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一直看顧著唐槿和兩人麵前的火堆直到天明。等到太陽躍出地平線,晨曦照進林間玄青才任由著耗盡燃料的火堆滅掉。靠著玄青的唐槿還在熟睡,一夜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的玄青卻是連個盹兒都沒打過。他就像是不會感覺疲勞那樣維持著一成不變的表情。


    唐槿醒來後自然是對自己靠在玄青身上就睡著了,還就這麽昏睡了一夜的事情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歉意以及自責。可是她剛想開口對玄青道歉就想起玄青不是人類而是“引導程序”。再加上馬上就帶著她出發繼續往有人居住的村落趕路的玄青看起並不疲勞,唐槿很快就忘記了負罪感,集中精神跟著玄青趕路了。


    事實證明集中精神趕路是值得的,午時剛過玄青和唐槿就已經來到了一個叫竹邑縣的小村落。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出乎唐槿的意料,人口不多的竹邑縣裏不僅有提供食宿的客棧、出售刀劍防具的鐵匠鋪、有大夫為人看診也賣藥和藥材的醫館,還有建築麵積相當可觀的宗廟和衙門。


    從深山老林裏出來見到了玄青之外的人唐槿才發現這些人的頭頂之上除了有玄青和荼白也有的紅藍綠槽之外還有一個類似簡易表情貼圖的小人臉。被年紀相仿,約莫七、八歲的壞小子搶了草葉編的蟈蟈、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姑娘頭頂上的小人臉是天藍色正在哭泣的樣子。搶了小姑娘的熊孩子頭頂上的小人臉先是顏色燦黃的洋洋得意地大笑著,在熊孩子看到大哭的小姑娘後小人臉變成了橘黃色的不知所措臉,接著又變成了淺紅色的不耐煩臉。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就是拿了你的破玩意兒麽?這種爛東西我才不稀罕呢!還你!”


    腦袋上紮著衝天辮熊孩子大聲說著舉起了手中的草編蟈蟈就要往小姑娘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砸去,小姑娘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好在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熊孩子的身後,熊孩子的手就這樣停在了空中。


    ——唐槿一言不發地瞪著還沒有自己一半高的熊孩子。她那居高臨下的樣子看在被她單手抓著手腕的熊孩子眼裏就像尊殺神一樣。


    熊孩子誇張地慘叫著從唐槿的麵前跑走了。被甩開了手的唐槿則是蹲下身來撿起被熊孩子掉在地上的草編蟈蟈遞給了被眼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給驚得連哭泣都忘記了的小姑娘。


    “給。”


    “謝、謝謝姐姐……”


    先前還沒來得及湧出眼眶的淚水隨著小姑娘眨眼的動作滾落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道著謝,小姑娘伸手去接草編蟈蟈。她那還不及蓮藕粗的小臂從袖袍下露了出來,上麵青青紫紫的痕跡讓唐槿刹那間睜大了眼睛。


    “……你手怎麽了?”


    “!”


    見唐槿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痕跡,小姑娘急忙收迴手臂拉扯袖袍遮住了那些青紫。


    “沒、沒什麽……是我、是我自己摔的……”


    拿起草編蟈蟈的手有些顫抖,飛快地從地上爬起小姑娘對著唐槿福了福身後便往熊孩子逃走的方向快步小跑了起來。


    “……”


    唐槿無聲微歎,望著小姑娘背影消失在街角拐角處的她能夠確定小姑娘手臂上的青紫痕跡是人為弄出來的。


    (就連迴答都和那些遭受家庭虐待卻還害怕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沒什麽兩樣。)


    唐槿雖不知小姑娘和熊孩子究竟是一對姐弟還是一對主仆,但唐槿基本|能想見那小姑娘過得是什麽日子。


    看起來年紀差不多的兩個孩子,胸口掛著長命鎖的熊孩子穿得好,大約吃得也不錯,因為他整個人看起來水靈靈的。那為一個草編蟈蟈哭成淚人兒的小姑娘則是嘴唇開裂,眼眶下方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她身上那還帶著補丁的粗布衣裳明顯不合身。她那幹瘦的小身體在不合身的粗布衣裳的包裹下看起來越發的幹癟纖瘦。


    (……總覺得好火大。)


    (就算這隻是遊戲的劇情也火大。)


    怒從心起,唐槿不由自主地皺眉。玄青沒有說話,從頭到尾旁觀了這一切的他隻是等著唐槿下一步的動作。唐槿倒是不拖泥帶水,隻是又看了一眼小姑娘離開的方向的她很快便道:“走吧。”


    見的人越來越多,唐槿看到的小人臉也就越來越多。在鐵匠鋪看到一個被師父教訓的學徒滿麵堆笑的點頭稱是,他頭頂上的小人臉卻是通紅的憤怒表情。唐槿明白了小人臉能反映出一個人的真實情緒。看到在醫館門前排隊的人們頭上的小人臉大多是鐵青、慘綠和濃紫後唐槿又意識到小人臉還能反映出一個人的身體狀況。


