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句話,顯祖二話沒說地和我結了婚。也是因為這句話,你們姐妹倆至今都不曾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世。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的太傻了。小意的過世,使顯祖陷入了無盡的悲哀與思念。小意是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走的,於是,這種痛苦就更加刻骨銘心。而我,一個活生生的活人,是永遠無法去和一個在最完美燦爛綻放之後戛然凋零的完美迴憶相比的。沒錯,命運也許注定了我與顯祖的婚姻,但是,命運也同樣安排好了,小意將是顯祖唯一的愛人。嗬嗬,命運是公平的。


    漣、漪。看到這裏,你們應該明白了吧?!我不是你們的母親。你們的母親,是我的孿生妹妹——小意。


    你們的父親沒有錯。他是一個忠於愛情,忠於諾言的男人。他在神前許下諾言,要珍愛妻子一生一世。在那個時刻,雖然站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但在他心裏,在我心裏,這個諾言都是屬於小意的。


    書傑是一個好人,他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救了我,我一輩子感激他。而且,我虧欠他。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著我,然而,我的心,卻沒有一天是屬於他的。這裏還有一方紅錦帕——是我當年代替小意出嫁時用過的,雖然那個婚禮不屬於我,但畢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出嫁。所以,這塊蓋頭就送給書傑他吧!做個信物,下輩子,我一定嫁他。


    好了,故事說完了。你們也該迴去了。記住,漣、漪,你們是並蒂而生的蓮花。血肉相連,心意相通。你們必須永遠相依相伴,彼此扶持。不管將來出現任何情況,不論為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永遠不要放棄彼此,背叛彼此。記住,永遠不要。


    姨母:柳如


    信看完了,漣和漪麵麵相覷。


    坐在一旁許久不語的範詩潔說話了。


    “如姐姐離開徐家之後,就隨我哥哥一起去了法國。再後來,就一起到這裏,他們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為了如姐姐,哥哥放棄了家裏所有的一切——不得已,家族的生意全部由我這個做妹妹的接手了。我哥哥對如姐姐……”


    漪拿起手中的紅錦帕——多年過去了,錦帕依然鮮豔如新。


    她把錦帕遞給範書傑。


    “這是母親吩咐要留給你的,她說,拿著做個信物。她下輩子一定嫁你。”


    漣和漪走出了範家的小院。


    迴首再望,姐妹倆默默無言。


    “漪……你的婚事……”


    “姐,還說這個嗎?”漪似笑非笑地抬起頭,打斷了漣的話。


    “漪……”漣仿佛是在鼓足勇氣似的說。


    “其實……我見過李威……在你跟我說你要和他結婚之後。”


    漣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漣,仿佛在等待下文。


    “那天……我真的很驚訝……然後,我就把他約了出來……想問問他……他跟我說了很多……他說他愛你,真心地愛你,他說他會好好照顧你……那天,他真的很真誠地對我做著保證……所以,我才……”


    漣說得很慢,斷斷續續,眼睛盯著遠處,眼睛上仿佛蒙上了一層霧,帶著迷茫。


    “漣,”漪終於開口了,她望著漣,“不要再說這些了,好嗎?”


    漣沒有說話,定定地望著妹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姐,其實我知道。”漪歎了一口氣。


    “你喜歡李威吧。”


    漣不置可否,目光又轉向了遠處。


    “我們是一起出生、一起長大的姐妹嗬,你喜歡他,我是能感覺出來的。但是,我一直什麽都不敢問你……為什麽?因為,因為我也喜歡他……”漪的目光也從姐姐的臉上轉開,同樣望向遠處。


    “那天,我跟你說,我要嫁給他。當時我的心真的慌亂極了!我在想,如果——哪怕你隻要有那麽一點點表示……表示出你對他的愛,我就無法嫁給他了……即使我再愛他,我也不能……可是你沒有,你隻是表現出驚訝而已。後來,你竟然二話不說地同意了。在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我愛他,但是……一想到你,一想到你可能在忍受著的傷心……我想,母親當年的心情恐怕也是如此吧?!嗬嗬,世事真是奇妙,曆史重演了。其實,我和母親當年一樣,隻是搶先說出來了而已。”


    姐妹倆突然同時扭過頭,二人的視線又一次相遇。


    “母親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深刻嗎?”漪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記得當年母親——也就是姨母吧,離開的時候,在庭院裏,月光底下,拉著我們倆的手說的那句話嗎?她在信裏又一次提到過的——漣、漪,你們是並蒂而生的蓮花。血肉相連,心意相通。你們必須永遠相依相伴,彼此扶持。不管將來出現任何情況,不論為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永遠不要放棄彼此,背叛彼此。記住,永遠不要。漣,這是她用親身經曆給我們的忠告啊,她希望我們能知道,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麽比得上姐妹之間的情意。”


