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白鈺輕輕道,並沒有說話而是給對方斟了杯茶。


    何超接著說:“可能站在你的立場角度,對老黃海有著本能的防範和疏遠吧?但其實隔閡、誤解、矛盾都能暫時先放一邊,時間才是考驗人心的利器,何況上一代的事沒必要延伸到下一代。握個手、坐一坐、喝喝茶,很多問題就在談笑中輕鬆化解了,你說呢?”


    “何省長指點得是……”白鈺若有所思道。


    “我再直白說一句——可能唐突了,這會兒就我倆也沒關係,”何超道,“小換屆後範必下,在她而言也希望為方書記多做點事,畢竟……你懂的。”


    且不論之前外界傳聞的曖昧,範曉靈之所以從農村婦女幹部逐級登至排名第二的高位,若無方晟相助,恐怕都走不出黃海縣。方晟在上高積攢下來的雄厚經濟基礎,紅利從範曉靈、俞曉宇吃到如今的賈複恩,試想除了方晟,哪個能讓趙堯堯指揮千億資金將上高打造成西南小江南?


    不能不說,何超已經說得很地道了,換在其他任何人麵前以他的身份地位絕不會這樣。


    白鈺深深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何省長。”


    “我也要謝謝你。”


    何超笑道。聰明人之間說話就這個好處,點到為止無須戳破那層紙,彼此都留有一定迴旋餘地。


    何超離開不久,辦公室又來了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非常非常意外。


    居然是數年來隻偶爾聯係卻絕少見麵的前女友——齊曉曉。


    已為人母的她比少女時代更加豐腴,皮膚更有光澤,溫柔和母性取代了以前的堅硬單薄。在校園時就讓白鈺讚不絕口的高聳的胸部與豐滿的臀部,如今規模更大,無形間散發出年輕少婦特有的誘惑和活力,甚至某種程度掩蓋了她身上愈發成熟的領導風度。


    熟透的蜜桃,可以這樣形容齊曉曉。遙想學生時期綺麗往事,不由得悠悠歎息。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快請坐快請坐,”白鈺笑道,“你是不喜歡喝綠茶的,巧了辦公室正好有兩盒酸奶,口味可能不合你心意,將近一下行不行?”


    齊曉曉無所謂聳聳肩:“沒關係,謝謝你還記得我的喜惡。”


    “孩子挺可愛吧,平時在家主要誰照顧?”


    “請了位菲傭,原來跟我在町水現在轉移到省城,擔子扔給驥東了。”


    既然提到“驥東”,白鈺不能不唿應一句:“怎麽不請他一塊兒來?難得相聚晚上搞點酒熱鬧熱鬧。”


    齊曉曉直率脾氣不改,指著他道:“少來虛偽那套!我還不知道你?你從頭到尾就沒喜歡過他!”


    “你喜歡就夠了。”白鈺從容笑道。


    “白鈺……”


    齊曉曉臉色突然黯淡下來,遲疑會兒道,“這次專程來湎瀧,是有事相求。”


    “怎麽,在甸西工作不太順心?”


    白鈺這麽問當然有依據,他清楚齊曉曉是很不順心。


    江珞斌把兩位“全國優秀縣委書記”放到一個平台較量,招數玩得的確挺絕,也的確衡量出了高低。


    過去在縣級平台,尹冬梅和齊曉曉旗鼓相當;但越往上,尹冬梅舉重若輕、睿智大氣以及家族人脈等綜合優勢愈發明顯,相反齊曉曉還靠認真務實加穩健細致就有點跟不上節奏,因為在市級層麵更需要好領導,而不是好幹部。


    尹冬梅還有個本事,就是做工作總能給外界形成風火火雷厲風行的姿態,齊曉曉卻似溫吞水沒激情沒氣勢,須知領導印象和群眾口碑都是組織考察的重要環節,每個方麵都被人家蓋過一籌怎麽玩?


    江珞斌顯然也注意到這一點,兩周前突然暗訪甸西時意味深長說希望兩朵花並蒂開放,百花爭豔才是春。暗示齊曉曉的表現差強人意,而尹冬梅全麵勝出。


    齊曉曉擺擺手,道:“現在終於悟出當年你在苠原一再要我專注學術研究,別淌官場這潭渾水的深意,可惜我領悟得太遲如今已身不由己,怎麽辦呢?”


    “不,你已經很優秀,遠遠出乎我意料。”白鈺道。


    “你的潛台詞是一個女人,沒有靠山,沒委身做大領導情婦,憑借自身努力做到副廳級差不多是平民階層天花板,對吧?”


    “哎,你說話直來直去的毛病總改不了。”


    “也就在你麵前展露本性,平時很含蓄的,”齊曉曉道,“老實說吧白鈺,我已有激流勇退的念頭,但莊家需要子弟繼續頂在第一線,仔細斟酌,還是覺得驥東比我更合適。”


    白鈺失聲笑了笑,搖頭道:“比你合適?未必吧。”


    齊曉曉道:“別跟我爭,白鈺!我知道他肯定不如你,但在通榆同一層次正廳級領導當中起碼能排中遊,起碼來說他不貪財,不嗜煙酒,不好色!”


