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有人要起屋子,沒事幹的都來看光景。一車車磚頭從板車上卸下來,跟一條長龍似得,看著圍觀的人唏噓不已。


    “還是讀書好啊,一朝出息,家裏可就大翻身了。”


    “這麽多磚,是要起多大的屋子啊。”


    “咱村裏,除了沈員外和裏長,這是第三家磚瓦房了,哎呦,別說,說出去臉上都有光。”


    有人瞧見何氏,忙拉著她說:“聽說你家春武給員外家小少爺當伴讀去了,啥時候也考個秀才迴來,你們一家子讀書人,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何氏撫了撫耳畔的碎發,笑著說:“哎!大武還小呢,才六歲,考秀才早著呢,不過是沈員外瞧他是個讀書的料子,想讓他和寄遠少爺做個伴罷了。”


    有和何氏親近些的婦人,站到她跟前,靠著她的耳朵根問:“你老大家這個屋子是帶著你們一起住,還是他們單住啊?”


    何氏齜了一下嘴,臭頭臭腦的說:“家都分了,你說帶不帶我住?”


    “不住就不住,你等你家大武給你起。對了,你還不家去看看,聽說買了老多東西了,滿滿一車。”


    何氏意興闌珊,擺擺手說:“有啥可看的,我也不稀罕她的東西。”


    婦人似是習慣她這種說話口氣,也不以為意,知道不是衝著她,笑的意味深長:“她突然拿出這麽些錢,你沒打聽打聽咋賺的?”


    何氏側過頭看她,“啥意思?”


    婦人看看周圍全是人,把她拉到一旁去,說:“你還不曉得吧,上次你不是說你嫂子賣繡品能賺錢嗎?前些日子董文清家的拿著繡品去縣裏了,她的手藝你曉得的,不能和那繡娘比,在咱村可是數一數二的,可連掌櫃的麵都沒見著,更別說賣錢了。”說完衝何氏擠眉弄眼的一番。


    何氏聽著咂摸了半天才迴過味來,輕推了她一把,“瞎說啥呢,我大嫂可不是那樣人。再說了,她進出都有孩子跟著呢,冬菊,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話要是傳到我婆婆耳朵裏,你就等著她打上門吧。”


    冬菊撇撇嘴,一臉無辜的說:“又不是我說的,村裏都傳遍了,不過是沒傳到你家耳朵裏去。再說了,你和她最近不是處的不好嗎,咋還替她說話了?”


    再不好,也不能拿家裏人名聲開玩笑,大嫂名聲壞了,家裏可還有一波小的呢!何氏氣這個人拎不清,撥開她的手,“反正你別傳,我家大哥難道是個傻的,大嫂的錢來路不正,大哥心裏能沒數?歇歇吧,一天到晚的……”


    何氏一臉官司的迴去,瞧見大人孩子都圍在堂屋呢,堂桌上擺的滿滿的東西,居然還有一紙包點心,隻有三個,瞧著像是之前動過的,春文正眼巴巴的看著。


    “文兒,喜歡吃哪個自己拿,她們管不住嘴,已經偷嚐過了。”王氏一邊把油鹽醬醋往廚房拿,一邊招唿春文,瞧見何氏迴來也點了點頭,“迴來啦?”


    “哎,大嫂,迴來了。”何氏跟在王氏後麵,幫著把鍋碗瓢盆拿進廚房,尋思著要不要把剛才聽來的話學一遍,但想到最近和大嫂關係有些僵,別對方聽著以為是自己嚼舌頭的,猶豫了半響決定不說。


    何氏迴屋後,冬菊說的話一直在腦子裏轉,沈老二進來的時候看見她坐在炕上出神,隨口問道:“想啥心思呢?”


    何氏眨巴著眼睛問他:“大哥家起屋子的磚頭你瞧見了嗎,那麽多磚,得多少錢?”


    沈老二端起炕桌上的水咕嚕咕嚕灌了一口,迴道:“估摸得二十多兩吧。”


    “多少?”何氏驚住了,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側著臉問,“你剛剛說多少?”


    沈老二笑出聲,“瞧你這點出息,最少也得二十兩!咱家可算是熬出頭了。”


    何氏翻了個白眼,“誰熬出頭了,那是大哥,和你我有啥關係?文兒長這麽大,你連快點心都沒買給她吃過,你是沒瞧見她剛才那副模樣,我瞧著心裏都難受。”說道這,她突然站起來問,“爹該不會是把賣糧食的錢貼補大哥了?要真是這樣,我可不依!”


    媳婦問的他也愣住了,沈老二不確定的說:“不能夠吧……”


    晚間吃飯的時候,沈老二就提了一嘴:“娘,明兒七巧節,咱是合著拜還是分開拜啊。”


    沈婆子想都沒想就說:“幹啥分開拜,就合著拜,瓜果我都備好了。”


    沈成梅抬頭問:“那大哥迴來不?”


