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倒平靜下來,目光毫不相讓,淡淡道:“散會了,請讓開。”


    “我說沒有!”


    屠鄭雄蠻橫霸道地說,“管委會人事議題還沒研究,不準散會!”


    按說如此猖狂無禮的行為,黎明複、韓文波都有責任站出來製止或喝叱,然而常委們都驚愕地僵在座位一動不動,誰也不敢挺身而出。


    白鈺暗自吸氣,氣運丹田,驀地衝著屠鄭雄低喝道:“放肆!”


    明明是很難發出聲量的閉口音,瞬間卻如利刃割麵令得屠鄭雄整個頭部“嗡”地一聲生出驚栗寒意。


    與此同時白鈺左手重重一拍桌子,十多厘米厚的桌子竟被他硬生生劈下一小塊抄在手裏——


    “我-說-散-會!”


    白鈺一字一頓道,手指輕撚,木屑如雪花般灑落在桌上。他拍拍手,拿起筆記本和茶杯從完全癡呆的屠鄭雄旁邊施施然離開,到門口停了半步道,


    “文波下午重買張會議桌,費用從我工資裏扣,嗯,鄭雄同誌自願承擔一半。”


    不出十分鍾整個市府大院,不,全湎瀧都知道市委書記原來是練家子,力劈會議桌,威懾屠鄭雄,實在是電影小說裏才會有的劇情!


    嶺南乃至港澳民間尚武成風,霍元甲、陳真、黃飛鴻等英雄人物傳說久盛不衰,每年重大節日必定會有數百年傳統的獅王大會,而遍地開花的武館、拳師也屬於典型南方特色。


    毫無疑問白鈺露的一手雖在體製內部令人咂舌搖頭,略有減分,但在老百姓當中卻成功樹立起“鐵骨義膽”的俠官形象!


    據說屠鄭雄足有半個小時以上沒迴過神,後來被裴錚和閔學君一左一右攙到辦公室,連續喝了五大杯茶才略有緩和,再然後又由裴、閔陪同從領導專用電梯送到地下停車場的車上直接迴家。


    又據說中午管委會派車送來價值更昂貴的配有先進設備的會議桌,白鈺得知後下令又運迴去,讓嶽漢城親自率人到家俱店重買了一張,不消說一半費用真從白鈺工資裏扣除。


    另一半由屠鄭雄兒子屠晉金專程過來繳的現金。


    這次衝突令得屠鄭雄心態有點崩——在都海嬋悍然出手、省裏強力施壓的大好形勢下,居然在市常委會連輸兩場,真的連底褲都輸光了!


    黎明複在投票表決時臨場倒戈也罷了,日後總有辦法收拾他;白鈺力劈桌角那一下子簡直絕了,頓時讓屠鄭雄生出“這家夥不可戰勝”的絕望念頭。


    因為,屠家父子都曾有過影影卓卓的想法,即如果不能正大光明趕走白鈺,那麽幹脆消滅他的肉體!


    現在來看白鈺的身手至少對付兩三個彪形大漢不在話下,要消滅其肉體恐怕要付出很高很高的代價。


    周六周日兩天屠鄭雄躲進父親屠宗實別墅閉門不出,手機關機——也沒人在此心情極度灰暗的時候敢打擾他。內行人分析屠鄭雄被白鈺吼了那一下,可能魂魄有點散,需要請內家高手凝神聚氣五花開頂;也有分析屠家在別墅裏開家族秘密會議商討對策。


    同樣雙休日,白鈺卻沒閑著迎來兩批客人。


    第一位到辦公室拜訪的居然是白山申委副書記、常務副省長何超。以他的身份若公開在暨南出現,按對等接待原則伍家恩和單偉卿都得出麵,說不定茅克碸也要露下相,然而何超僅僅周五晚上九點多給白鈺發了條短信,特意注明:


    私人行程,勿驚擾省裏。


    兩人坐在還算氣派豪華的市委書記辦公室,內心都波瀾起伏、感慨萬千。第一次見麵是在商林縣城,繆文軍出於好意把白鈺帶在後麵,未料何超全程不予理會明顯“不待見”。


    之後於煜跟隨徐尚立空降通榆,同為方晟兒子,何超卻傾向於嫡子而對白鈺采取冷淡迴避的態度。


    通榆本土派意欲陷害徐尚立,意外將於煜也拖下水。關鍵時刻何超發揮“精算師”本色以於煜為誘餌精心設計了一個大坑,連同申委書記駱嘉斯都網了進去,通榆申委遭到京都方麵強力大換血。


    然而朱正陽並不喜歡何超的性格,覺得此人“不厚道”,寧可提拔同為方晟秘書、相對低調內斂的肖冬。何超受到冷遇後跑到京都尋求範曉靈等老黃海相助,才勉強調任白山“雙卡位”。


    誰知到白山後既卡了別人,自己也被卡住了,呆在兩個號稱重量級崗位上幾年沒能挪半步!


