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初並沒有讓許奕失望。


    僅僅半個時辰,便已然將所有木匠安排的井然有序。


    胡元初湊上前來,低聲稟報著自己所做的部署。


    無論是木匠的分配,民夫的安排,以及工房小吏的監工。


    一切的一切都極其符合章法。


    縱使是許奕,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來。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誇讚道:“此事辦的不錯。”


    胡元初瞬間喜上梢頭,連連拱手道:“都是大人教導的好。”


    許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隨即補充道:“讓工房的人都激靈點,若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及時稟報。”


    胡元初聞言麵色一頓,不由得詢問道:“大人所言不對勁的地方是指”


    許奕目光緩緩看向不遠處大大小小的災民聚集地。


    平靜道:“災民。”


    “啊”胡元初麵露詫異,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許奕緩緩收迴目光,平靜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慮了,總之,讓工房的人都打起精神來,一旦察覺到不對,隨時可以越級上報。”


    聞言,胡元初固然不解,但還是鄭重地拱手道:“遵令!”


    此番搭建粥棚,看似多餘,實則卻是許奕大力賑災過程中最不可缺少的一環。


    無他。


    以往的粥棚太過於密集。


    如此密集的粥棚固然方便了賑災的官吏與商行。


    但其對災民而言,終究是利大於弊。


    其一,越是靠近粥棚的地方,匯聚的百姓便越是多。


    且其中,大半都是年輕體壯者。


    往往一施粥,總是這部分人先吃。


    他們吃飽之後,方才能輪到後麵慢慢趕來的其他災民。


    其二,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剝削與壓榨。


    災民之間自然也不例外。


    且這種剝削與壓榨,會隨著許奕賑災愈發地深入,而變得愈發地不可控製。


    許奕之所以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也要將密集的粥棚分散開來。


    其主要目的便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他可不想自己耗盡心力與世家豪族們鬥智鬥勇爭取來的大好局麵,最終因一些隱藏在災民中碩鼠,而功虧一簣。


    不過此舉勢必會觸動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無錯首發


    故而方才有了先前讓工房打起精神來的那一番話。


    許奕端坐於馬背上,手掌不斷地握緊腰間斬淵刀的刀柄,隨即再緩緩鬆開。


    握緊。


    鬆開。


    再握緊。


    再鬆開。


    如此重複數次。


    直到趙守騎馬奔來,方才罷休。


    “六爺!三千民夫全部募集完畢。”趙守快速翻身下馬大聲稟報道。


    許奕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半個時辰左右,募集三千精壯,這效率已然不能用快來形容了。


    許奕看向不遠處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年輕災民。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輕笑道:“走。”


    ......


    許奕方一靠近。


    三千精壯災民無不目光火熱地看向許奕。


    :“大人!一天真給錢,還讓吃三頓飯嗎!”


    :“哎哎哎,不對不對,你少說了一個,還有三天一頓葷腥!”


    :“都別說了!老子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誰說不是呢!我們村的王老財家三天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頓葷腥。”


    許奕麵帶笑意地緩緩頓住戰馬。


    身旁眾衙役迅速騎馬奔走,嗬止喧嘩。


    待空地處徹底安靜之後。


    許奕緩緩掃過下方一張張激動。


    的麵孔。


    大聲道:“自今日起!凡是應募而來的青壯!隻要好好幹活!每日銅錢!下工後便發!”


    “除此之外!每日三餐!本官不敢說讓諸位吃的多好!但一定會讓諸位吃得飽!”


    “最後!每三日一次葷腥!”


    話音剛落。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直震雲霄的歡唿聲!


    “吃得飽!”這三個字對於災民而言,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待徹底安靜下來後。


    許奕再度大聲道:“不過!有些醜話本官要說在前麵!”


    “凡是偷女幹耍滑者!消極怠工者!一律驅逐出民夫隊伍!”


    “凡是不聽指揮!擾亂秩序者!一律驅逐出出民夫隊伍!”


    對於災民們而言,工錢遠遠沒有留在民夫隊伍中重要。


    畢竟,真的是餓怕了!


    簡單的動員之後。


    三千民夫在胡元初的帶領下,分散著加入了搭建粥棚的隊伍中。


    不一會兒的功夫。


    叮鈴啷當的勞作聲此起彼伏的傳來。


    頗顯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許奕目光深邃地看向不遠處最近的幾處忙碌點。


    許久、許久,方才緩緩收迴目光。


    朝著不遠處的趙守擺了擺手。


    趙守見狀,快速牽著馬走了過來。


    “六爺。”趙守拱手道。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吩咐道:“抽調半數衙役,分散到各處木料旁,若是災民有所異動,第一時間前來匯報。”


    趙守重重點頭,大聲道:“遵令!”