    “姐,我們誰也不離開誰。”漪一邊說一邊向汽車的方向走去。


    漣沒有迴答,她默默地跟上了妹妹的腳步。


    【第三章 我叫李威】


    ——與君初相識——


    那天,是我在報社上班的第三天。


    那天,陽光很明媚。


    我背著沉甸甸的工作包,在雲台山的別墅區胡亂晃悠——雲台山一帶,幾十年前是本地的遠郊,當時很多有錢人都紛紛在這裏一擲千金建造別墅。然而,到了現在,隨著城市建設的“煎餅”越攤越大,雲台山已經被劃進了市區範圍內,雲台山也已經不再是有錢人聚集的別墅區了,很多住宅公寓已經拔地而起。當年的豪宅也大多已經空置、拆毀——現在的巨富們,已經將別墅搬到更遠的郊區去了。


    但是,由於這裏的環境仍算得上清幽,這一代公寓的房價也是不菲的。能在這裏買房居住的,大多都是高薪的“上流人士”。


    而我的任務,就是要敲開這一家一家上流人士的家門,再想辦法一家一家撬開他們的錢包,說服他們成為我背包裏的報紙的客戶。


    這是我的又一份兼職——從讀高中起,我就喜歡開始做些兼職,既可以賺點零花錢,又可以認識各式各樣的人。


    在我跑遍了幾棟高層公寓都一無所獲之後,我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了——現在的“上流家庭”什麽時候也變得跟我們普通小市民一樣,把錢包捂得那麽緊了?!


    這時候,我忽然看到了一間二層的小院落——房子的樣式古舊,青磚青瓦,樹木扶疏,從外觀氣度上看,八成是多年以前這裏別墅林立時所建。看裏麵花木枝葉繁茂整齊,大門口幹淨熨帖,估計現在仍然有人住。


    於是,我立即決定去碰碰運氣,也許,這種“沒落貴族”會比較習慣訂閱報紙吧?!


    走到門前,我試探性地按下了門鈴。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門的方向而來。


    我心中一喜,果然有人住啊!


    門應聲而開。


    我眼前一亮。


    滿院的蔥翠夾雜著錦簇的花香迎麵而來,伴隨著春日午後甜蜜的陽光,在我的麵前,仿佛打開了一道仙境之門。


    門口,是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妙齡女子。容貌清秀,神情嫻靜,大概是由於一路小跑著來開門,額角密布著幾點細密的汗珠。


    我不由得一愣——我這是敲開了什麽地方的大門?這又是哪裏來的帶著花香的天使?


    然而,幾乎是立刻的,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遊離與失態,我迴過神來,開始迴歸到自己報紙推銷員的角色中,“小姐,請問……對不起……打攪一下,也許您願意訂一份《都市快報》?”


    我看到了她美麗的臉上立即露出了一絲禮貌的微笑——溫婉得體,但戒備疏離,“不用,我家不打算訂報紙。謝謝。”


    麵對她的迴絕,我條件反射式地繼續爭取道:“或許您可以先看看。”我一邊從包裏抽出幾份報紙一邊說,“我們的報紙內容很全麵……”


    “謝謝,我想我不必看了,我們不打算……”她繼續禮貌地拒絕我。


    正在此時,忽然,有一個急促的驚唿聲在我和她的耳邊響起:“啊——”


    美麗少女的臉色立即變了,她不再理會我,幾乎是毫不遲疑地轉過身,朝院子裏跑去。我微微猶豫之後,決定跟進去看看——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也許,屋子裏出了什麽意外;也許,這個女孩子會需要幫忙,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個近乎於“多管閑事”的決定,幾乎改變了我的整個生活。不,應該說,它就是改變了我的整個生活。


    跑進院子,我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草長鶯飛的院落裏,鬱鬱蔥蔥的草木之中,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用一塊手帕捂住手臂,手帕上有星星點點的血漬。另一個女子,正焦急地站在旁邊,為受傷的女子查看傷勢。


    最震驚的卻是我,這兩個女子無論是年齡、身形、衣著,還是容貌、神態,完全一模一樣!


    我不由自主地愣在那裏。


    “對不起,我們不需要報紙。請慢走吧。”她們終於發現了我這個不請自入的不速之客。那個沒有受傷的、顯然是剛剛為我開門的女子說道。


    她依然保持著剛才的矜持與禮貌,但語氣已經變得非常堅決。顯然,她對我的冒失闖入而不滿了。


    我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巨大的視覺衝擊使我還沉浸在先前的驚訝中無法抽身離去。


    忽然,看著這兩張一模一樣的纖弱秀美的臉龐,我腦子裏靈光一閃。


    “難道……難道你們……你們就是中文係四年級的……徐漣和徐漪吧?!”我大著膽子問道。


    兩個白衫少女雙雙一驚。


    “你是……”那個手臂受傷的女子開口道。


    我立即興奮了,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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