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七年九月上旬,大漢丞相諸葛亮北上力主撤兵迴南陽。


    曹魏主將夏侯淵認為諸葛亮並無統兵經驗,且撤兵沒有秩序,於是輕敵冒進,在紫雲山一帶遭到伏擊,死傷慘重。


    此戰曹魏左將軍張郃被殺,偏將軍夏侯霸被生擒,其餘大小諸多將領亦有不同損失,要不是征南將軍夏侯尚頑強指揮,拚死抵擋住漢軍進攻,撤退迴去,恐怕曹軍要全軍覆沒。


    漢軍那邊奮戰一夜,也十分疲憊。追擊曹軍五十餘裏至襄城,等到下午時分才拖著疲倦的軀體離開,從昨天到現在,漢軍幾乎是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


    勝利歸勝利,但他們自己也有不小的損失。如果繼續進攻,夏侯淵的援軍一到,他們已是疲憊之師,很有可能被敵人反擊遭重。


    所以諸葛亮見好就收,命令三軍在襄城以南臨時駐紮,輪流休息,到了第二天讓士兵們稍微整頓一番之後,才撤離潁川,迴去的路上過紫雲山,還順便打掃了戰場,收拾了敵我士兵的屍體和輜重裝備,然後揚長而去。


    得知消息的夏侯淵差點沒當場腦淤血而死,連忙親自率領大軍過來救援,等他到的時候諸葛亮已經退兵迴去了,他隻能收拾了殘兵,清點了損失,這才灰溜溜地又撤迴了許昌和鄢陵一帶。


    此時此刻,洛陽皇宮。


    曹丕剛剛精神萎靡地從後宮出來。


    從七月份劉備病死,他緊張的壓力一下子得到了鬆懈。


    上個月就迴到了洛陽,雖然身體有些不適,卻並不妨礙他迴到後宮耕耘,發泄一下這段時間積攢的精力。


    天子居於西宮,曹丕今日無事,溜達著出了寢宮,到了德陽殿,想問問前線的情況。


    他到了殿內後,就派人去召陳群、董昭、劉曄、蔣濟等人過來。


    這些人是他比較重要的參謀,如今司馬懿這個主要參謀人員不在,自然就隻能依靠這些比較次要的參謀幫忙。


    眾人得到召喚,來到宮殿中,向曹丕見禮之後,曹丕才環顧眾人說道:“朕迴洛陽,與諸葛亮互遣使者退兵,但我已令仲達看準時機,能否在他們退兵的時候發動突襲,不知道現在是否有戰報迴來?”


    陳群就說道:“陛下,最新的戰報已經送過來了,剛剛到尚書台,臣已經看過,驃騎將軍說諸葛亮用兵遠不如沈晨,撤退並無秩序,甚至先令兩翼掩護糧草撤退,主力斷後。”


    “主力斷後?”


    董昭驚訝道:“諸葛亮這是癔症了嗎?十多萬大軍的陣型鋪開,中軍對壘,就算撤兵也應該是兩翼側應主力,哪有主力策應兩翼的?那到時候豈不是主力孤立無援了?”


    陳群點點頭道:“是的,所以驃騎將軍決定出擊,隻是仲達疑心這是諸葛亮的計謀,因而勸說驃騎將軍不要追趕。”


    “計謀?”


    眾人思索起來。


    這會是什麽計謀呢?


    中軍主力孤立無援,一旦被他們的主力追到,左右兩翼能及時支援嗎?


    更重要的是漢軍有沒有這樣的指揮能力穩住局麵?


    “莫非是誘敵之計?”


    劉曄忍不住說道:“但驃騎將軍應該沒那麽衝動,直接就出兵追吧,而是會確定他們兩翼是否已經離開再進行追擊。”


    陳群說道:“嗯,驃騎將軍等了十多天,一直等到確定敵人兩翼已經撤至昆陽一帶才出兵。”


    聽到這句話,曹丕環顧左右問道:“若是能確定他們的兩翼已經撤退,我們的主力追趕,能不能勝利呢?”


    “陛下,這種情況下勝利的可能性非常大。”


    蔣濟也跟隨曹操晚年四處征戰,對這種情況還是很有發言權,他說道:“兵馬撤退一定要講究整齊、進退有據。先帝撤兵的時候,往往都是三軍威嚴整齊,令敵人不敢冒犯。”


    曹丕想了想道:“但我記得父親也曾經有過讓中軍後軍先撤離,自己率領主力斷後的情況。”


    “那是因為先帝有著極為強大的指揮能力。”


    劉曄解釋道:“先帝用兵,數萬大軍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製從。但即便是先帝,也隻能指揮數萬兵馬,一次性指揮十餘萬大軍,難度還是太大。這天底下像韓信這樣的人,還是少之又少。臣以為,南方恐怕連沈晨都做不到這一點。”


