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正如所有人預想的那樣,許鈺非常順利地拿下兩局,2:0領先,占據了主動權。


    第三局。


    9:8。


    星野一的一板台內暴衝,打出了一個爭議球,裁判判星野一擦邊得分。


    9:9。


    但是許鈺認為沒有擦邊,與裁判交涉無果後,再迴到場上的許鈺節奏有些被打亂,這一球又讓星野一先上手了。


    9:10。


    關鍵時刻,星野一迴球出台,許鈺微一愣神,腳下沒站住,一個絕好的機會球沒拉到。


    9:11。


    許鈺的心咯噔一下,有點晃神地走迴場邊。


    張指導把水拿給他,“不要退台,就把他拖在台內,跟他鬥小球。加力加旋轉,他力量不夠。”


    第四局。


    許鈺這局不像之前發動得那麽快,反而放慢了節奏,一直耗到星野一出現失誤再出手,很快獲得5:2的領先優勢。


    星野一這個時候已經猜到許鈺的戰術——想等我失誤是嗎?那你就好好等著吧。


    星野一揚起眉毛,死死盯著球,越打越狠,絲毫不畏懼,一板又一板,拚命搏殺,好幾個球都被他搏上了台。


    2:2。


    2:0大比分領先的情況下竟然被對手連扳兩局,張指導也有點著急,“你不能這麽打,你不能讓他先上手啊!你不主動就是把自己的命放在別人手裏!清醒一點!”


    許鈺仰頭喝水,看著球場天花板上一排又一排的燈,燈光落在眼裏讓他有種眩暈的感覺,好像現在站在場上的不是他。


    最後一局。


    這一局,不出意外地,雙方打得異常焦灼。在兩方都喊了暫停後,比分來到9:10。


    許鈺的發球局。


    他捏緊了球——想贏。


    想贏的心情從沒有這一刻這麽強烈過。這是奧運會啊,這是本來不屬於自己的賽場,可是自己卻站在了這裏,代表國家站在了這裏,自己怎麽可以輸,自己怎麽能輸。


    側下旋發球。


    擺短。


    星野一側身,球打到許鈺的反手位。


    許鈺反手防了一板,星野一這版又加了質量,速度非常快——


    砰。


    球猛地撞在球網上,又彈迴球台。


    啪。


    啪。


    嘭。


    許鈺在原地呆住了,愣愣地看著在台上彈了兩下之後,砸到地上的乒乓球,也砸斷了他腦內的最後一根弦。


    輸了嗎?真的輸了嗎?


    他看著星野一怒吼著脫下了球服,跪在地上朝觀眾席抬手,享受著日本觀眾對他排山倒海般的歡唿。


    他看著自己跟裁判握手,跟星野一握手,麵無表情地跨出擋板,聲音平靜地可怕,“我去洗手間換件衣服。”


    張指導拉住想追過去的徐嘉言,搖搖頭,“讓他自己靜靜。”他太了解許鈺了,他知道許鈺冷淡的外表下有多驕傲,他更清楚,對於許鈺來說,說得再多都沒用,隻有他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調整過來了,下一場比賽,才不會輸。


    留給許鈺的時間並不多,他換完衣服,用冷水洗了個臉,雙手撐在洗手台上。


    他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汗水混著水珠從臉上一滴滴砸到手背上,明明很熱,涼意卻從心底一股股往外冒。


    2:3。


    “記住了,從這一刻開始,對你來說,下一個奧運周期就已經開始了。”張指導跟自己說。


    可下一個奧運周期剛開始,自己就輸了外戰。


    “許鈺我怎麽會瞎了眼喜歡上你!”粉絲紅著眼眶對自己大吼。


    決賽前一晚自己竟然找借口說自己肩膀不舒服讓蘇琬白檢查,就隻是為了多跟她呆一會。


    許鈺,你可真他媽有出息!


    許鈺搖了搖頭,拿著換下來的t恤往場上走,他現在不能想這麽多,還有一場雙打等著自己,自己還不能倒下。


    迴到場上,許鈺對隊友和教練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拿著球拍跟徐嘉言一起進了場,為雙打開始賽前熱身。


    所幸雙打雖然丟了第一局,但許鈺最終還是強行讓自己集中了精神,專注於比賽上,最終以3:1贏下了比賽。


    下場的時候許鈺渾身大汗,腿似乎有千斤重,連步子都邁不開。他握緊了手中的拍子,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控製不住的在顫抖,他緊張了。


    從五歲開始打球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這麽緊張,緊張到好像連怎麽揮拍都不會了,幸好雙打沒有丟分。


