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博夜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扯著嘴角笑起來:“原來你想問的是這個。”


    “豐菀嬈,雖說你是主子,但大公主也是人,你總不能一直盯著人家不放吧,”蘭博夜擰著衣腳,很快擠出一股水來,“何況今日大公主跟你告過假。”


    “誰說要盯著她不放。”我悶悶地說。


    蘭博夜看著我,微微一笑:“那怎麽辦呢,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差不多,大公主和明夕顏小姐的確在河堤上放風箏,但是具體在哪裏,我也沒有千裏眼、順風耳,請小姐恕奴才無能。”


    “你無能,就退下,不要幹擾我的計劃!”我拿出繩子把蘭博夜綁了幾圈仍在一邊,扯了外褂遞給宋大甲,“把這個升到桅杆上,要放在迎風那一麵。”


    宋大甲被逼無奈,隻得照做。


    時近中午,我的金粉色外褂在桅杆上閃閃發光,宋大甲不停變換著方向,在沿著河堤行駛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終於看到一葉小舟從遠而來。


    “來,來者何人!”宋大甲的聲音有點顫抖,他被蘭博夜揍得不輕,現在又要被我逼裝出兇神惡煞,真是考驗演技。


    “敢問閣下,桅杆上掛的是何物?”一個女聲靜靜問道,聲線平穩又低沉。


    我不由得一喜,是豐蔻?!


    宋大甲見來的是女子,竟放心許多,或許是想到我說的五千兩仍有可能兌現,便壯著膽子對豐蔻道:“你既認識此物,自然知曉何人在我手中!速速交出五千兩,我便將人交還予你。”


    因為我在船艙之中,艙外具體發生何事我並不清楚。但沒多會兒,宋大甲就把我帶了出去,直直地掛在甲板前得圍杆上,說道:“諾,沒騙你吧。”


    我當時出現在豐蔻麵前的模樣,怎麽形容呢,頭發濕漉漉,衣衫淩亂不堪,嘴唇被海風吹得發紫,鞋子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光著一隻腳,還掛著水草。


    我這副樣子算不算狼狽?


    你隻要看到豐蔻那從驚異轉化成憤怒的眼神就知道了。


    要豐蔻製服一個宋大甲是非常容易的,然而宋大甲還有兩個兄弟,或是想著宋大甲這個大哥今日受夠了窩囊氣,其中一個小弟趁豐蔻揪住宋大甲的時候竟拿起了短弓。


    喂喂喂!


    我的計劃可不包括這麽兇殘不人道的武器!


    “小心!”我為了維護計劃的完整性,拚了力氣衝上去,直直地擋在豐蔻跟前。


    “你幹什麽!”豐蔻顯然沒有預料到我的行動,身子偏了偏,果然躲開了短箭。


    然而由於我的雙手被綁住,自身力道失控,我把豐蔻撞下了甲板,自己也跟著一並掉進河渠。


    撲通!


    撲麵而來的河水又冷又黑,我像灌了水泥的麻袋一般不斷下沉。


    我忘了告訴豐蔻,我不會遊泳。


    我意識疏離地數著數,數到五十的時候,已經覺得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我甚至看到魚在我身邊遊來遊去。


    快要死了嗎?


    不……我還沒有找到豐蔻……


    她在哪兒?


    模糊中,有人抓住我的手,抱著我的腰,慢慢從冰冷的河水中給我送來溫度,那個人在吻我。


    從她的唇邊,我好像迴到了陸地上。


    “啊!”我猛地睜開眼睛,咳嗽著吐出一口又一口水。


    “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是盼月的聲音。


    我隻覺得冷得哆嗦,映紅拿了好厚的毯子給我披著還是冷。


    “豐蔻呢?”我記得我和豐蔻和我一起掉進了水裏。


    盼月拍著我的背,給我喂了幾口熱水:“大公主沒事,她把小姐救起來之後就在甲板上待著了,明夕顏小姐在照顧她。”


    我一聽就來氣:“明夕顏一個大家閨秀,怎麽會照顧人?你還不去伺候著!”


    “是,小姐你別生氣,我這就去。”盼月說著就起身,剛撩開船艙上的簾子就愣住了。


    “大公主……”


    我一愣,抬頭看了豐蔻一眼,豐蔻沒什麽表情,披著衣衫說道:“你出去吧。”


    盼月鞠躬走了。


    豐蔻走到我身邊,上下瞧了我一瞧,問:“你沒事麽?”


    我搖搖頭。


    豐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攬住我,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跌入了豐蔻懷裏。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濕的,卻能貼近了感受到皮膚的溫度。


    我很沒出息地沒有從豐蔻的懷裏掙脫,反而以她不會覺察的放鬆姿態,陷進她胸前。


    “沒事就好。”豐蔻忽然抱緊我,緊緊地將我環在她雙臂之間,仿佛她一放鬆,我就會從她麵前飛走。


    “隻要我不看著你,你就一定會出事麽?”豐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聲音仍是平靜沉穩的,然而我卻感覺到了其中微妙的溫度。


    豐蔻沒有盤問我,沒有責怪我,她,在擔心我。


    那種感覺就好像,就算是我闖了天下第一的大禍,在她懷裏,我也能被原諒。


    我才不需要豐蔻的擔心呢。


    她要是擔心我,就該一刻不離地陪著我,就該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著我。


    都是因為她厚臉皮要跟著明夕顏來放風箏,我才會跑到河堤來找她,還會因為要幫她擋短箭才會掉下海裏。


    她分明就是,黃鼠狼問候雞仔,假惺惺。


    大腦中盤旋的念頭全都是豐蔻的種種不堪,然而眼淚卻流了出來。


    從眼角,直直地順著鼻梁,蜿蜒到嘴角,直讓我嚐到鹹鹹的味道。


    “你哭什麽?冷嗎?”豐蔻覺察到我的異狀,低頭看我。


    不,我並不知道我是為什麽哭,我本來完全不可以不必哭,我不是成功地找到豐蔻,還讓她和被我買通的黑漁家對峙了嗎,一切都在我的掌控當中。


    我應該笑啊。


    然而事實是,我哭得更兇了,不僅嚎啕大哭,還拽著豐蔻的衣裙擦鼻涕。


    在此過程中,豐蔻始終一動不動,任由我發揮。


    等我哭得累了,才拽著豐蔻的衣袖,嗚嗚咽咽地說道:“以後,不準,準和明,明夕顏,去,放風,風箏。”


    不要再問我為什麽,不準就是不準,這是皇帝的命令。


    違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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