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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天下大亂,必有妖孽。

    《倩女幽魂》這個世界,之所以亂成這個樣子,正是因為有妖孽作祟。

    千年樹妖和黑山老妖雖已入滅,但他們隻是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敗壞世界氣運的也不是他們。所以,這個世界依然亂糟糟的一片,依然民不聊生,依然餓殍遍野,依然是燕星河眼中那個人吃人的操蛋世界。

    江浙地區,本是天下最繁華富庶之地,在這個操蛋的世道之下,如今也是一片蕭條。

    這一日,一個身著灰布長衫的窮酸書生來到江浙海寧縣。

    窮酸書生背著一個書箱,牽著一匹瘦馬,迤邐走在大街上。大街上一片淒清,沒有半個人影,街道兩旁的店鋪,房門都虛掩著,隱隱有幾道人影在房門後觀望,目光中有驚奇,有疑惑,有揣度,有不懷好意,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這個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寧采臣,他家便在這海寧縣。

    寧采臣落第之後,為了生計,托人找關係,好不容易才在縣裏大戶錢老爺家謀了個賬房的差事。錢老爺本來不要他的,但又抹不開介紹人的麵子,於是便給他派了一趟差事,要他去郭北縣收賬,若他能把帳收迴來,便聘他做賬房。

    接了差事,寧采臣一路往郭北縣而去。沒成想,天公不作美,途中遇到大暴雨,賬本全都淋濕了,字跡模糊不清。到了郭北縣,欠賬的店家一看,自然不認賬,還把他哄了出來。走投無路之下,寧采臣便去了城東的蘭若寺。

    他到蘭若寺,本是為了借宿,沒想到竟遇見兩個奇人,正是燕星河與燕赤霞。

    燕星河與燕赤霞的出現,徹底刷新了他的三觀,讓他知道了世上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於是,在蘭若寺戰戰兢兢地呆了一晚上之後,第二天一早他連句告辭的話都沒有說便匆忙離去。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欠賬的店家得知他在蘭若寺呆了一晚上,頓時便被嚇得不輕,不但對他以禮相待,更將所欠的銀子如數奉上。店家前後的巨大變化,讓他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能把帳收迴來,總算可以迴去交差了。

    收迴欠賬,寧采臣便奢侈了一把,換了一身行頭,買了一匹瘦馬,迴轉海寧縣。

    他離開海寧縣時,縣上雖然也很蕭條,但絕不像眼下這般,一個人影都沒有。

    眼下這副蕭條淒清的模樣,讓他有些詫異,還有些無所適從。

    時值正午,趕了半天的路,寧采臣早已饑腸轆轆,他看了看左手邊的福記酒樓,隨即將馬拴在酒樓門口的栓馬樁上,繼而大步走進店中。店中坐著五六個大漢,見他走進店來,都紛紛看向他,目光之中充斥著噬人的慾望。

    “這不是冀寶齋老錢家的那個賬房先生嗎?”

    “什麽賬房先生,分明就是個窮酸秀才。”

    “說得不錯,老錢家都完了,哪還有什麽賬房先生?”

    被這些目光盯著,寧采臣感覺到渾身都不自在,甚至有些心下發毛,以致這些人說了什麽他都沒聽清楚。

    當下,他連忙找了個位置,背對著這些人坐下。

    惴惴不安地等了片刻,店家終於端上來一碗麵,寧采臣此時正餓得慌,哪還顧得上這麽多,立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才吃了兩口,外麵忽然走進來一個大漢,隻見那大漢將肩上扛的什物往案板上一放,發出“嘭”的一聲悶響。寧采臣循聲望去,頓時就被嚇傻了,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案板上那件什物,分明就是一條血淋淋的人腿。接著,他又轉頭向灶台看去,隻見一個夥計正拿著漏勺打撈鍋中之物。那鍋中之物,竟是一些手掌和腳掌。這時,門口又竄進來一條狗子,狗子口中赫然叼著一隻血淋淋的胳膊。

    最後,他又將目光轉向眼前的麵碗,隻見碗中那兩節熱乎乎的什物,分明就是兩根手指。

    “嘔……”

    看到這裏,寧采臣終於忍不住了,頓即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

    就在他大吐特吐之際,店中的大漢們紛紛拔刀出鞘,麵貌猙獰地圍了過來。

    “哈哈哈哈,窮書生,好不好吃啊?”

    “收到賬沒有?收到多少啊?”

    “嘿嘿嘿,拿出來給大爺們看看。”

    見此情形,寧采臣就算反映再遲鈍,又豈會不知道,自己又倒黴了。

    就在他閉目等死之時,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大喊:“站住,我們是抓逃犯的。”

    聽到這陣喊聲,原本要殺寧采臣的大漢們紛紛化作驚弓之鳥,頃刻間便逃遁一空。

    寧采臣睜眼一瞧,隻見一隊頭裹紅巾的大漢氣勢洶洶而來,他曾在郭北縣見過同樣頭裹紅巾的人,那些人見人就抓,就連他也差點遭殃。此刻,再次見到這些同樣裝束的人,他哪裏還敢停留,連忙提起書箱,轉身便要逃走。

    隻可惜,他實在太文弱了,才跑出兩步,便被兩名紅巾大漢抓住。

    為首的紅巾大漢取出一張通緝令,捏住他的下巴,大聲道:“周阿炳,看你這次往哪裏跑?”

    寧采臣道:“大人,你弄錯了,你看看通緝令,周阿炳有胡子,我沒有。”

    為首的紅巾大漢道:“剃了不就沒有了。”接著又大手一揮,喊道:“小的們,抓迴去領賞。”

    就這樣,寧采臣這個倒黴蛋便再次倒黴,進了海寧縣的天牢。

    進了天牢,喊了一陣冤,獄卒根本不加理會,寧采臣隻好認命。

    所幸,他還有一個獄友,自他進來開始,那人便在牆角寫寫畫畫,絲毫沒有理會過他。

    為了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寧采臣遂大著膽子道:“我叫寧采臣,請問你是?”

    那人倏地站起身來,隻見他雙目炯炯,神完氣足,亂發蓬鬆,長須垂胷,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然而,在髒亂差的外表之下,卻隱藏著一股世外高人的氣息。當然,憑寧采臣這種弱雞秀才,是萬萬感應不出這種氣息的。

    隻聽那人道:“我和你一樣,都是一個人,生命就是一座監牢。”

    寧采臣渾身不自在道:“老先生,你也太悲觀了吧。”

    “什麽悲觀?我說的是事實。”

    那人侃侃說道:“我祖宗沒眼光,讓我做學問,於是我就著書傳世。誰知道,寫遊記,他們說我泄漏國家機密。寫曆史,他們說我借古諷今。注解兵法,他們又說我策動謀反。寫神怪故事吧,他們又說我導人迷信。最後,改寫名人傳記,結果,這個名人失事,被定為亂黨,我跟他一塊兒被判了個終身監禁。”說到這裏,他又歎道:“唉,人生本就是個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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