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大雪已經停止了,凍土開始融化,但是在河北三月的下旬依舊是極其寒冷的天氣。


    夾雜著冰絲的寒風吹過斑駁的城樓,朝陽還深埋在地平線之下,隻是不甘寂寞的透漏除了一點魚肚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遲遲未曾來到。


    城樓上的漢室旗幟在瑟瑟寒風中隨風飄揚。


    這裏是巨鹿,駐守城樓的正是巨鹿城防將軍祝旻字氿先,而他的身後幾乎是巨鹿城防部隊的全部兵力。


    早晨的時候,偌大的城樓上還是有些寂靜的,隻有還在輪流守夜的巡邏隊在來迴走到,四角瞭望台上的士兵緊緊裹著輕甲,寒風中他們卷縮這腦袋,一副沒有無精打采的樣子。


    由於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寒冷導致春耕推遲,所以巨鹿的糧草並沒有剩下多少。這些士兵根本沒有機會在甲胄之中加上厚點的棉衣。實際上就算沒有冷冬,憑借巨鹿被太平教吸空的財力也無法給每一個九江士兵發配棉衣了吧。


    那一雙雙熬著通紅雙眼充滿血絲,此刻他們心中唯一的念頭恐怕就是早點的撐到換值的時候,好好迴去蒙頭睡一大覺,至於戰事…去他嗎的戰事吧!


    “大雪之後的開春往往是最冷的啊!”


    祝旻心裏埋怨了一聲,作為巨鹿的守將,他是不久前才從荊州一代調任過來的,相對難於南方的天氣,他哪裏受得了河北的冷冬。


    可是這也無所謂了,既然他做了巨鹿守將,為漢庭鎮守一方,自然會克服這些困難。在太平教發動起義來的這些日子裏,他是河北中心一帶唯一一個沒有投降的主帥。


    身為教眾的巨鹿太守已經被他殺了,在對抗之中他被一個負隅頑抗的將領刺瞎了一隻眼睛,但這依舊沒有讓他屈服,在他威嚴鎮壓之下,巨鹿城防部隊好歹還受他節製。


    獨眼的祝旻已經走上城樓,身上披著一件打了補丁的棉袍子,映入眼簾的卻是幾名抱著長矛似乎在打瞌睡的士兵。


    祝旻有些猙獰的麵龐綻開一絲微笑,上去輕輕踢了士兵一腳,在士兵大聲唿喊將軍的聲音中已經大步離去。


    走到城樓正中間,祝旻兩手倚在城樓凸出的部分,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沒有追究士兵輪崗的時候瞌睡而導致瀆職的行為,看了看城下那片一望無際的平原,他的臉上似乎掛滿了擔憂。


    自從太平教起義以來,肩裹黃巾的太平教眾已經席卷了整個冀州,他知道自己一個人負隅頑抗根本就是螳臂當車,但是身為大漢的將領,他不得不有這樣的擔當。


    “一群軟蛋!”


    祝旻罵了一聲,對於那些紛紛向黃巾投降的封疆大吏他十分的不屑,雖然說他們都是鎮守一方,但是常年沒有戰事的他們早已經失去了軍人的血性,一旦遇見強敵能夠選擇的隻有投降。


    其實自己也何嚐不是這樣呢?無論是富裕的荊州還是現在河北,他也很久沒有嚐試過戰鬥了。他聽說那些黃巾賊有二百力士極其兇猛,每個人都是以一敵十。


    皺了皺眉頭的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壓迫感,作為軍人必須有壓迫感才能使自己得到進步,但是他又有一絲恐懼,他害怕憑借自己根本保護不了百姓,保護不了自己的家人。


    說到家人,祝旻嘴角掛上了一絲幸福的微笑,他本就是荊州地方上的豪強家族,取了王氏的王婷之後,在巨鹿這個地方他的婷婷給他生了一個胖小子。


    每當迴家看到自己的兒子時候,就算在猙獰的麵孔也會變得和善起來,當懷中的兒子尿濕他的衣裳之後,這個軍中鐵漢很奇怪的沒有生氣。


    揪著兒子的小雀雀,祝旻便給兒子取上了一個名字,祝疆!


    也許還缺了一個表字?祝旻自幼習武自然沒有什麽文化,如果這場戰鬥勝利了他便要尋訪名士給自己兒子取上一個霸氣的表字,還要給兒子尋到一個名師,好讓兒子不要像自己一樣做一個累死累活的將軍。在他看來,那個河東衛仲道就是很不錯,如果能讓他做自己兒子的老師那麽…


    想想就不可能吧。


    祝旻自嘲的整理一下自己的眼罩,將思緒又歸納迴了胸腔,他與衛家世家差距實在太大,人家根本沒理由去做自己兒子的老師。


    掃了一眼身後的士兵,祝旻不禁歎了一口氣,事實上巨鹿的城防士兵卻沒有他那般的壓迫感,就算目前河北忠心已經隻剩一座孤城,就算黃巾賊兵即日就要兵臨城下,可是這些士兵說白了隻是一個些目不識丁的壯漢。


    他們哪裏知道危機感?他們隻需要能吃飽穿暖就足夠了,無論是歸了誰的手下,隻要有人給他們一口飯,他們就願意給誰賣命!


    按照祝旻的估計,張角很可能在今日就會發起對巨鹿的攻擊,為了預警他已經在方圓百裏安放了五六支少量的斥候隊伍。


    隻要張角大軍一旦來到,這些斥候便會按照命令燃燒樹草對自己發出信號。


    “嗬!哈!”