    還好贏了。


    “還好贏了。”


    蘇琬白坐在看台上,整個人脫力地靠到椅背上,失神地看著場上喃喃道。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在許鈺輸球的時候忍住眼淚,她不知道怎麽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她甚至沒忍住掐了自己一下,手背上傳來的疼痛和紅痕清晰地提醒她——這不是夢。


    蘇琬白看著許鈺走出場館,再也按捺不住,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匆匆從看台離開,一路小跑著往館外衝。


    她不想讓許鈺一個人呆著,她想讓他知道,不管多艱難的時候,自己都會陪在他身邊。


    氣喘籲籲地跑出場館,蘇琬白一眼就看見許鈺靜靜地站著,半邊臉隱藏在路燈的陰影裏,卻隱藏不住他低落的情緒。


    “許鈺。”


    蘇琬白跑到他旁邊,喊了聲他名字之後,再開口卻發現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剛剛想好的那麽多話,在看到他之後似乎都變得蒼白又無力。


    沉默。


    “小白。”長久的安靜後,許鈺開口了,沒有喊她蘇琬白,沒有喊她蘇隊醫,沒有喊她小專家,第一次喊了她小白。


    可是蘇琬白顧不得去想這些,她急著迴答,“恩,我在。”


    “你說我打了快二十年的球,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他聲音低的快聽不見了,語調是平的,可是卻透著濃的化不開的疲憊。


    蘇琬白鼻子一酸,她想說點什麽,可是一向讓她引以為豪的口才在這個時候,卻絲毫派不上用場。


    “許鈺,你千萬別這麽想。一場比賽,說明不了所有啊……”蘇琬白越說聲音越小,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低著頭,再說不下去。


    “能不能什麽都別說……”許鈺頓了一下,低低說了句,“站著陪我吹吹風可以嗎?”


    同意的話哽在嗓子裏,蘇琬白用力點頭,靜靜在他身邊站定。


    前路道阻且長,隻願我的陪伴能讓你不再猶豫,不再彷徨。


    最終,大比分定格在3:1,林翕完美地贏下最後一局,在巨大的歡唿聲中,林翕、許鈺、徐嘉言和張指導四人舉起了國旗,向全世界宣告著勝利。


    比賽一結束,采訪就開始了,除了頒獎典禮時喘了一口氣,從比賽場館出來後,四人就坐上了去節目錄製現場的車子。


    因為迴程的飛機定在比賽結束後的第三天清晨,這兩天四人幾乎是連軸轉,接受各種采訪,參與各種節目的錄製。


    終於,最後一晚,一個節目組隻邀請了林翕和張指導,許鈺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剛在床上躺下來,蘇琬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許鈺,你在嗎?”


    蘇琬白雖然沒有跟著他們,但是基本上用手機看了他們所有節目和采訪的直播。


    對於林翕、徐嘉言和張指導,他們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別出心裁的問題,可到了許鈺,所有的人都在問他,比賽為什麽會輸,比賽時他在想什麽,輸了之後有什麽想法,今後有什麽打算。


    然後他也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相同的答案。比賽時思想和心態沒有到位,輸了之後就在想雙打一定不能輸,今後會好好努力,為下一屆奧運會做準備。


    蘇琬白看著他臉上被攝像機放大的疲憊,還有比賽結束後再沒出現過的笑容,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怎麽了?”許鈺打開門,看著穿著長裙,戴著草帽的蘇琬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是要去哪兒?”


    “不是我要去哪兒,是我們要去哪兒!”


    蘇琬白頭一迴在許鈺麵前這麽霸氣,她擠進許鈺房間,一把拿過床頭櫃上的房卡和手機,塞到許鈺手裏,然後拉著他往外走。


    “不要問我去哪兒,去了你就知道了!”


    許鈺茫然地跟在蘇琬白後麵出了奧運村,上了出租車,然後在一座教堂前停了下來。


    “這是法國很有名的聖心大教堂。”蘇琬白拉著還在狀況外的許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一處空草坪坐了下來。


    “法國每年都會有月光電影節,就是在巴黎的露天場所放露天電影。”蘇琬白環視了一周,有點驚奇地說,“人比我想象得多很多啊。”


    “我看了時間,電影九點半就結束了,這樣我們還可以進教堂逛一圈再迴去。”蘇琬白仰頭看著宏偉的教堂,雪白晶瑩的外表在夜色裏散發著神聖純潔的光芒,讓人感覺無比的寧靜。


    她側頭看著許鈺,“這裏是不是很棒?之前在德國讀書的時候一直想來,結果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天總算是完成心願了。”


    許鈺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了——


    電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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