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是你們!原來傳言裏的話都是真的!你們長得……長得真是一模一樣!真是……”我忍不住驚歎。


    “你到底是誰?”那個開門的女子漸漸耐不住性子了。


    “你怎麽會認識我們?”但就在她發問的同時,她身邊那個受著傷的女子也開口道。


    “嗬嗬。”被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同時提問,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特了,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因為太過於興奮,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忙解釋道,“我是跟你們一個學校的。我念研究生二年級,化學專業,我叫李威。這……”我舉了舉手裏的報紙,“是我的兼職,賺點小錢,其實……我一進校就聽說過你們了,隻是無緣一見!沒想到今天在這兒見到了!你們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又都那麽漂亮……真是……驚為天人!”


    我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語氣急促地解釋著自己的身家背景。


    要知道,學校裏早就流傳著許多關於她們的傳言。大家都在說,說她們長得有多麽多麽相像、又多麽多麽漂亮。但是,她們一貫深居簡出,離群索居,流言因為得不到驗證而流傳得更快更廣。


    “好了,你可以離開了,我們真的不需要報紙。而且我妹妹的傷還需要處理,恕不遠送。”那個開門的女子終於對我下達了最直接的逐客令。


    我知道,再強行逗留下去,這兩個美女恐怕要打電話報警了。於是,雖然戀戀不舍,但我還是立即知趣地告辭了。


    “實在是太神奇了。”臨出門前,我還是忍不住迴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們一眼。


    ——人約黃昏後——


    傍晚時分。


    我站在校門口的一側,盯著麵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纖細的身影。


    忽然,一陣香風撲麵之後,一個人影出現在我麵前。我定睛一看,玲瓏精巧的臉上帶著一絲淺笑,淺灰色的風衣包裹著的身體修長苗條——不是徐漪又是何人?


    “你好……我是徐漪。”她微微一笑,友好地伸出右手。


    玉手柔軟嫩滑,微涼,盈盈不足一握。


    這是我與漪的第一次私下會麵。不久前,我以她們姐妹倆為原型的油畫獲獎,我曾去她們家道歉,後來,我又曾領著林老師在校門口見過她們一次。兩次見麵,都以不歡而散告終。所以,她今天打電話約我見麵的時候,我是十分驚訝的。


    十分鍾之後,我們在離校門口不遠的一家咖啡廳對坐。


    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端上桌來,頓時霧氣蒸騰。也許正是因為這繚繞飄香的熱氣,驅走了深秋傍晚的微寒,隔著霧氣看漪,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一貫冰封倨傲的神色似乎出現了一絲融化,雙頰也浮現出了一絲緋紅的顏色。


    “知道嗎?你真的很美。”我不由自主地讚道。


    她神色微微一凜。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無意冒犯,我隻是……”醒過神來的我急忙解釋。


    “沒關係。”她又一次微笑,似乎已經原諒我的冒失。


    “今天我約你,是有點事想要麻煩你。”她輕輕抿了一口咖啡。我注意到,在咖啡入口的那一瞬間,她的眉頭有那麽微微一皺——顯然,這裏的咖啡並不怎麽令她滿意。


    “不要這麽客氣,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說。”


    “是這樣的,”她從背包裏拿出一張紙,推到我麵前,“請看。”


    我低頭一看,是一張老舊得微微泛黃的照片。照片上,一個神采飛揚、眉眼酷似徐家姐妹的女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背上背著畫板。在她身後,埃菲爾鐵塔赫然聳立。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


    “這個人……”


    “這是我在家裏找到的一張照片,上麵的女子,如無意外,應該是家母。”漪道。


    “啊?!那麽林老師說得不錯啊!令堂就是他在法國留學時的同學柳如啊!”


    “所以……我才想請你幫忙。”


    “哦?!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麽呢?”


    說到這裏,漪忽然沉默了。她垂下眼瞼,望著她麵前的咖啡杯。


    我隱約感覺到,在她母親的這件事上,她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稍頃,她突然抬起頭,定定地直視我的眼睛,“不瞞你說,家母十年之前突然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啊?!”我驚訝了,這樣家資殷實的家庭,這樣家教良好的兩個女孩,竟然是自幼無母?


    “那麽……你現在是想要……”我試探著問道。


    “是的,我想私下調查一下,關於當年母親離家出走的原因以及種種過往,還有,母親現在的下落。”


    “那……”


    “你可以幫助我嗎?”她望著我。


    我望著她的臉,她的眼睛。


    不知為什麽,也許是因為如此拜托一個男人的幫助是她所不習慣的,她原本就微微緋紅的雙頰此時顯得更加紅潤了,雙眸如秋水深潭般,不驚的水波上泛動著掩飾不住的期待的光芒。


    我忍不住在心底微歎:這樣一個嬌弱無助的女子,這樣一雙盈盈微漾的眼睛,就算是火山恐怕也要在她麵前平息,即使是百煉鋼也要在她眼前化為繞指柔了吧?!


