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打電話聯係楚中林時,鍾紀委專案組正緊張有序地清理房間做到不留半點紙屑,然後悄然無息地下樓、上車、撤離酒店。


    半小時前楚中林接到警訊,立即下達全體撤離的命令。


    警訊內容很簡單,專案組分布在這條路兩端的監視人員發生昨晚到今天上午有輛車來迴跑了四趟,且每趟途經酒店時都放慢速度,顯然車裏有人攝像!


    當然不排除其它原因,出於謹慎楚中林還是決定換酒店——專案組前期摸底是最危險的階段,本身就有不定期換酒店的要求。


    專案組分三輛車走不同的路線,抵達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地下車庫後從其它出口出去,站在路邊隨機打車,如此幾番變更線路後才到預定酒店會合。


    負責監視並斷後的小夥子等大隊人馬撤離後也打車離開,開了幾分鍾突然想起有件風衣交給服務員清洗,雖說口袋裏沒東西為防止落下什麽還是取迴比較好,遂請司機掉頭。


    出租車右拐入了那條路,遠遠已經看到那家酒店了,陡地“嘭”地一聲,兩人便眼睜睜看著酒店騰起白煙,緊接著搖了兩下轟然坍塌!


    再然後車身劇烈震動,衝擊波伴著熱流滾滾而至,霎時狂風大作飛砂走石,無數碎片打在前檔玻璃上,隱隱傳來哀嚎聲和淒厲的唿救聲。


    車裏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隔了多久司機吃吃問:


    “您……您就想去那兒拿幹洗衣服?”


    小夥子沉默不語,揮揮手,出租車疾迅地掉頭駛離混亂的現場。


    來到新下榻的酒店,小夥子閃入房間正準備報告剛才見到的駭人場麵,卻見專案組全體或坐或站緊盯著電視,畫麵正是那家酒店爆炸後的慘狀。


    很奇怪,現場采訪酒店幸虧者、附近居民、警察都一口咬定煤氣爆炸,順便普及了很多正確使用煤氣的常識。


    也就是說還沒立案,案子已經破了,隻是一樁意外而已!


    楚中林關掉電視,臉色嚴峻地說:“形勢相當危險,從爆炸案來看對方已經圖窮匕見,渾然不顧後果!電視報道隻是在迷惑咱們,實質外鬆內緊接下來很可能打著排查爆炸嫌疑人的幌子全麵排查賓館酒店,重點則是持外省身份證的客人,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要把咱們一網打盡,太囂張太無法無天了!”副組長怒道。


    小夥子道:“要不幹脆到省紀委亮明身份,反正咱們持有鍾組委介紹信和工作證,對手再兇殘還敢闖到省紀委抓人?”


    “問題在於省紀委能不能進得去,對手會不會在大門外沿線有埋伏,此其一;”楚中林分析道,“其二萬一省紀委跟他穿一條褲子咋辦?正好送上門!所以在黃樹境內千萬不可暴露身份……”


    “三十六計走為上?”副組長道。


    楚中林道:“恐怕機場、車站、碼頭都撒下天羅地網等咱們上鉤,理由就是抓捕嫌犯!同誌們,從目前情況看唯有離開龍澤沉到下麵的市區,等等,誰有沒用過的號碼借我打個電話……”


    撥通方晟手機沒等他說話,楚中林匆匆道:“局勢危急兄弟長話短說,有沒有辦法秘密把我從省城救到你那邊?”


    此時真是分秒必爭且要防止監聽,每句話都必須精簡到最短卻又必須表述清楚!


    “危急”、“秘密”、“救”,五個關鍵字已讓方晟心裏明白大半。從省城那邊風雲突變到李長根坐立不安,事情都是一脈相承的。


    方晟迴答更簡潔:“馬上有人打這個電話。”


    說是“馬上”,放下手機方晟卻在辦公室來迴踱了幾分鍾——事態越緊急越要沉著,又不急在這幾分鍾。


    等腦子裏思慮周全才撥通賈複恩電話,道:“報個號碼給你立即取得聯絡,會合後聽我通知。”


    “老吳怎麽辦?”賈複恩問道。


    “各走各的。”


    之後方晟又給已駛上高速的老吳下達同樣的指令,然後再反複沉吟,盤算了數套方案後才撥通一個號碼,一反平時清越開朗的聲音,低聲道:


    “曉龍這會兒說話方便麽?”


    “稍等……”


    十多秒後竇曉龍看樣子來到安全地點,也不象平時先開幾句玩笑——他知道方晟是遇大事有靜氣的人,這會兒必定談話內容肯定非常重要,


    “好了,方老弟請講。”


    “是這樣,”方晟斟字酌句地說,“今天能否幫我送幾位朋友從機場安全起飛?”


    這話細細琢磨起來很有講究。


    方晟沒說朋友身份,沒說去哪兒,隻要求“安全起飛”,說明什麽?這些人如果留在黃樹境內就不安全!


    又說明什麽?按理省城飛機航班最多,也是常理最安全的地方,方晟的朋友卻繞到大肅乘機,可見壓力來自省城!