    一隊隊出操的士兵已經在內城內操練的虎虎生威,馮浩再次流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畢竟在他看來保家衛國就是他一生的理想所在,即便此時的大漢已經像是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


    可這個笑容也隻持續了一秒便凝固住了!


    因為正在城樓上的他看見一樣東西!


    即便隻有一隻眼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狼煙!


    自己安插斥候的幾片森林同時冒出了大量的黑色狼煙,黑色的煙柱直衝上天,即便已經是寒風凜冽也沒有消散的趨勢。


    這幾片森林已經距離巨鹿很近了,那麽隻有一個解釋,稍在遠一點的斥候連放狼煙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屠殺殆盡!


    而這附近有這樣本事的隻有一人…


    黃巾賊寇四個字直接接映入祝旻的大腦,鬥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下來,幾十麵黑白旗幟已經從天地交界出高高聳立,那似乎要撕裂天地騎兵,已經將巨鹿城樓震的搖搖欲墜!


    “敵襲!敵襲!”祝旻慘烈的聲音傳遍了城樓!


    “是黃巾賊寇!所有人…所有人準備迎戰!”


    祝旻大喊之後有飛快的轉過身,麵部已經幾度扭曲,他分明看到了那黑白旗幟上書寫著“天公將軍”四個大字!


    幾隻鷹隼閃電般飛過城樓,幾名猝不及防的士兵被他們狠狠啄了一口,頭上瞬間出現一個巴掌大傷口,而那始作俑者的鷹隼頭也不迴,撲了撲翅膀已經口銜人肉揚長而去!


    那些還在出操的士兵已經步伐淩亂,在祝旻的指揮下紛紛衝上了城樓,好在巨鹿城防軍隊明顯受過祝旻的魔鬼操練,瞬間不寬的城樓四麵通道上已經匯聚了一千餘人。


    “放箭!”祝旻長劍指向天空,倉促湊集起來的數百名弓箭手已經紛紛拉弓,箭雨猶如流星一般劈頭蓋臉的朝著城下的黃巾部隊襲來。


    而這次帶頭衝鋒的並不是程誌遠的先鋒騎兵,也不是張梁張寶的先頭部隊,而是隻有兩百人組成的彪雄大漢。


    “黃巾力士”四個字出現在了城防士兵每個人的腦海之中,看來出來張角對這些人的武裝是極其舍得投資的,二百餘人無不身著鐵甲,手拿鋼矛,絲毫不懼那箭雨的打擊,武器一揮就將那箭矢打的綿軟無力。


    “給我架上雲梯!”


    張寶怒喝一聲,這些天來他手下的人幾乎將附近民房拆了個遍,那些木材全部都是用來製作雲梯,一聲令下,巨鹿城樓之上立馬就是有十幾個雲梯架了上來。


    “打下去!將他們給我打下去!”


    祝旻撕心裂肺的唿喊起來,讓士兵們將準備好的巨石往城下拋去想要阻止正在攀爬的黃巾力士。


    但是他失望了,這些石頭對這些巨汗似乎是造成了一些困擾,但是遠不至於將他們砸的腦漿四濺。


    那些大漢隻是徒手將石頭揮去,憑著骨骼碎裂全身淤青頭破血流也要衝上城樓。


    張梁的弓箭手就位了,就算是從下往上的射擊,這些箭矢依舊能夠有不少達到城樓之上,慘叫聲不斷的傳入祝旻的耳中,身邊一個個巨鹿士兵的慘死已經讓他的臉色沉到了極點。


    而他雙眼如同狙擊槍一般盯著雲梯上正在攀爬的兩個漢子,他知道他們!這兩人的畫像早已經被他看過,張梁張寶!號稱地公將軍人公將軍!


    他實在無法想象這般重要首領身先士卒攀爬雲梯的情景,但是眼前卻全然出現了。可是還沒有給他愣神的機會,張角大軍的攻擊接踵而來。


    “轟隆!”


    “轟隆!”


    一輛簡易製成的撞錘車被推到了城門之下,留下的幾名黃巾力士正在大力的推動撞錘,巨鹿那鐵鑄的城門好像根本受不了這種巨力,在寒風之中搖搖欲墜!


    祝旻的心在撲通狂跳,他已經能夠預料到這場戰事的結果,他轉過身來陰沉的對自己一個心腹吩咐了幾句。


    可是隻見那名心腹卻一把跪在地上,死活不肯動彈。


    “給老子滾啊!夫人和少爺的命就在你的手上!”


    祝旻留著淚水一腳將心腹踹翻,看到那個心腹遠去的身影他心裏石頭終於落下,目光轉移到已經攀上城樓並且站穩腳跟的張寶,他毅然決定提刀上前。


    “給老子死!”


    祝旻大喝一聲,手中的斬馬刀高舉上天,帶著巨大的力氣就朝著張寶揮砍過去。而張寶感覺刀鋒襲來,手中的武器沒有去擋而是從容的迎著砍了上去。


    “叮當!”


    祝旻從來想到一個人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此時他的斬馬刀已斷,虎口也滿上鮮血。張寶看了一眼倒地的祝旻,抬手對著胸口就是一刀。


    而在他的眼神絲毫看不到感情波動。


    “蒼天已死,黃天當力。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隱約聽到黃巾大軍的口號,倒在血泊裏的祝旻意識漸漸模糊,他已經能夠感覺的自己生命的流逝,此時的他隻求心腹能夠帶著妻子與兒子安全離開。


    “孩兒,父親來不及去找名士給你取表字了,索性就字公道吧。大愛無疆,天地公道,祝疆祝公道你要繼承為父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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