    沈老四說:“拜魁星的日子,咋能不迴來?再說了,家裏起屋子,他不得迴來看著啊。”


    何氏在桌子下麵搗了搗丈夫,沈老二咳了一聲,又說:“爹,明兒請長工,不如趁著把家裏的灶台也起了吧,迴頭你們跟著大哥大嫂搬去新屋子了,咱兄弟三個咋辦啊?”


    沈老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也成,等吃完飯把賣糧食的錢給你們分了,明年的種子是我一塊留還是你們自己留?”


    沈老四搶著說:“爹一塊留了吧,反正年年都是種那些東西。”


    沈老頭看向沈老三,沈老三察覺到,抬頭,“嗯,爹留吧。”


    沈老頭又看向沈老二,沈老二猶豫了會,才說:“爹,我自個留吧。”今年他沒種棉花,聽成健媳婦的種了大豆,能不能賣錢還得秋收的時候才知道。


    沈老頭什麽也沒說,點點頭。


    這兩日沈婆子心情好,去哪都有人誇她,兒子有用,媳婦孝順,孫輩乖巧。任誰聽到這樣的話,心裏都美滋滋的。


    夏日天黑的晚,人睡的也晚,吃了晚飯,沈婆子拿著蒲扇往村頭走,那麽多磚頭,得看著去,偷去了一塊那都是錢。


    到地頭,搬磚的長工頭兒看周圍人的態度,知道是主家來了,忙上前說:“老太太,磚快搬完了,您點點數,點好了我們好迴去。”


    沈婆子看著堆滿的磚,她哪裏數的過來這些,咽了咽口水,裝樣子問:“一共多少塊磚啊?”


    長工迴道:“一共四萬塊磚,八百片瓦,老太太,這天眼看就要黑了,我們趕著迴去,要不您迴去喊上兒子媳婦一塊來數,一人數一片,數起來也快。”


    人群裏有熱心的,忙說:“沈二嬸子,我幫你迴去喊去。”


    結果一家子老老小小全來了,拿了石頭劃了區域,對著磚一片一片開始數,數的沈華目瞪口呆的,這得數到半夜去啊。


    磚頭是成長方體堆砌的,盡管她的數學差破天際,但是長乘寬乘高她還是會的。她數了數,寬是四十塊磚,高是二十塊磚,長是五十塊磚,一算正好啊。再看磚頭,最上麵一層少了最後一條寬線,就是四十塊!


    家裏各個都在認真的數數,沈華繞著轉他們也沒注意,她不動聲色的走到王氏麵前,拉了拉她的袖子,喊道:“娘。”


    王氏正數著,被她一打岔,數亂了,難得嚴厲的訓道:“別搗亂,找姐姐玩去。”


    沈華附到她耳邊低聲說:“娘,我數過了,少四十塊。”


    王氏看她,沈華點點頭,一臉肯定。


    王氏站直了身子,立在原地好半響,這才輕聲問道:“你咋數的,給我說說。”


    “娘,長的這條邊有五十塊,高度有二十塊,我數了,這一麵就是一百塊磚。我們買了四萬塊磚,就得有四十個這樣的麵。那寬頭我也數了,確實是四十,按這樣算,應該剛剛好滿的,你看那邊,是不是少了一排寬麵。”沈華盡量用王氏能聽懂的方式講述了一遍。


    王氏與其說聽明白了,不如說她相信她閨女,她在心中默背了一遍,對沈華說:“去你姐姐那兒。”等沈華走開,才大聲喊道,“大家夥別數了,大兄弟請你過來一趟。”


    長工頭見停下了,心裏也有些打鼓,多少磚他心裏是有數的。但是對方根本沒數完,他抱著僥幸的心思笑著過來問:“大嫂子可是數好了,若是好了,咱就迴去交差了。”


    王氏不知道是窯老板給的數不足,還是這些長工偷拿了,所以口氣硬硬的問:“大兄弟,天要黑了,各個都趕著迴去,我也不拐彎抹角,這磚頭數不足,你看咋辦吧。”


    沈婆子沈老頭沈家兄弟三個全都圍上來,先是驚訝的看著王氏,然後一起瞪著長工頭兒,不管王氏說的是不是真的,一家人沒道理這時候拆台。


    長工頭是給窯老板幹活的,拿的是他的工錢,這時候也隻能硬著頭皮說:“大嫂子這話可不能瞎說,咱們窯場做買賣的不是一天兩天,可不能隨口說壞了咱場子的名聲。這麽一會,大嫂子數都沒數,張口就說磚少了,這不是訛人呢嘛?”


    圍觀的人有跟著起哄的,有幫著說話的。


    “少四十塊!”王氏說的言之確確,一點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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