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芫芫原本很努力想法子逃命,奈何架不住智商有限,趴著趴著就睡著了。


    入夜之後,睡得迷迷糊糊的唐芫芫被人從床裏挖出來。外麵樂融融鬧哄哄,高高堆起的篝火照亮夜空,安刀喜獲閨女大辦慶宴舉族同歡,唐芫芫出來的時候就見眾人觥籌交錯、載歌載舞,歡喜得不得了。


    頂著一臉綠糊糊的唐芫芫出現在安刀麵前,著實把他嚇住了:“乖女兒,你臉咋了?”


    唐芫芫摸摸臉:“沙婆婆給我上的藥。”


    “哎喲,這可不能見人。”這東一塊西一塊的好生古怪,安刀忙不迭搶了小老婆的彩花披肩往她臉上套,從頭包到腳:“沒事,今晚隻管好好吃飯,阿爹護著你。”


    一聽有飯吃,唐芫芫立刻精神了。


    塞外風情就是這麽不一般,烤完全牛烤全羊,吃得唐芫芫小嘴都是油,滿足得一塌糊塗。安刀一晚上都在跟人喝酒,族裏人人鬧著要敬他,個個上來就是猛灌酒,把安刀灌得一塌糊塗。


    被他護在背後的唐芫芫大魚大肉毫無壓力,隻是偶爾對上幾個來灌酒的人,不明白他們的眼神怎麽這麽稀奇古怪。


    鬧騰的慶宴持續到下半夜,酒足飯飽之後,該醉的都醉了、沒醉的都散了,剩下幾個撒酒瘋的還在嚷嚷繼續添酒。


    安刀的酒量出奇的好,被人敬了一晚上的酒竟還能直挺挺地坐著,不時記得給乖女兒夾菜,人人都瞧得出他對這個好不容易找迴來的女兒多上心,大夥都知道這個首領的女兒是招惹不得的。


    唐芫芫吃了個十成飽,捂著肚子拒絕安刀夾來的烤肉片。安刀看她的眼神充滿關切:“多吃點,沙婆婆說你瘦了。”


    ‘瘦了’的唐芫芫默默盯著盤裏的肉再次堆積如山:……


    “你就是胖成豬也是我安刀的女兒,哪個殺千刀敢嫌棄你,阿爹定要把他拖去喂狗!”安刀義憤填膺地拍桌,憐愛地安撫寶貝女兒:“等你傷好了,阿爹就給你物色好夫婿。咱們族裏的年輕人個頂個的壯實,比東唐人強多了,你看了一定喜歡。”


    夫婿?唐芫芫猛搖頭:“不、不用了。”


    安刀權當她的拒絕是害羞,暗暗將部落裏尚未成親的年輕有為的青年一一篩選個遍。


    唐芫芫還不知安刀打算給她搞個隆重要比武招親,低頭默默啃果子消食。這時有人上來在安刀耳邊說了什麽,安刀雙眼一亮:“是先生來了,快請。”


    先生?唐芫芫撇頭掃去一眼,差點沒被噎死,趕忙縮到安刀背後拿著披肩將臉捂個嚴實。安刀不明就裏:“你咋啦?”


    “我肚子疼,去茅房!”找了個借口唐芫芫飛快逃竄。


    安刀托腮望著唐芫芫灰溜溜的背影,心道一定很急。這時下麵的人已經把那位先生請過來,安刀示意備酒:“先生來得真是時候!來,咱們幹一杯。”


    “聽聞安首領找到親生女兒,時隔多年父女得以重聚,難怪如此喜上眉梢。”


    被喚‘先生’的男人施然落座,漫不經心地搖曳杯中酒水。酒中倒映的那張邪裏邪氣的麵容,不怪乎唐芫芫遠遠一見飛奔而逃,這不是勾玨是誰?


    安刀笑得開懷:“這還要多得先生。自從認識先生以來真是好事不斷,我看你就是我安刀的大貴人!”


    勾玨饒有深意地笑:“彼此彼此。”


    唐芫芫縮在牆角,遠遠瞅著兩人有說有笑,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拽住一個路過的:“那個人跟安、我爹很熟嗎?”


