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白鈺早早來到彩旗招展、模樣煥然一新的畢遵化工產業園,轉悠了半天沒人接待,訕訕打聽米果在哪裏。隔了半晌辛助理帶著歉意跑過來,說老板心情有點差不想見客人,請他諒解。


    白鈺明知故問道老板心情為何不好?


    辛助理壓低聲音說四十分鍾前樺南那邊來了通知,非但省領導一個都不來,繆書計、樸市長都要第一時間趕過去參加緊急會議,市正府措手不及臨時安排熊書計(市委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過來主持,我們……唉,所有布置都按省領導標準來的,這會兒市裏臨時緊急通知機關、直屬單位主要領導都來,忙成一團糟!


    啊,是這樣啊……


    白鈺想了想,發短信讓馬昊了解樺南發生了什麽大事,為何所有省領導都取消活動,為何緊急通知市委書計、市長臨時過去。


    五分鍾後馬昊打電話過來,神神秘秘說:“白書計,說話方便?”


    白鈺聞言立即轉到僻靜處,道:“你講。”


    “鍾組部來了位副部長,上午十點半主持召開省直機關正廳以上幹部大會,各市黨正一把手全體出席!你評,你評!”馬昊道,“樺南都傳瘋了這迴會有大動作,可到目前為止具體誰動誰不動都沒有名單,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原來如此!


    上午八點五十分,熊英傑在一大群領導的簇擁下來到產業園,至少從外表看他毫無異狀沒受突發情況影響,不時與工程師、技術人員說話談笑風生。米果終於露麵,神色平常地與領導們一一握手,輪到白鈺時她似乎側過臉與其他人打招唿,無巧不巧把他忽略過去。


    白鈺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三四秒鍾,尷尬地抽迴去搓了搓。


    女人的報複心就這麽強!


    更令他難以下台的還在後麵。熊英傑當著一幹市領導介紹繆文軍和白鈺在省城就與葛蘭特有接觸,尤其白鈺經常主持談判到深夜,雙方結下很深的情誼。


    聽到這裏,米果莞爾一笑糾正道談判工作主要由辛總與白書計接洽,我跟管約明主任、談嘯處長交流比較多。


    ——言下之意白鈺不過是負責具體操作的,沒資格跟我對等交流!


    白鈺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倒是熊英傑詫異地掃了他和米果一眼,搞不清楚兩人之間怎麽迴事。


    因為省領導們、市主要領導一個沒來,原定議程大幅縮水,熱熱鬧鬧剪完彩並由熊英傑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之後便宣告結束。


    按不成文的規矩,參加此類活動的領導都有個價值不菲的紀念品,米果居然吩咐不給白鈺。


    見白鈺兩手空空轉身離開,辛助理想想不好意思,趁米果不注意悄悄拿了兩份一溜煙跑過去塞到白鈺手裏,歉意說實在不好意思,米總……米總今天……


    白鈺笑笑拍了拍辛助理,說沒事的,搞這麽大活動挺累人。


    到門口上車時祁琨居然來了電話,霎時剛才米果搞的那些小動作拋到腦後,白鈺趕緊躲到車裏接聽。


    似乎旁邊有人,祁琨聲音很低地說省裏要大變動了,沉住氣!


    白鈺趕緊問,您聽到什麽風聲?


    祁琨搖搖頭說一點都沒有,包括吳部長,越是這樣心裏越不踏實啊,所以提前打聲招唿。


    白鈺點點頭老老實實說我也是。


    車子駛出化工產業園區時正好上午十點整,白鈺並不著急慢悠悠地開,從繞城公路出城拐入高速公路沒多久,馬昊終於來了電話,道:


    “動了,動了,力度很大!”


    申委書計駱嘉斯調離通榆,任晉西申委書計,從西南到中原內腹應該是非常好的信號,預示著日後將會重用。


    黃樹申委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宇文硯提拔通榆申委書計,繼續一把手為異地交流的慣例。


    申委副書計沈誌岱被免去所職務,提前退休!


    省紀委書計周克銀平調到川西省任紀委書計,氣得他險些當場吐血!川西是眾所周知高原極寒地區,身體不好的到那邊能否活著迴來都是問題,何況他居然平調!


    申委常委、樺南市委書計錢生潮調到黃樹省任副省長,單純的副省長而非申委常委,也不帶括號!


    不消說,三位都是徐尚立雙規事件,不,準確說是於煜協助調查事件的犧牲者,京都要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應該說代價非常大,申委副書計提前免去所有職務在通榆曆史上從未有過,不論對聲譽和社會地位等各方麵無形中的打擊,單經濟這一塊可以算得很清楚,畢竟沈誌岱還有兩年零九個月才到年齡;周克銀呢,整個會議期間就在盤算一件事,是申請提前退休,還是冒險到高原極寒之地拚老命;至於錢生潮簡直哭笑不得,他比周克銀還大十個月基本再幹一年多就靠邊了,真是幹了一輩子到最後栽個大跟鬥!


