之處,漫無目的地徘徊了一陣後,如一隻無頭蒼蠅撞入了也不知哪一家青樓。


    這一世他認識了韓離,打從重府出來後,就直奔擷芳樓去了。這一次不像是離家出走,倒像是久別返家一樣,一想到能痛飲汾酒,賞晉地小調,他的心情又好了些。


    這一迴重彥在擷芳樓整整住了三天。韓離也整整陪了他三天。重彥喝累了休息的時候,他還得聽人匯報生意上的事,好在他體力和酒量都不差,否則哪裏能陪得了。


    三天內,二人朝夕相處,飲酒闊談,從金陵軼事到晉地民俗,從朝野秘聞到風花雪月,從兒時童趣到成長經曆,重彥懷攬秦淮八姬有軟玉溫香,麵對的是又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可謂美人與兄弟兩全,在擷芳樓過的卻好不痛快。


    見他樂不思蜀,韓離還打趣他:“多謝重爺連日光顧我,既這般看重我,不如替我贖了身也罷。”


    重彥向來是調戲人的,沒想到自己也被調戲了一迴,長臂一攬搭上韓離的肩頭,眼睛一眯道:“你若是肯好好服侍爺,多少銀子爺都贖你。”


    “去你的。”


    到了第四日,韓離又催他:“氣消了就快迴家去吧。腿是你的,打折了我可不心疼。總歸是兩父子,有什麽話好好說。”


    “汾酒我還沒喝夠。”


    “對不起客官,本店停售了。請下迴再來。”


    重彥這才迴了家。


    迴到家時,重弘的官位已經保住了,重府上空的烏雲也隨之煙消雲散。隻要不是掉烏紗和不讓他下棋,重弘什麽都好說。


    父子倆在穿堂偶遇,尷尬一陣後,彼此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


    *


    這一日,重錦在屋裏看著一冊《商賈便覽》。


    她正看得入迷,陷入了先人經商的軼事裏,還用朱筆在書上做了標記。


    這時春語來迴,說是重錦托她父兄買的二百石糧食已經裝進倉庫了,那租賃的倉庫離新宅子也不遠,另還有一百旦未收完。


    重錦聽了很高興,從一疊商書中取了一本冊子,把這些糧食記了賬。


    見到這一番情景,春語不禁有些感概,以前她這主子桌上都是詩詞冊子,還極少被翻開,往往在宴會雅集的前一天才有機會見見光,平均下來,每月都還見不著一迴,一本本跟嶄新的一樣。


    現在這些書全部被重錦塞到了櫃子裏,換成了跟銀子有關的書。她可是終於體會到什麽叫書中自有黃金屋了。


    錢的力量真是偉大。


    幾天前,重錦因為一場冰雹勝了韓離,買下了建宅的地。


    迴到家後,她又仔細迴想了一番,覺得這一場冰雹並未物盡其用。她兩世為人,不但擁有當下,還擁有曾經,重生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她要把兩世相同的事情都利用起來,加上近日研讀商書的助益,攢錢的速度勢必會更快一些。


    琢磨著,重錦又記起了一場旱災,就在兩個月後。


    今年是個多事之年,先有雹災,後又有旱災,到了秋天的時候,各地收獲的糧食大大減少,九月之後,雖有官府開倉放糧,也有有善之士濟世救民,但糧食的價格還是高得離譜,許多百姓還是望而興歎食不果腹。


    上一世經曆旱災時,重錦還是個尊處優閑的侯府千金,過著她散漫閑適的生活,並不怎麽關心民情,是聽說秋思一個遠房親戚對著莊稼地哭死了,才知道高牆外的人們經曆了一場殘酷的天災。


    商書有載,戰國呂不韋素來販賤賣貴,最終以奇貨可居家累千金。


    現在舉國的糧價尚處低位,重錦決定用一部分錢買糧屯糧,等到逼近年關之際再以高價賣出,這樣低買高賣,她就可以狠賺一筆錢了。於是她把僅剩的五百多兩分成了兩份,一份二百兩用來買糧食,另一份三百兩繼續用來建她的宅子。


    建宅子與賺錢兩不耽誤,這樣正好。


    秋思有疑惑,便好奇地問:“姑娘,你屯這麽些糧食做什麽,是要留到明年做嫁妝嗎?”


    重錦一口茶差點沒噴到她臉上,“不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著,她又想到什麽,連忙吩咐:“你們兩個也迴去告訴家人,讓他們此時趕快購進些糧食,今年秋天糧食產的少,價格會上漲許多,到了那會有錢都未必能買著了。如今還有的糧食就不要賣了,定要留著過冬,能買的就多買些。”


    春語憶起重錦對冰雹的神預測,疑惑道:“可是又有什麽神仙入了姑娘的夢,叫姑娘知道什麽天意了麽?”


    重錦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是上次那個神仙,他告訴我的。”


    接著,重錦又寫了一封密信,是給官府的。天災固然難禦,但能提前做些準備,總還是聊勝於無。至於官府信不信,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後來,春語又迴,說是宅子也已經建起來了,她的父兄一刻也不敢懈怠,二百兩銀子用來平整了土地、夯了地基,又買了石料、木料、磚瓦、漆料,請了工匠梓人,不過五天時間,重錦的宅子就已經開工了。


    重錦聽了很興奮,當即便讓兩個丫鬟服侍換了衣裳,要去看看。春語按她的吩咐,把剩下的用來建房的三百兩銀子全部帶上,一行幾人就出了門。


    *


    到了建宅的地方,隻見春語的父兄都在忙碌,豔陽天曬的是汗如雨下,卻也不見絲毫懈怠。地上到處堆著建房的材料,各路工匠各司其職,敲得一片叮叮當當作響。


    重錦見宅子建的快,又把三百兩銀子給了他們,囑咐他們可以多請些工匠,不拘前廳後院遊廊穿堂,最好可以同時動工,這樣就更快了。


    天若不眷顧,不讓她在被抄家前嫁給邵斯雲,那她至少不用像上輩子那樣手足無措。


    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重錦身後的巷子經過。


    馬車裏的人揭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到了重錦熟悉的身影。


    重錦隻顧與春語的父親說話,研究宅子該如何建,卻並未留意到,有一位熟人正與她擦肩而過。


    馬車駛到巷子的轉彎處,停了下來。


    車裏的人差遣家奴道:“等她走了,你就去打聽打聽,看看她在此處做些什麽。我見那地方似正要起宅子,也不知與她有什麽關係。多問幾個人,打聽清楚了就來迴我,我自有賞賜予你。若是什麽也問不到,那就仔細你的皮。去吧,越快越好。”


    那家奴領了命,應聲去了。馬車又在巷子裏停留了一會,才繼續往濟國公沈家駛去。


    馬車裏的人,正是重錦的情敵沈寧姝。


    早些時候,沈寧姝聽重萱說了重邵兩家定親的事。為了求證,她今天親自到邵府走了一趟,籍著與邵家姐妹小聚的名義,打聽打聽消息。奇怪的是,邵家姐妹的表現好像是並不知情。


    沈寧姝有些困惑,一時又懷疑是不是重萱那蠢貨搞錯了。重大老爺做壽那天的情景她還記憶猶新,重錦抱著邵斯雲滾在地上,兩人幾乎唇貼著唇,邵斯雲的雙眼清澈溫柔,重錦的雙眼滿是愛戀之意。一想起這情景,她的心裏就像紮了根刺一樣難受。


    結果剛從邵府出來沒多久,她與重錦就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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