    顯然,我不可能拒絕。在那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責無旁貸了。


    “好的,沒問題。我會幫助你。”


    她笑了。這是我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見到她真正意義上的笑容——除了那些禮節性的微笑以外,她從來都是一臉凜然內斂的端莊。


    然而,在那一刻,我見到了她的笑容,發自肺腑的、因為快樂而綻放的笑容。


    在這樣的笑容麵前,我忽然有一絲絲昏暈的感覺,我想到了四個字——美不勝收!在這個笑容裏,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心也隨著自己那份陶陶然的陶醉感而猛烈地收縮了一下。


    那晚,我送她到她家門前的巷口。


    “謝謝你。”臨別,她迴過身,說。


    “我會幫你約林老師。放心好了,你等我電話。”我說。


    “嗯。”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或者是當時的月光過於皎潔,在那一瞬間,我又有了一陣昏暈,我更覺得,此刻漪的笑容,似乎親切了很多。


    ——金風緩緩吹——


    她喜歡吃家門口不遠處那家西點店的薑汁蛋糕;她喜歡吃諾其亞斯的香草味道的冰激淩,但是一定要加上巧克力曲奇粒;她喜歡中餐勝過西餐;她喜歡穿半長的風衣和靴子;她喜歡絲質的圍巾;她討厭起司的味道;她不喜歡黑咖啡;她不喜歡太過花哨的飾物;開心的時候她會微微臉紅;煩躁的時候她會低下頭不出聲,或是輕輕咬下嘴唇……


    我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走火入魔了。我不由自主地留意關於她的一切,企圖把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記在心裏。當我看到她因為讀母親的日記之後而微微蹙起的雙眉和悄悄滑下的淚珠時,我覺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一起了——我隻想衝上前去,攬她入懷,為她擋風遮雨處理一切。


    當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從半夜睡夢中驚醒,眼前浮現出漪的臉龐與身影時,我知道我完了——我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典雅纖弱蘭質蕙心的姑娘。


    現在是下午兩點。我和漪約好了,三點在她家巷口見麵——今天,我今天要陪她去找以前在她家工作過的一個傭人。臨出門,我對著鏡子,最後一次告誡自己:“跟她說——笨蛋,跟她說你愛她,告訴她,你為了她魂牽夢縈,你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今天一定要告訴她!”


    一小時後,我站在了她家的巷口。


    數分鍾之後,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我視野的盡頭,一件粉黃色的中長棉衣,配上同色的絨線帽子、圍巾和手套,鼓鼓囊囊的棉衣將漪原本苗條的身材加大了一號,帽子和圍巾之間,俏麗的小臉隻剩下圓圓的一點點,煞是可愛。


    見到我,她立即加快了腳步,小跑著到我麵前。


    “等很久了嗎?”她微笑著問道。


    “沒有……”


    “今天很冷哦!看來冬天真的要來了!”


    “是啊……呃,你這件棉衣真可愛……”


    她微微一笑,大方地接受了我的讚美,“快走吧……不是挺遠的嗎?”


    “呃……好的。”我點了點頭,跟上了她的腳步。


    晚飯後。


    也許,是因為順利地找到了童年的“菊姐姐”,而且還順利地說服了她重新迴到徐家幫傭,今天漪的心情格外好,一路都輕聲地哼著歌。


    眼看車就要到雲台山。


    我終於鼓足勇氣,“漪,時間還早,我們下車走走好嗎?”


    “嗯?!”她似乎有點驚訝,抬眼望了望我,不過立刻爽快地答應了,“好的,我們就在這裏下車。”


    我們下車,肩並肩地往山上走去。


    雲台山並不高,山勢也很平緩,初冬夜晚的風也還不是那麽刺骨的冷,就這麽慢慢地走著,倒還愜意。


    “漪……”


    “嗯?!”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你問吧!”


    “呃……我想說……”


    “嗯?!”


    “如果……你覺得如果喜歡一個人,應該怎樣對她表白?”


    “呃……這個嘛……我記得我曾經在一本小說裏看到,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時候說:‘小姐,我能不能邀請你,在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晚上,都像今天一樣,跟我肩並著肩一起看月亮?’我覺得這個說法不錯……”


    “呃……是嗎?”我抬頭看了看天空,一彎新月孤寂地掛在天邊。


    “嗬嗬,也許你會覺得這樣說太文藝了……不過,我覺得還不錯……”漪微笑著解釋道。


    “哦不……沒有……我是想看看……呃,那麽,漪,我能不能邀請你,在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晚上都像今天一樣跟我肩並著肩一起看月亮?”我一口氣說完了整個問題——我相信,這是我這一輩子說過的最文藝的一句話。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臉一定紅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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