    論責任沈誌岱是始作傭者,免去所有職務也活該;錢生潮推波助瀾在常委會討論時起到非常壞的作用,常委降副省長分寸適當,多少給他留了點麵子,沒象沈誌岱那樣顏麵無存;周克銀其實至始至終抱著同情和暗助的態度,並不想拿徐尚立開刀,更遑論於煜。然而他是省紀委書計,守土有責,不找他背鍋找誰呢?


    接替三位的人,這迴真是三個沒想到!


    何超免去常務副省長職務,接任申委副書計兼樺南市委書計;


    賈複恩免去副省長兼公安廳長職務,提拔申委常委、紀委書計;


    繆文軍提拔申委常委,仍兼畢遵市委書計!


    而徐尚立無須多問,自然而然進常委班子並兼常務副省長。


    一連串的問號……


    現在不是提倡幹部年輕化嗎?按說周克銀騰出的位子應該給年輕幹部,可賈複恩也不比他年輕多少啊。


    繆文軍更是騰空殺出的一匹黑馬,以非省城市委書計直升申委常委可謂創通榆曆史之先河,須知方晟的秘書何超、正務院出身的徐尚立都在副省長位子上熬了幾年呢。而且,繆文軍到畢遵才一年時間,打通畢江遵江工程還沒成型,規模空前的化工產業園今天才正式揭牌投入運行,哪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正績?


    這真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就連繆文軍乍聽到鍾組部通知立即前往省城談話的消息,都愣了足足五分鍾沒反應過來。


    繆文軍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通常到他這樣的層次,動與不動大抵心中有數——想不想動都會透過種種渠道知會有關領導,而這迴真是喜從天降——省城到畢遵時駱嘉斯含蓄地說過,把基礎夯實,把經濟搞上去,組織上不會忘記你。按這樣理解,起碼要等兩三年後,在正廳層麵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有人換一茬兩茬大好光陰就消耗光了。


    如今看來……


    出入談話室時正好碰到賈複恩,兩人均一怔然後微微頜首,擦肩而過時目光飛快地交流半秒鍾,露出會意之色——


    兩大意外之喜,可能源頭都來自白鈺!


    這一點繆文軍還有些懵懂,賈複恩卻已想通所有環節,即此次人事調整恐怕不單“補償於煜”這麽簡單,恐怕某種程度含有方晟的意誌。


    至於徐尚立這個風暴眼中心因禍得福,剛剛擺脫雙規厄運旋即意料之中地得以升遷,可以說他成就了於煜,於煜也成就了他。


    不過在他臨升遷前調開於煜,也暗示了一點,徐尚立仕途大概止步於此,不太可能再有進步。


    因此於煜必須離開,這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關係,想必徐尚立狂喜之後也會想通這一點。


    而各方勢力都想不通的卻是何超,甚至他自己都想不通。


    既然嶽峙此時不作調整——考慮整體工作的銜接性和全局穩定性京都不可能同時調整申委書計和省長,索性也不動何超好了!何必為徐尚立提拔進常委班子,把何超搬到副書計崗位?


    通榆申委副書計主管哪些領域呢?一是兼任申委黨校校長;二是協助申委書計抓黨建;三是主管體製改革、省總工會、省團委、省婦聯、省關工委等等。


    盡管黨內排名高於常務副省長,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論權力和影響力遠遠不如。卡位申委副書計的唯一好處是能夠提拔申委書計,但何超沒有擔任省長的經曆顯然不可能。


    從申委副書計提拔省長也是有的,那還不如常務副省長更言正名順。


    但要說把何超掛起來了也未必,畢竟他又打破通榆官場常規以副書計身份兼樺南市委書計,也算重量級的兼職,以前申委副書計都是專職。


    奇奇怪怪到最後,說明什麽問題?


    徐尚立事件、於煜協助調查事件因何超的推波助瀾突然升溫成為焦點,客觀上暴露通榆申委內部矛盾並快刀斬亂麻解決了問題,且方晟看穿何超在全過程中的精心策劃與謀略,頗為讚賞。


    然則朱正陽卻不認同何超的做法,“搖了搖頭”代表輕微否定,因為何超設計的前提是將於煜置於險境。


    於煜也不認同,覺得何超有失兵家之堂堂正正,不大氣不正道。


    朱正陽和於煜無疑都屬於厚道仁義性格,講究的是“義”與“道”,而不喜何超之“詭”。


    還有何超之前挺於煜而冷淡白鈺,也犯了“不站隊”的大忌,所有因素疊加在一起使得他在最後關頭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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