    眼看落在自己後麵的肖冬當省長穩穩的,沒準有機會小換屆衝刺申委書記;更況當年自己已是科級秘書時還在海邊小漁村當大學生村官,沒事滑灘塗捕魚玩兒的蘇若彤,人家坐申委書記望局委員,仕途如她的“彤”字紅紅火火。


    何超深知問題出在哪裏,厚著臉皮央求於道明找白家打招唿,白翎幹脆利落告訴說“沒門兒”,並不打算原諒他。


    在兒子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漠然視之,生性護短的白翎不能容忍。她亮明態度,範曉靈、俞曉宇等黃海係方晟係領導們就不便頂著幹硬要提拔何超。賈複恩、繆文軍等都很不錯,何必為了何超鬧得不愉快?內地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幹部。


    思來想去,何超下決心自降身份找白鈺麵談,徹底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


    說些什麽呢?也是大費考量的問題。


    “我是看著你成長進步的”,這種擺老資格的話繆文軍可以說,因為人家自始自終發揮重要作用;何超說了適得其反,合著你光看不幫啊!


    “總算脫離通榆那個苦海了”,這話也讓人反感,難道暨南是友善之地麽?但凡體製內部都清楚暨南強烈的抱團和排外意識。


    “方書記應該很欣慰”、“前段時間我去過京都”、“老黃海對你都很關注”,統統不能觸及,個個都是雷區。


    所有秘書當中何超跟在方晟身邊時間最長,這點見識眼力還是有的,他的軟肋在於算計太多被細節蒙蔽了智慧。


    “據可靠消息徐迢出了大問題,很可能與方書記曾經深入調查的某個秘密組織有關!”


    甫一落座何超便以白鈺最關心的暨南正治大事入手,“申委書記肯定當不下去了,局委員身份能否保持也難說,暨南換帥是大概率事件。”


    白鈺邊嫻熟地燙杯、溫壺、投茶燙洗、衝泡封壺,邊微笑問道:“何省長聽說哪位最有可能過來?”


    “蘇若彤!”


    這也是何超以此作為開場白的玄機,“倘若她過來,對白書記將極為有利。她是方書記一手從大學生村官培養提攜的,對老黃海係有著非常深的感情。很巧,我跟蘇若彤比較熟,尤其在潤澤期間很多活動都經我安排的……”


    白鈺也順理成章應道:“那太好了,果真如此還請何省長來暨南指導工作,最好邀請她一起吃個飯就更好了。”


    雖然龍忠峻根據那個神奇的係統預測申委書記另有人選,這種事誰說得清呢?說不定就是蘇若彤。


    人時時刻刻都必須給自己留足退路,不能由著性子亂來。


    “我要是正式到勳城作客,這個麵子她肯定給!”


    何超大包大攬道,然後話鋒一轉,“白書記,一直以來我自責在通榆期間對你關心照顧不夠,唉,客觀因素不提了,主要是主觀上存在種種顧慮想必白書記都清楚……”


    白鈺不動聲色道:“哪裏哪裏,我覺得何省長支持力度很大,過分傾斜反倒容易捧殺。”


    “不不不,我對自己的缺點有清醒認識,沒做到就是沒做到不往臉上貼金,”何超道,“我離開通榆好幾年了,白書記已履新高就,俱往矣雨打飄零,而今邁步從頭越啊,白書記認為呢?”


    他暗示以前的賬一筆勾銷,以後展開更緊密的合作。說這話也有底氣,不單熟悉蘇若彤,的確某種程度能說上話,而且何超所處的位置沒準哪天一飛衝天,正治嘛總是充滿變數和機會的。


    想起白翎叮囑的“別理他”,白鈺笑笑,道:“何省長說得對,雄關漫道真如鐵呀,我在暨南工作期間期望得到老領導的指點和幫助。”


    這是表示認可了。


    何超微微鬆了口氣,道:“宇文硯被免掉申委書記後京都至今還沒說法,有說準備打發到正協弄個副主任委員,有說領導層覺得他跟固建重工走得太近,打算利用集團分拆審計狠狠查一查,不管如何,他在老家釣魚都沒心情的。通榆省長至今都沒著落,一方麵體現京都高層對珞斌的信任,另一方麵也說明在省長人選方麵的慎重,寧缺勿濫啊。”


    哦,何超想著迴通榆當省長!這事兒應該找範曉靈才對,幹嘛說給自己聽?白鈺迷惑不解地想。


    “以前標配空降幹部與本土領導搭檔,通榆情況特殊,從外省調入的可能性比較大。”白鈺應道。


    何超端起茶盅慢慢喝完,隔了會兒道:“白書記,我想以……方書記秘書身份說句體己話。”


    “何省長請講!”白鈺當即收起笑容道,“我當洗耳恭聽!”


    何超道:“白書記從苠原鄉副鄉長一步步走到現今,可以說主要靠自身努力,但從市委書記崗位起可以試著與京都高層接觸,建立起更廣泛、更深遠的人脈關係,比如——範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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