    話音落罷。


    許奕端坐於馬背上,低聲喃喃道:“不得不防啊。”


    ......


    遠離護城河九裏外的一處木料旁。


    工房典吏侯永輝時不時地穿梭於各個木匠之間。


    一會兒給這個遞一下斧頭,一會兒給那個遞一下鋸子。


    當看到有人手藝不太熟練之際。


    其還會出言指點一二。


    一時間,此處木料堆旁倒也是其樂融融。


    劉大壯忙碌完手頭的木料,趁著新木料尚未搬過來之際。


    不由得好奇道:“侯典吏,您以前也是個木匠怎麽感覺您比我這打小就幹木匠活的人還熟練呢。”


    侯永輝沒什麽架子,或者說,他這副體型即使生氣了旁人也很難察覺出來。


    侯永輝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咧嘴一笑,活像個彌勒佛。


    “我啊,我可不是什麽木匠。”侯永輝笑道。


    “啊”劉大壯驚叫一聲,詫異道:“可是我看您剛才說的那些話,個個在理啊。”


    侯永輝笑了笑開口說道:“我啊,打小就對雜七雜八的東西感興趣,因為這,小時候沒少被我爹追著打。”


    “這......幹啥打你啊”劉大壯不由得好奇道。


    侯永輝咧嘴一笑,眼神中閃過一抹追憶。


    緩緩開口說道:“小時候喜歡搗鼓各種小東西,自然學業便不好了,我家又世代從商,我爹打心眼裏盼著我們兄弟幾個能出一個舉人,做個小官。”


    “結果我們兄弟幾個,大哥喜歡從商,二哥喜歡打鐵,三哥喜歡幹木匠活,我喜歡搗鼓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東西,小妹喜歡織布。”


    “咳咳,因為這,我們兄弟幾個沒少挨打。”


    “好在,最後大哥繼承了家業,二哥成了邊郡數一數二的鑄刀大師,三哥後來早逝了,小妹嫁了人,我成了工房典吏。”


    “豁。”劉大壯瞬間驚叫道:“那您兄弟幾個可真夠厲害的啊。”


    侯永輝笑了笑擺手道:“好了,歇夠了沒,歇夠了繼續幹活。”


    。


    劉大壯訕笑幾聲,自鋸末下掏出一塊木料,繼續幹起活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一衙役身騎快馬快速奔來。


    “老侯,你這兒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衙役翻身下馬快步走來。


    “不對勁的地方這兒能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侯永輝笑了笑。


    隨即開口問道:“今個到底怎麽了,胡主簿叮囑了好幾遍,現在你又過來叮囑。”


    衙役將馬拴在一處不礙事之地,隨口迴答道:“誰知道呢,是大人讓我過來的。”


    話音落罷。


    衙役湊上前去,低聲道:“既然大人再三叮囑,你我還是小心一些為好,萬一真出什麽事,你我可擔待不起。”


    侯永輝麵色不由得一正,隨即點了點頭迴答道:“好。”


    “老侯你好好想想,從你們過來之後,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沒”衙役不由得再度追問道。


    “沒有吧......”侯永輝喃喃道。


    衙役急忙催促道:“老侯,你好好想想,別疏漏了。”


    侯永輝沉吟道:“別著急,我好好想想。”


    說著,侯永輝閉上雙眼,細細沉思起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


    侯永輝睜開雙眼,遲疑道:“一個神誌不太清的女人過來問過幾句話算不算”


    衙役麵露激動道:“什麽樣的女人都問了些什麽。”


    一想到京兆尹再三叮囑,衙役麵上的激動愈發地大了起來。


    侯永輝想了想,開口說道:“就是一身著破爛棉衣、蓬頭垢麵的女子,含糊不清地問了幾句我們在幹什麽。”


    “我迴了一句,給你們修建粥棚,省的你們來迴跑了。”


    “那女人就嘟嘟囔囔著頭也不迴地走了。”


    衙役聞言,瞬間麵露失望之色,這算哪門子異常啊。


    二人閑聊一陣,那衙役便繞著木料堆四處轉悠起來。


    眼神更是時不時地掃過不遠處的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災民聚集地。


    而侯永輝則再度忙碌著監工與指點。


    二人誰都未曾注意到。


    不遠處一坐在地上、蓬頭垢麵的男子時不時地看向忙碌的眾人。


    而他那滿頭糟亂的頭發,自然便成了其最天然的偽裝。


    ......