    看看竹邑縣的人們頭頂上的小人臉,再看看頭頂上隻有數值仍為“???”的玄青,唐槿不禁暗自嘀咕了一句:“看不見玄青的。”


    【技能『觀察眼』是否要提升等級?】


    於是這排熟悉的文字又一次出現在了唐槿的眼前。還走在街道之上的唐槿一驚,旋即向四周看去。隻見周圍的人還是該幹什麽幹什麽,誰都沒有注意到唐槿的身前還漂浮著一塊棱鏡模樣的東西。


    “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玄青迴頭解釋:“嚴格來說我和荼白也看不到。我們隻是能感覺到而已。”


    “感覺到……?”


    玄青的話讓唐槿雲裏霧裏。看不到卻能感覺到什麽東西的存在?這種形容怎麽看也不像是形容有實體的東西。


    “嗯。”


    點了點頭的玄青沒有解釋更多。唐槿不知道他是不想繼續解釋,還是不知道還能再解釋些什麽。


    (總之——)


    唐槿知道自己沒法在玄青的頭頂上看到小人臉的理由了:多半是『觀察眼』這個技能的等級還不夠高。


    (也就是說『觀察眼』的等級再不斷的提升下去,能看到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多吧。)


    唐槿想著,忽然有些好奇自己要是把『觀察眼』給升到滿級之後自己能夠看到些什麽。


    (難不成會變成透視眼?)


    想到某本漫畫裏某打網球的少年能把肉眼用成x光掃描人體,唐槿不由自主的腦補了一下滿大街的行人看在自己的眼裏都是一堆會動的骨頭或者是一堆會動的肉和脂肪。頓覺重口的唐槿打了個哆嗦馬上就放棄了再繼續想象下去。就算隻是想象,她也不想變得像某遊戲裏出了車禍後就把人看成怪物、把怪物看成美麗少女的男主一樣看不到正常的世界。


    竹邑縣不大,街道也沒有多複雜。逛一圈下來饒是路盲的唐槿也能沿著街道找到客棧、鐵匠鋪和醫館。


    看見客棧,聞到從客棧裏飄出的食物香氣,唐槿的肚子不爭氣的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唐槿的生活一向不規律,不過由於昨天晚上的早睡和今天的早起趕路,午時剛過的現在她就已經覺得餓了。


    唐槿不指望連行李都沒有的玄青會有盤纏,玄青也確實不負唐槿所望的身無分文。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的兩人不要說是住店了,就連到客棧裏休息一下吃點東西也做不到。沒法在客棧裏住店、吃飯倒是不要緊,有玄青在身邊唐槿倒是不擔心自己會挨餓受凍。隻是要帶著自己來到村落的玄青馬不停蹄的重又到村落之外獵東西給自己吃,這種事情唐槿怎麽都覺得實在是過分了。


    唐槿後悔自己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沒有有效的利用資源:她徒弟、不,過去是她徒弟的那誰誰送的銀飾拿來賣了或是當了應該還是能有一點錢的。


    不過後悔也沒有用,沒了的東西就是沒了。唐槿很快就不再去想銀飾的事情,而是開始思考能用什麽樣的方法來賺些盤纏。正巧到市集上采買些東西的鐵匠一見玄青就十分眼饞玄青隨身攜帶的那一刀一劍,提出想要用五十文五銖錢買玄青的一把刀或者是一把劍。玄青見唐槿很是為錢發愁,便無言地取了刀劍要遞給鐵匠。還好唐槿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玄青的手製止了玄青,否則玄青身上那怎麽看也不止一百文五銖錢的一刀一劍就真的要落入鐵匠的手裏了。


    “就算要用身上的東西來換盤纏,你也用吃飯的家夥以外的東西來換啊!”


    “嗯……”


    那一刀一劍的價值玄青並不清楚,一百文五銖錢有多大的價值他也不清楚。玄青甚至無法理解唐槿的脾氣從何而來。作為“引導程序”的他隻是忠實的履行了自己的責任與義務,盡可能的滿足玩家的需求。


    見唐槿拉著玄青不許他把那一刀一劍給自己,鐵匠那原本樂開了花的笑臉頓時轉為陰沉。時逢亂世,禮義廉恥在力量麵前統統是靠邊站的。再說懷璧自罪,帶著這一刀一劍的是看起來年紀不會超過十四的纖瘦少年,拉住少年的女子還不到半老徐娘,但也早過了花信年華。這年紀的女子還在外麵拋頭露麵,想必要麽是無依無靠,要麽是流離失所。這兩人怎麽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那一刀一劍被他們留在身邊也沒什麽用處。他願出五十文五銖錢買下少年的刀劍而不是直接用搶的已經算是客氣了。


    心道孩子和女人軟弱無力,鐵匠掄了掄自己那差不多要有玄青臉大的拳頭往前走上幾步,兇神惡煞地向著唐槿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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