    再往深處就不寒而栗了,因為竇曉龍並非生活在真空,其父竇德賢更貴為一方主政大吏,消息四通八達,眼下省城、省城個別人發生了什麽心裏透亮。


    而且方晟都是些什麽朋友啊?


    “碧城風暴”到目前為止方晟還蒙在鼓裏,沿海省份卻已傳得沸沸揚揚,竇曉龍自然也聽說了。


    所以方晟沒說的話,竇曉龍猜到八九不離十,這就是智者之間溝通的好處,無須說得太露骨太直接,連日後迴旋餘地都沒有。


    ——若方晟直截了當說“朋友”就是鍾紀委專案組,竇曉龍幫與不幫都不妥,幫是違反組織通報製度和程序,不幫就得罪鍾紀委。


    ——幫成了是應該的,協同鍾紀委專案組辦案,但從此與省裏某派係撕破臉;幫不成是能力有問題,還有到底是不是真心幫。


    方晟說是“朋友”,竇曉龍也權當是“朋友”,這樣操作的空間會很大。


    竇曉龍停頓片刻,腦子裏也在急劇盤算,半分鍾後緩緩道:


    “這樣行不行,我提供個號碼之後讓他們之間直接聯係,確保送進機場停機坪並搭載最近航班離開,怎麽樣?”


    “多謝,個中緣由日後細聊。”


    “沒事。”竇曉龍微笑道。


    這就是方晟比楚中林更高一籌的地方。


    楚中林想的是立即離開省城到百鐵避難,方晟卻想得更遠,知道對手不可能輕易放過,肯定要把火蔓延到百鐵。因此最安全的做法是出了省城直奔大肅,乘飛機離開黃樹!


    找竇曉龍幫忙也出於很深的考慮。


    通過潤澤與臨州的競爭,方晟看出竇曉龍是很有幹勁很有想法很有策略的強腕人物,將來與沈直華等人一樣必定有得一爭。但竇曉龍的優點是“陽謀”,所有手段都擺在台麵公開競爭,而非詹印、沈直華之流的“陰謀”,背底裏耍手段。


    方晟判斷竇曉龍是可以合作的競爭對手,相當於大國間的競爭夥伴關係。


    ——做件事算計到這麽多方麵,在體製混很累啊。


    從大肅遠遁還有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賈複恩開的是百鐵警車,老吳開的是百鐵公務二號車,這兩輛車可以掩護楚中林等專案組成員通過層層檢查站時享受“免檢”待遇,但事後必定要追查到百鐵。


    這叫聲東擊西。


    事實上事態發展與方晟預估得一模一樣。


    賈複恩和老吳先後與楚中林會合後,專案組六個人加連大紅分兩輛車全部蜷到後備廂——雖說享受“免檢”待遇,檢查站的警察眼力多銳利,稍微瞄一眼就能發現破綻,索性把電腦、檔案等放到車裏反而安逸。


    兩輛車相距十多分鍾從不同出口上高速,沿途有七八道檢查線,警察們如臨大敵仔細搜查每輛出城車輛,即使大巴、貨車都要求出示身份證。


    通過層層檢查後專案組成員還是不能坐到前麵——這大概是官至正廳的楚中林有史以來最窩囊的經曆,因為賈複恩已接到省廳協查通報,要求在百鐵高速、車站增設檢查站,嚴查來自外省的人員,理由自然是排查爆炸案嫌犯。


    不消說,大肅警方也接到類似命令了。


    竇曉龍派的人在城外守候,一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簡短交談後明顯感覺他應該是竇曉龍的秘書,但賈複恩什麽都沒問,跟在年輕人一路向機場方向駛去。


    越靠近機場,警方臨時增設的檢查線越來越多,但年輕人那輛車同樣是公務二號,再加上他那張臉,無須多說沿途均揮手放行。當然也有細心的警察往後麵兩輛車多瞄一眼,很明顯隻有司機沒有乘客。


    機場領導親自坐著電瓶車迎接,在年輕人掩護下賈複恩和老吳將車開到隱蔽處讓楚中林等人出來——七個人都暈頭轉向精神委靡不堪。年輕人目光一凝,震驚明明兩輛空車為何憑空冒出七位,卻也處驚不亂陪同他們上車。


    事有湊巧有架飛往碧海的航班正在登機,機場領導與相關方麵協商後將楚中林等七人安排到普通艙——按他的意思應該在商務艙,楚中林擔心被登機乘客拍照百婉拒。


    一切準備就緒,艙門關閉,飛機發出轟鳴聲緩緩滑行向預定跑道準備起飛。


    這時遠處兩三輛警燈閃爍的警車唿嘯著飛馳過來,與此同時機場調度室負責人打電話向領導請示:


    省廳要求這架飛機暫緩起飛,待緊急檢查後再說,怎麽辦?


    機長無異也得到指令了,飛機不再滑行很快停了下來。


    眼看警車越來越近,賈複恩和老吳急得滿頭大汗,心裏清楚這將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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