    不遠處最大的災民聚集地內。


    數個淩亂的帳篷搭建在聚集地最中心的位置。


    以帳篷為中心,四周或坐或躺著數不清的災民。


    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年輕力壯之輩。


    最大的一處帳篷內。


    一蓬頭垢麵的中年男子,躺在帳篷最中心。


    四名衣著破舊,但身形曲線卻頗顯精致的年輕女子。


    跪坐在中年男子身旁,不斷地揉捏著中年男子的四肢。


    忽然。


    中年男子猛地抬腳踹向右腿旁的年輕女子。


    口中怒罵道:“娘的!沒吃飯啊!”


    年輕女子吃痛之下,直接向後倒去。


    “爬過來!”中年男子不依不饒道。


    年輕女子無奈,隻得顫抖著身軀緩緩爬了過去。


    “老子問你話呢!沒吃飯啊!力氣那麽小!”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不可描述之物,厲聲問道。


    “啊!”年輕女子慘叫一聲,淚水不自覺地滑落眼眶。


    這讓她如何迴答


    說吃了


    那官府的賑災粥她吃了半碗都不到!那餅子她更是連一口都沒吃到!


    便被眼前這惡霸搶了去!夥同其他惡霸倒賣了出去。


    她若是說吃了,那麽晚上那一頓,恐怕連半碗粥都吃不到。


    說沒吃


    說沒吃的下場便是一頓毒打,自新京兆尹。


    上任後,這惡霸便開始變本加厲起來。


    生怕別人知道他倒弄粥飯,整個災民聚集地,誰敢說沒吃,直接便是一頓毒打。


    至於跑先不提能不能跑出去此處聚集地。


    就算跑出去了此地又能如何類似的惡霸並非隻有此處。


    且最關鍵的是,這些惡霸之間,多多少少存在一些聯係。


    若是被其他人抓住,被此人知道,那便不是挨打這般簡單的事情了。


    到時候,可是會出人命的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惡霸不耐煩地大吼一聲,隨即雙手用力一扯。


    瞬間撕破本就破舊的棉衣。


    “既然這麽喜歡哭!那老子就讓你好好的哭一迴!”


    說著,惡霸猛地起身,將其按倒在地。


    年輕女子認命般躺在地上,眼神中充滿了麻木之色。


    忽然。


    帳篷外傳來兩道腳步聲。


    剛想進行下一步的惡霸瞬間迴過神來,扭頭看向帳篷處。


    “李二爺,來了。”帳篷外傳來一道稟報聲。


    “晦氣,這狗東西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李二爺暗罵一聲。


    隨即低聲嗬斥道:“都給老子滾!”


    “晚會再收拾你!”說著李二爺泄憤般抓了一下。


    “李二!別躲著了!老子都聽到你的聲音了!”帳篷外再度傳來一道男子聲音。


    李二定了定神,緩緩起身破口大罵道:“老子什麽時候躲著了!”


    未迴答,直接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恰逢此時,四名女子緩緩朝著門外走去。


    著其中一名女子,眼神亮了一下。


    但很快便收斂了其他想法。


    麵色凝重地看向李二沉聲道:“李二,出大事了!”


    “這大事自那六皇子上任後出的還少嗎”李二滿不在乎道。


    色嚴肅道:“老子沒有和你鬧!真出大事了!那六皇子要在長安城外建粥棚!”


    “什麽!”李二驚叫一聲,瞬間意識到了不對。


    連忙反問道:“中午那些木頭不是建房子的”


    奈地點點頭,開口說道:“我已經安排人去打聽過了,那些木頭全部都要建成粥棚!”


    “而且!以前那些老粥棚都會拆除。_o_m”


    此言一出,無異於驚天霹靂。


    李二愣了好半晌方才反應過來。


    急忙開口道:“那這樣一來!豈不是再一次斷了咱們的財路!”


    “該死!該死!真該死!他一上任就沒一件他娘的好事!”


    “先是查了那些商行!斷了咱們倒賣糧食的財路!”


    “逼的咱們隻能倒賣一些粥飯、餅子!”


    “現如今就連這條財路也要給咱們斷了!他奶奶的!”


    刹那間李二氣的連連破口大罵。


    直嚇的忙捂住了他的嘴:“直娘賊的!小點聲!被聽到了你我都得死!”


    李二一把扯開手,怒罵道:“聽到就聽到!就你我現在幹的這些事!哪一個不是掉腦袋的!怕個屁!”


    、


    好大一會兒功夫。


    李二總算是冷靜了下來,沉聲問道:“大掌櫃那邊怎麽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災民中自然也不例外,隻不過,光明與黑暗,有時候會悄悄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罷了。


    ------題外話------


    來迴修改了好多次,剛開始寫的太黑暗了,怕有嗬謝大神光臨。


    修修改改直到現在。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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