    “不錯。”


    陳群也說道:“我記得那諸葛亮擅於政務,雖有平定南中之事,但南中叛亂本就是烏合之眾,數萬精銳即便無需怎麽指揮,便能輕鬆平定。因而臣以為,那諸葛亮大抵是沒有韓信之能。”


    “哈哈哈哈哈哈。”


    曹丕就笑了起來,微點下頜道:“嗯,若真是如此,那驃騎將軍是對的,看來那諸葛亮虛名無實,犯了兵家大忌。”


    董昭微微點頭道:“除非諸葛亮有韓信之能,否則縱使先帝用兵,都頗為勉強。”


    “嗯。”


    曹丕輕笑道:“此言有理,朕就不信諸葛亮還真有能在僅有主力退兵的情況下,防得住朕的十餘萬大軍。若是這次能重創南方,收複淮南和關中的事情,也就易爾,哈哈哈哈。”


    說著他就更加高興。


    宛城之戰曹操就親自斷後,擊退了張繡。


    井陘之戰中,韓信也是親自斷後,然後且戰且退,最後絕境中擊敗趙軍。


    這證明主力斷後並非不可能。


    然而問題在於,曹操什麽軍事能力?韓信又是什麽軍事能力?


    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有極為強大的統率才能,可以把軍隊的作戰能力發揮出來。


    正常情況下,你兩翼缺失,主力麵對對方主力以及兩翼的包抄,即便是比較厲害的將領也隻能是大軍崩潰的形勢,根本不可能做到堅持抵抗。


    所以諸葛亮敢於做這樣的布置,本身就是他對於自己的統兵能力比較自信。


    夏侯淵那邊敢出擊,則在於他不相信諸葛亮有這個水平。


    現在曹丕這邊商議的結果和夏侯淵那邊是一樣的,即便有詐,難道諸葛亮還真能夠做到如此誇張的統率能力不成?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們不信。


    因此對於夏侯淵那邊決定出兵的打算,曹丕這邊則是持肯定的態度。


    見今日也沒什麽別的新戰報傳來,曹丕便說道:“仲達讓朕多縱情歌舞,若是擊敗諸葛亮,讓南兵大敗而歸,朕高興也是理所當然,南方得知消息,恐怕也會放鬆警惕,諸位不如飲宴舞樂如何?”


    “臣還是先迴尚書台,看看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吧。”


    陳群說道。


    “嗯,那長文先去,我們飲宴,再傳召給其餘大臣,讓他們來宮中欣賞歌舞。”


    曹丕大手一揮,示意讓侍從宦官去傳達他的命令。


    當下宦官便出去宣召。


    很快三公九卿以及諸多尚書、侍郎、侍中等重要臣子紛紛得到召喚,參與宴席。


    等到大家都就位之後,酒宴擺上,舞姬樂師上場。


    廳中舞姬跳動著曼妙的身姿,輕柔的樂曲響徹整個殿內,左右兩側被邀請來欣賞的大臣眯起眼睛享受,曹丕坐在上方主位上,慵懶地倚靠在柱子上躺著。


    這次夏侯淵出擊的結果雖然沒有報上來,不過諸多謀士都認為諸葛亮沒有那麽厲害的軍事能力,所以勝利的可能性很大。


    即便沒有多大戰果也無所謂,隻要獲得勝利就行。


    現在南方撤兵了,他也沒什麽壓力了。江東那邊也聯係得差不多,一旦諸葛亮那邊撤兵,他們同樣能夠出兵淮南,配合江東叛亂。


    眼下雖然北方國力受損,百姓吃糠咽菜,但南方的情況也不好受。曹丕相信,至少未來三年應該沒有刀兵。


    所以在這樣大好局麵的情況下,收複淮南和關中指日可待,甚至運氣好還能利用江東的叛亂,一舉攻破揚州,讓南方的大漢朝堂直接失去三分之一的江山。


    因而曹丕現在積極做著迷惑敵人的舉動,每日不是歌舞宴會,就是在西園玩樂。


    當然。


    他在心裏是一直對自己說,自己隻是表麵享樂,實際上是學楚莊王,暗地裏韜光養晦,為奪迴關中和淮南麻痹敵人。


    於是曹丕心安理得地開始了縱情聲色。


    舞姬璿轉跳躍,長裙舞動,猶如仙女,耳邊樂曲不斷,繞梁三日,令在場賓客都流連忘返。


    “陛下!”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陳群再次緩緩走入殿內。


    “嗯,長文,又有何事啊?”


    曹丕見他過來,伸手下壓,示意歌舞停住。


    舞姬門便欠身行禮,退到了大殿左右兩側的樂師身邊等候差遣。


    陳群上前站在殿中央,拱手說道:“陛下,剛剛又有消息傳來,高艾已為田豫所平,王營為王欽定,幽州和青州叛亂除去了。”


    “哦?”