    路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勾玨:“哦,那位是我們首領的貴客。”


    “貴客??”逃跑的勾玨居然成了安刀的貴客,真是冤家路窄。


    唐芫芫遙想當初被他折騰的慘況,恨不得衝過去叫安刀把勾玨捆成蘿卜條。可是唐芫芫不敢,過往的經驗告訴她千萬不要招惹勾玨與他正麵衝突,以他陰損的性子保不濟就得坑死她。


    想來想去,唐芫芫也沒明白安刀和勾玨這兩人怎就好在一塊了?她把正要走的路人又拽迴來:“這人怎麽就成貴客了?我爹幹嘛對他這麽客氣?”


    無辜路人隻得告訴她:“他幫了首領一個大忙,自然奉他為座上賓了。”


    “大忙?”


    原來近期阿薩族鬧騰得相當厲害,引得東唐與西韓忍無可忍,屢屢派兵進行清剿,鬧得這些個支部沒啥安生日子。安刀尋思狠狠扳迴一仗,就在這時勾玨出現了,並且為安刀出謀獻策幫了不小的忙,安刀喊他一聲‘先生’可恭敬了。


    “……你說抓了一個西韓人?”唐芫芫的臉上說不出的古怪。


    “聽說是一名西韓王爺的部下,那王爺叫什麽來著……”


    “……西震王?”


    “哦,就是西震王。”


    “……”唐芫芫默默放走路人,托腮思忖。所以說,阿豹哥就是被安刀給抓走的,而之所以被抓走還要歸功於勾玨在背後暗中策劃,他們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秋秋,他們真正要對付的是秋秋?!


    唐芫芫意識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了真相,冷汗都掉下來了。所以說她沒來得及去蟠龍關搬救兵,結果反倒跑在所有人前頭,直接置身於壞蛋大本營當中?


    越想越後怕的唐芫芫腿都軟了,滿腦子都是‘立刻趕緊迅速馬上就要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在嚇暈之前,唐芫芫有限的腦容量內飛閃一個念頭。


    ……咦,那她去救阿豹不就得了?


    *


    被捆在木樁前的阿豹是被凍醒的。


    關外夜晚溫度驟降,凍得他瑟瑟發抖。又渴又餓的阿豹勉強抬眼望向那片篝火通明的地方,他知道今夜那些人正在舉行慶祝宴,大抵以為已經勝券在握,急不可耐大肆慶祝吧?


    阿豹怎麽也沒想到官船抵岸後逃走的勾玨竟早一步出關與異族勾結。勾玨分明一直潛藏在暗處盯梢,待他孤身一人先離開柳金城之後,立刻通報異族在關外圍堵他,這一切根本就是勾玨暗中搞的鬼!


    這些異族將他捆綁起來,還命人堵住他的嘴,就是為了扼殺他自盡的機會,令他甚至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有勾玨在,他知道用什麽辦法能夠激惱老大將他引過來。


    他不過是小小副將,性命安危不足一提,又怎麽可能真的威脅得了老大?可勾玨卻算準他一定會來,並非為了一個部下的死活,而是因為這些異族觸犯西震王乃至西韓的底線,老大絕不會善罷甘休。


    阿豹一不小心扯動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


    虧得他皮糙肉厚,挨了這麽多刀也沒死成,可這一次他又拖累老大了。阿豹情緒跌落穀底,老大一定對他很失望罷?上次祝虹也是,就沒幹成一件事,迴去哪還有臉麵對江東父老?


    不行,他必須盡快想辦法自救。在老大殺過來之前,死活也不能成為拖後腿的窩囊廢,否則就是死了也得叫人笑話不可!一想到一旦自己死了之後,阿狼阿鷹每年上他墳前一邊笑話一邊數落他的嘴臉,阿豹就氣得牙癢癢,絕境中爆發出空前絕後的求生*——


    奈何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又餓又冷渾身傷的阿豹壓根沒力氣掙開捆綁,繼續瑟瑟發抖。


    砰咚——


    垂頭喪氣的阿豹訕然抬頭,朝聲源方向掃了眼,呆住了。


    隻見原來看守他的小夥橫躺地上已經暈菜,被不明生物一寸一寸拖向樹後。阿豹寒毛直豎,聽說關外荒野妖魔鬼怪什麽都有。起初他不信,這迴輪不得他不信了!