    白鈺敏感地瞅瞅她:“最後三個字幹嘛加重語氣?”


    “有嗎?”


    “我聽得出來你在暗示什麽。”


    齊曉曉笑笑:“需要我詳細講解冬梅大戰瀅瀅的激烈戰況?她倆為誰而戰?我雖是理科女但很愛吃瓜的。”


    白鈺暗罵果然如此,要不然浦瀅瀅怎麽可能遠嫁異國,她原本不是為了愛情背井離鄉的人。


    遂道:“三個女人一台戲,你也扮演重要角色吧?”


    齊曉曉道:“我喜歡世間所有美食,就是不吃醋,要吃也應該驥東,對不對?”


    話中深意白鈺當然懂,表情複雜地歎了口氣,道:


    “江珞斌那邊估計還能賣我一次人情,但我寧可把票投給你而非驥東,他在省領導心目中印象太糟了,並非工作能力,而是幹部考察時舉報我那事兒。你如今也是廳級應當掂量出他行事之荒唐,實在犯了官場大忌。”


    “時過境遷,說出來也沒關係,”齊曉曉道,“他是上了宇文硯的當,當時情況是鍾組部領導談話前……”


    “別!”


    白鈺趕緊打斷道,“你沒說過,我也不知道!我隻想告訴你,驥東被拿掉市長職務跟我沒直接關係,我也從未在省領導麵前說過壞話,純粹因為江珞斌對他觀感不佳,這個很麻煩的曉曉,說一萬句好話也抵不過第一印象。何況全通榆都知道我跟他不對付,突然間打電話說‘驥東是位好同誌理當重用’,江珞斌信嗎?”


    齊曉曉道:“不是的白鈺,你聽我說。這段時間驥東和我也認真做了反思,感覺他確實不適合負責全麵的、綜合的、具有拓展要求的地方主正領導,但他也有他的優點,比如條線工作或部門工作,他能專注投入並完成得很好,所以……”


    白鈺倒吸口涼氣:“正廳負責條線部門工作就是廳長啊,你要價也太高了,曉曉!”


    “白鈺……小白,就衝你還叫聲‘曉曉’的份上,幫幫我好不好?”她苦澀道,“如果你記得的話,承諾過答應我一個要求的,這次過後我再也不麻煩你,行嗎?”


    “曉曉!”


    白鈺不覺也動了感情,“你真是糊塗了曉曉!我都答應找江珞斌,他也會賣個人情,大好機會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你是京都大學正牌研究生,你頭頂全國優秀縣委書記光環,困難和挫折隻是暫時的,你很快會走出陰晦迎來光明!”


    齊曉曉頹然搖搖頭,悶頭一盅接一盅喝茶,半晌道:“從尹冬梅身上我看到了差距,不是那種100分與95分,而是優等生與差生——好像人家在享受工作且做出成績,我在玩命工作卻總是做不好,這種感覺讓人絕望!”


    “在京都大學就是本科生與博士的差距,可是曉曉,內地博士終究鳳毛麟角,需要更多的還是本科人才,因此你不該喪失信心的!”


    白鈺道。


    齊曉曉本來滿心為莊驥東東山再起而來,被白鈺這麽一說又動搖了,半晌捧著茶盅苦惱地說:


    “我怎麽總是輕易被你說服呢?以前你說拉拉手,然後說隻摸上麵,再然後說在外麵蹭蹭不進去……”


    “哎哎哎!”


    白鈺狼狽地說,“過去的事兒不提了,總之我勸你慎重考慮,江珞斌那邊隻能說一次,你夫妻倆也隻能幫一個,綜合各方麵因素我還傾向你。”


    原想多聊會兒,這時黎明複等七八位正府領導陪同“黃金投資商”——盧靈兒過來,齊曉曉見狀趕緊與白鈺握手道別。


    盧靈兒也是妙人,此行直接到正府找黎明複,雙方坐下來圍繞投資萬畝銀秋灘進行了框架性協議,即興建大型影視基地、角色扮演體驗、文化產業、娛樂開發等多箭齊發的綜合投資項目。


    此時黎明複盡管還心心念念想著奇辰集團許諾的千億汽車產業,但市委書記顯然持反對態度而青睞於環球影視城,隻能幹起來再說,無論怎樣盧靈兒開出第一期工程五十億總投資的規劃還是令他心動,這可是結結實實記在自己頭上的招商引資項目,放到全省範圍內也是靚麗的正績。


    黎明複等正府要員與盧靈兒一行從上午討論到下午,直到雙方在草擬的合作框架協議上簽完字,白紙黑字把功勞攬於自己名下,黎明複才鬆了口氣,親自陪同盧靈兒來見白鈺。


    不言而喻的意思是我從香港招的商,我親自洽談的項目,我簽的字,環球影視城工程沒你的事兒,你的任務是會見一下投資商,將來參加奠基剪彩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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