    曹丕高興道:“大喜事啊,尚書台擬個封賞的折子,朕要好好給田豫王欽賞賜一番。”


    “是。”


    陳群倒退著下去。


    從建安末年沈晨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開始,北方的形勢就一直不是很穩定,叛亂四起。


    後來好不容易趁著南方在吞並江東的時候,平定了四方叛亂,同時曹丕也抓住機會,篡位稱帝,形勢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前年劉備展開轟轟烈烈的北伐運動,由於曹魏底層百姓的生活情況比較糟糕,所以響應劉備號召的起義部隊不計其數,給曹魏後方沉重的打擊。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南方漢朝是長途跋涉,千裏迢迢北伐,曹魏處於以逸待勞的情況,國力消耗上,這兩年下來雙方幾乎是半斤八兩的緣故。


    因為曹魏不僅要忙著對付南方漢朝,還要忙著對付後方的叛亂。


    曆史上劉備集團的叛亂是非常少的,隻有十多名叛將以及叛亂民眾,而且幾乎都是南中那邊的少數民族叛亂,漢人沒有發動過起義。


    而曹魏那邊光有名有姓的叛將、起義軍就多達一百餘人,規模遍布整個曹魏勢力,可見曹魏後方動蕩有多嚴重。


    因此曹丕聽到今年幽州和青州的叛亂被平定了,還是非常開心。


    之後他們謀劃奪迴關中和淮南也更加順利。


    等陳群那邊退下之後,下方諸多臣子也紛紛向曹丕表示恭賀。


    尚書繆襲說道:“恭喜陛下,又除一大患矣。”


    黃門侍郎司馬孚也說道:“北方既平,南方罷兵,陛下現在應該好好休養生息,準備來日再戰。”


    侍中辛毗則是說道:“陛下,歌舞雖好,但現在還是要盡心國事才是。”


    “南方退兵,劉備初死,我們也不要過於高興。”


    “是啊陛下,現在南方退兵,是不是應該趁著劉備死時,主動進攻,再不濟也要把關中和淮南奪迴來啊。”


    “此言有理,陛下最近好像確實疏於國事。”


    眾臣們紛紛訴說。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司馬懿為曹丕的謀劃。


    因為曹丕要“佯裝”成劉備一死,他自以為可以享樂太平,所以每天耕耘後宮,欣賞歌舞。


    不過曹丕時期的魏臣還是有不少是精於實幹的,像司馬孚辛毗等人曾經在他時期,也給過不少比較中肯的意見。


    因此趁著這個機會,大家就想勸說一番。


    隻是曹丕本就是在實行麻痹敵人的計劃,自然不肯接受他們正確的提議,冷哼道:“朕已經耗死了劉備,逼得南方退兵,又平定了北方叛亂,大敵差不多盡除,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陛下.”


    辛毗還想說點什麽。


    曹丕打斷了他的話道:“不用說了,你要是想繼續聽歌舞,就繼續在這坐著,要是不想聽盡管走便是,來人,接著奏樂,接著舞。”


    “唉。”


    眾人紛紛歎息。


    司馬孚納悶不已,倒不是納悶於曹丕性情。


    他知道曹丕是個喜好聲色犬馬的人,有這樣的情況倒也不算少見。


    司馬孚納悶的是他看到董昭蔣濟劉曄等人默不作聲,一時狐疑,低聲問旁邊董昭道:“董公為何不規勸一下陛下啊?”


    董昭白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令兄向陛下建言,為何要規勸啊?”


    “我兄長的建言?”


    司馬孚撓撓頭,想了想,便也沒有再追問。


    他知道司馬懿不會無的放矢。


    當下曹丕繼續享受歌舞,縱情之處,下腹竟然又蠢蠢欲動,便看著那美豔的歌姬,想著待會是不是帶著她們迴西宮快樂一番。


    正在宴會已經進入高潮的時候,陳群倏地急匆匆衝進來,大汗淋漓,焦急地對曹丕說道:“陛下,中計了,張郃被斬,夏侯霸被擒,我們大敗!”


    中計了?


    我軍大敗?


    曹丕原本還露著的笑容刹那間就已經凝固,緊接著臉色一下子從紅潤變煞白。


    他張著嘴想說點什麽,卻感覺胸悶得很,什麽都說不出來。


    場上的氣氛陷入凝重。


    曹丕左手扶著桌案,想從原本躺著的姿勢爬起來,卻怎麽也爬不上去。


    過了片刻,他嘴角,竟溢出血來..


    “噗嗤!”


    曹丕氣急攻心,猛地吐出口鮮血,暈倒在席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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