    試想在一個月黑風高、漆黑無人的寒冷環境下,眼前有個暈昏不醒的人被哧溜哧溜拖拽出視野消失不見,那種打破靜寂的唐突與怪異尤其叫人渾身戰栗。


    阿豹毛骨悚然地咽口水,躲在樹後的半個花腦袋冒了出來,仔細一看青糊糊的臉被一條花披肩裹得嚴嚴實實,行跡鬼崇極度可疑,還不停四處張望,最後那目光定在他的身上,昏黑中猶能感受到那種發現食物的精光大作——


    阿豹被嚇到了:“看、看什麽看!”


    花團子與阿豹對峙片刻,試圖邁近一步,阿豹激吼一聲:“別過來!!!”


    “……”


    花團子停滯動作,聲音顫抖:“你吼我。”


    咦?


    阿豹皺眉,那個瑟縮的花團子抖如篩糠,披肩下滑,赫然出現委屈的唐芫芫,包子臉要哭不哭。


    這一刻的絕處逢生難以想象,令阿豹生生懷疑自己是被凍出幻覺……可誰來告訴他為什麽出現在自己幻覺裏的人是她?!


    “哈啾!”一聲噴嚏打破平靜,唐芫芫揉揉鼻子,忍不住又衝他打了個噴嚏。


    “……”想他一個衣著單薄、瑟瑟發抖的階下囚都不至於凍得噴嚏連天,你丫裹得這麽厚實溫暖能別往我臉上狂噴口水麽?!阿豹隻恨不得立刻拍散這個充滿噴嚏的幻覺,可是這也太真實了吧?!


    唐芫芫皺了皺鼻子:“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唐芫芫跑到阿豹背後解繩子,那隻暖烘烘的小手驚醒了他:“你……真是圓圓?你怎麽會在這裏?!”


    唐芫芫羞澀又尷尬:“這個說來話長……”


    “你怎麽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你快迴老大身邊去!”阿豹嚇得肝膽俱裂。他是死不足惜,可圓圓不同啊!萬一她出了什麽意外,知道真相的老大豈不得把所有人給剁了?!


    “別看我這樣,我現在的處境可比你安全多了。”唐芫芫千辛萬苦幫阿豹把繩索解了,“你別管我,現在最緊要的是你趕緊逃出去,然後告訴秋秋,勾玨跟這裏的首領安刀勾結了,叫他不要來,千萬不要上當。”


    阿豹沒想到自己就這麽解脫束縛,他拉住唐芫芫:“你跟我一起走。”


    唐芫芫搖頭:“你一個人逃比較快。”


    “不行!”阿豹說什麽也不能放任唐芫芫置身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否則他就是逃出去也得被老大剁成肉醬!!!


    唐芫芫按下阿豹的手:“如果你帶著我逃,咱倆都逃不掉。你逃出去後趕緊去找秋秋,然後幫我去蟠龍關找少柏讓他派兵來救我。”她不是不懂權衡利弊之人,她不是不想逃,而是現在不是時候。


    阿豹一個人走,興許還能有機會逃出去。倘若帶上她,無疑就是背了個沉重的包袱,一旦被發現兩個人都完蛋。至少她現在是安全的,假如阿豹逃走事跡暴露又或者不幸又被抓住,說不定她還能找點什麽借口阻止安刀。


    隻要阿豹能逃出去和秋秋匯合,就能給他通風報信,還能去蟠龍關搬救兵。唐芫芫掂著腳輕拍著他的肩,憨憨一笑:“放心,我現在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阿豹雙眉深攏,複雜的心情難以言喻,這是第一次。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老大會喜歡圓圓這樣的姑娘,也並不理解阿狼為何要對她刮目相待。他不比阿狼,阿狼是從白水城一路和圓圓相處過來的,而他不一樣。在他看來,圓圓除了乖一點、憨一點,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可取之處,甚至他心裏確實曾經小小地埋怨過她的累贅。


    這樣的丫頭究竟有什麽好?


    阿豹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堅持和認真,他突然有些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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